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金融中心顶层,深水链崩坏的警报淹没在狂泻的指数瀑布中。
“抛!全抛!”基金经理陈正嘶吼着砸碎键盘,屏幕右下角持仓账户从七位数跳向清零。窗外陆家嘴的天桥上,散户张建民翻过护栏,衣角口袋里散落的期货单被风吹起——其中一张“深水海运期权”单上,鲜红的400万金额化作深渊标签。
南京东路混乱不堪。燃烧的深水Logo在AR广告牌上扭曲挣扎,火焰舔舐着虚拟货轮沉没的动画。警戒线外,六岁的朵朵攥着粉色气球,下一秒却被特警发射的次声波驱散器震翻在地。女孩后脑磕在石阶上的闷响被淹没在人群尖叫中,鲜红的蝴蝶结发卡滚入浑浊水洼。
国资委信访处,染着油污的扳手砸碎钢化玻璃。苏州厂长老周高举流水线紧急停产的红头文件,喉咙里挤出沙哑控诉:“特斯拉用纸质订单?我们七十四条自动化产线现在比手工作坊都不如!”散落的文件中,“深水链系统崩溃导致跨国订单执行失败”的告急书被踩满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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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号医疗舱弥漫着血腥与防腐剂的混合气味。王大奎赤裸的残躯固定在合金床架上,腰腹以下接入狰狞的刑天基座。大腿断面脓液横流,泛荧光的绿色菌丝如活物般在肌肉中蠕动。
“鬼面菌丝进入L3脊椎束!”医用成像屏上,神经束正被绿色触手侵蚀,“再不控制他会变成菌丝培养皿!”柳叶刀举着针管的手在颤抖。最后两支深渊霉素在刚才的巨震中破裂,药液流淌一地。
沈青竹扯下防护面罩,露出的下颌绷紧如刀。“笼子!”她厉喝。铁笼降下,一条碗口粗的湄公河盲蛇疯狂撞击栏杆。蛇身灰黑鳞片下,金色环形斑纹闪烁剧毒光芒。手术刀精准割开七寸,墨绿胆汁喷溅在金属盘上,而一截剔透如琉璃的毒腺被小心剥离。
无影灯下,沈青竹持注射器的手稳如磐石。毒腺中萃取的琥珀色浆液被推入脊椎穿刺针头。“按住了!”她低吼,针尖刺入王大奎腰椎肿胀的创口。
滋——!
仪器爆出刺耳鸣响!体内成像屏上,细密的菌丝瞬间凝固碳化!但伴随而来的,是神经电流冲进大脑的野马!王大奎眼珠暴凸,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嘶嚎,合金床架在他力量下弯曲变形!剧痛指数冲破500%阈值,生理数据崩向死亡线!
“冷冻神经束!快!”柳叶刀将液氮喷射管塞入创面。白雾炸开,痉挛的残躯瞬间覆满冰霜。体温骤降的监测线上,一缕微弱的神经脉冲突然同步了医疗舱另一端的徐云脑波——维生罐中昏睡的男人指尖极其细微地抽搐了0.7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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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哈莫河口的腐殖气息钻进舰舱时,归墟号已满身疮痍。岸边湿地蒸腾着淡绿色瘴雾,巨大榕树的气根像垂死巨蟒垂入泥潭。
“北境磁暴矛坐标输入完毕!”通讯兵敲下最后指令。地图上,基地北侧三十公里埋下的圆柱体装置幽光微闪——它的伪装信号能精确模仿解放军KJ-500预警机雷达波频。往东,湄公河支流沉没的声纹水雷,正识别着老挝炮艇特有的双缸1800转震动频率。西线,搭载血瘴孢子的无人机群悬停在雨林上空,孢子粉末已在坤沙营地丢弃的毒品废液里完成发酵激活。
沈青竹把脸颊贴上徐望舒微凉的前额。少女的睫毛上凝结了湿热的水珠,不知是雨雾还是冷汗。舰桥广播响起最后的航程宣告:“碧落泉探测完成。氚化锂温泉位置已锁定,地下渗透点放射性强度...远超安全值一百七十倍。”
远处湿地里,鳄鱼撕咬腐尸的浑浊水花溅起。沼泽正无声张开血口,等待着伤痕累累的归渡者。引擎彻底熄火的归墟号如疲惫巨兽,缓缓沉入泥沼的边缘锚地。
腐臭的泥浆没到膝弯,每一步都像在拔离巨兽的黏腻喉管。芭蕉叶宽大的叶片垂下腐烂的叶鞘,滴滴答答落着饱含寄生虫卵的浑浊水珠。空气浓稠得化不开,甜腥的植物腐败味里混杂着排泄物的恶臭,还有一种尖锐的、如同烧焦塑胶的金属臭氧味,刺得人鼻腔黏膜生疼。
代号“剃刀”的磐石队员走在最前,手中的重型阔刃“蟒牙”开山刀一次次劈落。刀锋过处,盘踞在腐木上的碗口粗水蛭被干净利落地削断,黏稠的墨绿体液飞溅,散发出浓烈的铁锈腥气。他头盔顶部的广谱生物扫描仪不断射出惨绿色光束,在潮湿空气中犁出可见的路径,光斑在众人身边飞舞闪烁,发出急促尖利的警告鸣音——代表致命病原的猩红光点如同密密麻麻的红疹,爬满了侦测视野:线虫孢囊在叶片水珠里孵化,疟蚊云集在蒸腾水汽上方,更多难以辨识的能量信号源蛰伏在污泥之下,危险得如同毒蛇盘踞。
沈青竹抱着徐望舒,踏着临时铺设的凯夫拉网格板前行。防护面罩过滤后的空气带着沉闷的橡胶味。面罩下,她的视线精准地切割着这片混沌空间:前方探路队员靴子带起的泥点落在巨蕨巨大的叶片上,瞬间腐蚀出焦黑的斑点。徐望舒在她怀中不安地动了动,呼吸面罩内水汽的凝结速度加快,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皮下的眼球在飞快转动。隔着毯子,沈青竹能清晰地感知到女儿胸口的每一次细微起伏,以及……那越来越明显的微弱静电感,像细小的针刺透过防护服传来。新生的力量正本能地与环境中的危险能量产生冲突。
临时搭建的野战医疗站就在前方泥泞地的高坡上。与其说是帐篷,不如说是以巨大榕树盘虬树根为基座架设的几个高强度支撑平台。平台最深处,四台银灰色柱状低温维生槽吞吐着冰寒的白气,发出沉闷如巨兽冬眠的嗡鸣。维生液循环管道密如蛛网,冰冷液滴顺着导管滑落。
周明迎上来,面罩后的眼神带着连日紧绷的疲惫,却亮得惊人。“老板,奎爷体征勉强稳住了。”他引着沈青竹靠近其中一台维生槽。透过被内部寒气模糊的观察窗,能看到王大奎浸泡在冰蓝色凝胶中的头颅。那张昔日粗犷凶悍的脸庞扭曲变形,下颌骨因剧烈的牙关紧咬而高高凸起,深陷的眼窝里,眼球在紧闭的眼睑下疯狂地跳动。连接着他腰腹断端处“刑天-I型”生物神经基座的接口周围,肌肉组织呈现出火山熔岩冷却般的暗红色龟裂纹理,一道道皲裂的痕迹深入肌理,那是“黑寡妇”强燃剂与热带鬼面菌殊死搏杀后留下的惨烈战场。粗大的主输液管内,浑浊的、混合着高浓度抗生素和神经抑制剂的药液正缓慢滴注,维持着脆弱的生命平衡。
“痛觉指数…峰值过山车。”周明指着旁边一块体感监测屏,上面一条代表痛觉反馈信号的曲线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剧烈地在代表极限的红色标线上方冲撞。“感知放大倍数…预估达到基础值的400%…普通抑制剂…压不住。必须依赖‘苦痛牢笼’(深水特制神经枷锁药物)维持最低基础阈值。”他声音压低,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更麻烦的是‘暗哨’——腰椎扫描发现三处深度结合的鬼面菌孢囊簇,在寄生状态下自主进化,正在…吞噬奎爷的生命能量和输入的药物进行几何级增殖…它们成了药物输运的中枢‘收费站’,再高效的抗生素都被它们截留了大半!”
沈青竹冰冷的指尖隔着维生槽的强化玻璃,似乎想拂去王大奎脸上凝固的痛苦,最终停在冰冷的玻璃表面。她的目光从那张痉挛扭曲的脸,滑落到怀中女儿苍白的面容。决绝在眼底沉淀为一层更深的冰封。她没有言语,只微微颔首。
“核心锚地坐标确认。”通讯兵递上加固的防水平板。“就在前方,那棵最大绞杀榕后面,废弃的苏联76号抗生素厂地下核掩体,主体结构完好度75%。但是地表区域——”屏幕地图上,预定的路线和目标区域被浓得化不开的猩红色覆盖,“——全是死亡禁区!派出去的两组先遣队员,‘断刃’小队信号消失在b3水沼环形区边缘,‘骨锥’小队则定格在目标掩体入口外七十米处……持续高热反应后…信号湮灭。”
淤泥仿佛有生命,死死吸住小腿,每一步都需要花费巨大力气才能拔出。前方,数十棵被手腕粗墨绿藤蔓绞缠的巨大榕树组成一道骇人的屏障。这些榕树树干焦黑皲裂,如同被反复雷击焚烧过,扭曲虬结的气根如同垂死巨蟒,深深扎入散发着硫磺恶臭的淤泥中。它们的中心,锈蚀的混凝土斜坡和巨大铁门的轮廓在稀疏穿透惨绿光线的瘴气中时隐时现——希望的入口近在咫尺。
磐石队员“骨锥”走在队列最前,手中特制的“开路者”电磁霰弹枪枪口警惕地指向每一片晃动的巨大莲叶。他脚下的淤泥陡然不安地翻涌起密集的气泡,如同地下有什么庞然大物在苏醒呼吸!
“停!” “骨锥”只来得及吼出半声!颈后的次声波警示器猛然啸叫,尖锐得足以刺穿灵魂!耳膜剧痛!
“电鳗!泥沼电鳗群!散开!快——!!”
轰——!!
“骨锥”脚下方圆十米的淤泥如同沸腾的黑色油锅般炸开!粘稠的泥浆裹挟着四五条长度超过四米、通体覆盖暗沉油亮皮质、如同巨大工业软管般的生物喷射而出!它们扁平的头颅剧烈扭曲,张开的皱褶缝隙间,密密麻麻排列的细小电极瞬间亮起!幽蓝的电弧在泥浆和水汽间狂暴绽放!空气被电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无数跳跃的电蛇编织成一张肉眼可见、覆盖整片狭窄区域的死亡之网!直径粗大的主电弧如同暴怒的雷神之鞭,肆意横扫!
离电鳗群最近的一名队员甚至来不及举起武器,整个人就被两道交错的粗大电弧同时击中!刺目的蓝白色光芒爆闪!防弹衣瞬间汽化!内部的躯体连同骨骼在千分之一秒内焦黑碳化!冒着浓烟的躯壳如同断线木偶向后砸落,半截没入浑浊泥潭!电弧传导的速度在水中更为恐怖!第二名队员刚抬起腿想后退,电流已沿着大腿窜遍全身!他如同得了癔症般在齐膝深的泥水中疯狂抽搐!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叫戛然而止!口鼻中喷出混合着内脏碎片的黑烟!头盔内显示屏骤然爆出大片血红色警报,随即彻底熄灭!
“震荡弹!覆盖射击!” 后方指挥频道里,传来指挥官嘶哑破裂的吼叫!
一名队员在泥浆中翻滚着,竭力拔出腰间的“震锤-II”圆筒状地雷,狠狠砸向电弧最密集的核心区域!
轰隆——!!!!
沉闷如巨鼓擂动的爆炸!压缩空气形成的球形冲击波在水下猛烈扩张!整片烂泥潭如同被无形巨掌狠狠拍下!泥浪翻滚着冲起七八米高,夹杂着断枝碎叶!短暂的真空区域在水面形成下沉涡流!剧烈震荡波扫过!肆虐的电弧瞬间溃散!几条被震得七晕八素的电鳗翻着肚皮浮上水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和鱼腥味!电流威胁暂时解除!
“趁现在!冲过去!快!” “骨锥”眼珠赤红,嘶吼着带头冲向那片希望的混凝土斜坡!距离越来越近!铁门锈蚀的轮廓变得清晰!后面仅存的三名队员也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欲,紧跟其后!
当“骨锥”溅满泥浆的沉重军靴终于踏上那片相对坚实、布满湿滑苔藓的混凝土斜坡时——
噗!噗!噗!噗!
数声粘稠液体高速喷射的异响从他们刚刚踩踏过的几个新鲜泥脚印深坑里爆出!数道墨绿色、如同腐败胶质般的浓稠黏液激射而出!快!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它们精准地覆盖在后撤过程中三名队员防护头盔的面罩强化玻璃上!
滋啦——!!!!
刺耳尖锐、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剧烈升腾的墨绿色浓烟!强化玻璃面罩如同遇火的蜡,瞬间出现大面积的、密集如蜂巢状的焦黑腐蚀区!烟雾中带着强烈的神经毒素甜腻气味!三名队员的身体骤然僵直如同雕塑!连一声痛哼都发不出!面部肌肉和皮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塌陷!甚至能看到裸露的白骨在绿烟中迅速被腐蚀泛泡!
“骨锥”睚眦欲裂!猛地扭头!目光死死盯住那片刚踏过的泥潭——那些踩出来的深坑底部,墨绿色的浓稠黏液如同拥有生命的史莱姆,正诡异地蠕动着、快速缩回泥泞深处!污泥表面,只留下几串急速消失的细密气泡,一切在几秒内恢复平静,仿佛那惨绝人寰的谋杀只是沼泽的幻觉!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这该死的泥浆下面,除了电鳗,还有更致命、更阴险的杀手!
指挥中心屏幕上,“骨锥”最后传回的画面是绞杀榕缠绕的废弃掩体铁门和他脚下湿滑的苔藓。接着,画面一阵剧烈晃动,短暂地对准了地面——几个隐藏在苔藓和落叶下的、毫不起眼、只有硬币大小的微细气孔被短暂捕捉!下一秒,信号在令人崩溃的刺耳杂音中被彻底撕裂,归于彻底的虚无寂静。
野战医疗平台上,低温维生槽内的王大奎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仿佛感应到了那刻入骨髓的恨意召唤!喉咙中挤出困兽濒死的“嗬嗬”闷吼!维生槽内,代表剧痛指数的监控曲线如同疯魔般直线飙升!瞬间冲破了系统设定的最大红线!警报声撕心裂肺地响彻!
周明扑向控制台,手指在药剂配比面板上疯狂操作,紧急注入加倍剂量的“苦痛牢笼”。冰冷的维生液微微晃动,映照着王大奎眼中弥漫的血色与疯狂,也映照着惨绿瘴气深处那艘沉默搁浅的钢铁巨舰——“归墟号”如同落入巨蟒毒吻的猎物,在名为“三不管”的血色之地边缘,徒劳地锚定着最后的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