这回,轮到了楚青鸾怔住。
她瞳孔微微一缩,似没料到谢云祁会是这般反应。
半晌后,她收回目光,挺直了背脊,“谢相说笑了,如你这般人物,若真出现在琴会上,怕是会吓跑那些‘才子佳人’。”
谢云祁嘴角的笑意扩大,“公主错了,臣年少时,臣也曾得过‘琴剑双绝’的美誉。”
他声音压得极低,似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楚青鸾微微一顿,“谢相这是?在自荐枕席?”
谢云祁却不怒反笑:“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下,楚青鸾是真看不懂他了。
她不明白,当年那个‘克己复礼’的谢太傅,三年不见,如今竟成了这般。
楚青鸾也一直都知道,谢家作为世家之首,一直是以分化皇权为己任,可以说她和谢云祁之间,本就隔着一道天堑,是彼此对立的存在。
而此番他竟自降身份,摆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倒让楚青鸾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就在楚青鸾正准备说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到两个穿着大内太监的宫人正策马而来。
“公主!陛下急诏!请您速速回宫!”
来人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尧尽忠。
楚青鸾神色一变:“尧公公,父皇怎么了?”
尧尽忠翻身下马,先是朝她行了一礼,然后道:“启禀公主,三年前,陛下听闻公主失踪的消息,一时间心痛难当,旧疾复发,这三年来忙于政事也不得歇息,此番听闻公主回京,一时间很是欣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公主,所以才命老奴前来,宣您速速进宫!”
楚青鸾听闻,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一颗心紧紧的提起。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在百官面前,尧尽忠会说父皇身体不好之类的。
可父皇此番特意急诏她回宫,想来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楚青鸾当即不再耽误,迅速转身,抢过一旁距离自己最近的白马,利落的翻身而上。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红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众人再看时,她已经整个人端坐在马上,乌发如墨,红裙似火,在阳光下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剪影。
“驾!”
楚青鸾一声清呵,当即拍马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对着裴渊吩咐道:“裴渊!随本宫入宫!”
裴渊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追随楚青鸾而去……
身后,百官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然而紧接着,大家心照不宣的发现一个事实——公主方才抢走的马,好像是谢相的座驾。
众所周知,谢云祁是文臣,平日出行鲜少骑马,但不骑不代表他不会。
相反,他也有一手顶好的骑术。作为谢家自小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谢云祁接受过最为严苛的权谋与武学训练,如此,才有了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谢云祁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眼底一阵晦暗不明。
“大人……”侍卫小心翼翼的请示:“咱们……”
“备轿。”谢云祁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本相也要进宫面圣。”
与此同时,楚青鸾策马穿过朱雀长街,马蹄声如雷,惊得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
她心中隐隐不安——父皇向来稳重,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派尧尽忠这般匆忙赶来。
“公主!”裴渊在身后高喊,“前方有集市!”
楚青鸾却丝毫不减马速,反而扬鞭催得更急:“让开!都给本宫让开!”
百姓们慌忙避让,有眼尖的人认出她额间那点朱砂痣,惊呼道:“是昭阳公主!公主回来了!”
转瞬间,白马已至宫门前,守卫刚要阻拦,楚青鸾高举着玉佩:“本宫奉诏入宫,拦着死!”
守卫们见状,不敢耽误,忙打开宫门,放二人入宫。
宫门轰然洞开,她纵马直入,红裙翻飞如同烈焰,在朱墙碧瓦间划过一道血色的轨迹。
裴渊紧随其后,心中暗自诧异——公主这般急切,莫非——
“驾!”
裴渊也紧跟着一扬马鞭,紧随而上。
“父皇!”
行至养心殿,楚青鸾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裙,直冲进去,却在门前,被一柄拂尘拦住了去路——
“公主请留步!”太监曹正祥一脸正色道:“陛下刚刚服了药,已经歇下了……”
“让开!”
楚青鸾一把推开曹正祥,却在推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殿内,楚皇面色苍白,正一脸虚弱的趟在龙塌上,而跪在榻前奉药的,赫然是一身素衣的谢贵妃。
“青鸾……”楚皇虚弱的招手,“来……咳……咳咳……”
刚说完几个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骤然而至,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给震出来。
楚青鸾忙上前替他顺气,离得近了,一股浓郁的苦药味在殿内弥漫开来。
一旁的谢贵妃搁下药碗,看到楚青鸾完好无损的回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却很快又换上慈爱的笑容。
“公主回来了?陛下可是叨念了你好久……”
谢贵妃用帕子擦拭着楚皇的嘴角,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责备:“公主着一走就是三年,陛下日理万机,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太子虽然孝顺,可毕竟年轻……”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龙榻上的皇帝,叹道:“这朝政大事,哪儿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呀。”
楚青鸾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细细的为楚皇擦去额上的冷汗,头也不抬的回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太子皇兄已过及冠之年,又得谢相亲自教导,若是连一点政务都处理不好……”
她顿了顿,与谢贵妃的目光相对:“岂不是辜负了父皇和谢家的一番苦心栽培?”
谢贵妃脸色微变,手里的帕子紧了紧。
“青鸾……”楚皇虚弱的握着楚青鸾的手:“别……别吵……”
“父皇放心。”楚青鸾轻轻回握,目光却仍盯着谢贵妃:“儿臣只是好奇,太子皇兄既然监国多时,为何还会让父皇操劳至此?莫非……”
她勾起一抹冷笑:“是朝中又出了什么连谢相都解决不了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