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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城市的霓虹如同永不疲倦的巨兽,在远处的高楼间流淌闪烁,将冰冷的、缺乏星辰的天幕染成一片浑浊的紫红。喧嚣被隔绝在几条街外,梧桐巷弄里只剩下寂静,以及“有间仙栈”后门处传来的、单调的垃圾袋摩擦声。

唐棣戴着廉价的橡胶手套,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个塞满腐烂果皮、黏腻糖浆包装和废弃桃核的巨大黑色垃圾袋费力地拖出后门。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腐败与垃圾桶铁锈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消防喷淋留下的水渍还未干透,在墙角留下深色的印记,更添了几分潮闷。

后门外,一个巨大的绿色塑料垃圾桶几乎被塞满。雷队(雷公)和他的天兵保安们显然没把这“粗活”干彻底,垃圾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小山般的、颜色晦暗的蟠桃桃核。这些曾经承载着瑶池荣耀的果核,如今只是散发着微弱腐败气息的废弃物,其上残留的那点本就微乎其微的仙灵气息,在人间浊气的侵蚀下,更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唐棣皱着眉,将手中的垃圾袋用力塞进桶里,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麻烦接踵而至,幽冥界的爪子已经明目张胆地伸到了店门口,那“黑心鬼作坊”如同跗骨之蛆,而那堆滞销桃核引发的连锁反应远未结束。心口那点毛茸茸的空落感,在连日的纷扰中,似乎也被压到了意识的底层。

他扯下沾着污渍的手套,随手丢进桶里,准备关上门。就在这时——

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烧红的针尖骤然刺入灵魂深处的悸动感,毫无征兆地爆发!

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带着怀念的悸动!是清晰的、滚烫的、带着血脉相连般呼唤的剧痛!

唐棣的身体瞬间僵直!所有的慵懒、所有的烦躁,在这一刻被一种源自亘古的冰冷本能彻底取代!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深潭,而是骤然炸裂的、如同宇宙寒冰初凝的锐利锋芒!

悸动的源头,就在眼前!

他猛地低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刺向那堆散发着腐败气息的垃圾!视线穿透敞开的袋口,越过那些黏腻的果皮和污秽的包装,精准地锁定在几颗滚落在一起的、最不起眼的灰褐色桃核旁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撮绒毛。

极其细小,不过指甲盖大小的一小撮。颜色是如同熔炼后的黄金般的纯粹金色,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润光泽。绒毛柔软卷曲,仿佛带着生命般的弹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唐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万载的时光壁垒,在这撮金色绒毛出现的瞬间,轰然崩塌!

是他!

就是这股气息!

温暖,纯粹,带着阳光晒过皮毛的味道,混杂着一丝奇异的、如同星尘般的奶香气…还有那深入骨髓的依赖感!

这气息,与他灵魂烙印最深处的那个影子,完美重合!是他流落人间万载,苦苦追寻却始终抓不住的伙伴!是他自我放逐时,被迫分离时,心口被生生剜走的那一块血肉!

它来过!就在不久前!就在这堆散发着污秽气息的垃圾旁!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合着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唐棣!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就要去触碰那撮在污秽中依旧倔强闪耀的金色绒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绒毛的刹那!

“吱呜——!”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巨大惊恐和痛苦的幼兽呜咽,如同被踩断了喉咙的悲鸣,猛地刺破巷弄死寂的空气,从不远处——街角拐弯的阴影里,尖锐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那声音!!

唐棣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他霍然抬头,目光如同两道撕裂夜空的冰冷雷霆,瞬间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建筑阴影,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同一时间,一股极其隐晦、带着浓烈幽冥死气和贪婪恶意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墨汁,在街角的阴影处猛地荡漾开来!

没有任何思考!没有半分犹豫!

唐棣的身体在原地骤然变得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了一下!

不是高速移动带起的残影!而是真正的、违背物理规律的瞬间消失!

后门处,只留下敞开的垃圾桶、散落的污物、以及那撮在夜风中微微颤动的金色绒毛。空气里,残留着一丝被强行撕裂的、冰冷的空间涟漪。

下一刹那!

距离“有间仙栈”后门数十米外的、一条堆满杂物和废弃纸箱的狭窄死胡同尽头。

冰冷的霓虹余光吝啬地洒下,勉强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团散发着微弱、温暖、如同风中烛火般摇曳不定的金色光芒,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墙角。光芒的核心,隐约能看到一只只有巴掌大小、浑身覆盖着柔软细密金色绒毛的小兽!它的形态模糊,像是幼猫与某种小型啮齿类的奇异结合,却又带着无法言喻的灵性。此刻,它那双如同融化的黄金般璀璨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助,小小的身体因剧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它的右后腿似乎受了伤,一缕黯淡的金色血迹染红了身下的尘土。

而笼罩在这团微弱金光之上的,是一个散发着浓烈不祥黑气的怪物!

它形如一个被粗暴缝合、又反复拉扯扭曲的巨大破麻袋,由无数块蠕动着的、仿佛浸透污血的肮脏布片构成。没有头颅,只在“麻袋”顶端裂开一道参差不齐的、流淌着粘稠黑液的豁口,里面翻搅着几颗浑浊不堪、充满贪婪的眼球。数条如同枯树枝般干瘦、前端却生着漆黑锋利骨爪的手臂,从“麻袋”的破洞里伸出来,其中一条枯爪,正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凶狠地抓向墙角那团缩成一团、发出绝望“吱呜”声的金色小兽!

枯爪上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幽冥死气,带着腐蚀灵魂的恶臭,距离那瑟瑟发抖的金色绒毛,已不足三寸!

怪物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垃圾腐臭与幽冥秽土的气息,正是幽冥界最底层、专门在空间夹缝中游荡、拾取废弃能量与残魂的“拾荒鬼卒”!

就在那枯爪即将攫住金色小兽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唐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狭窄死胡同的入口!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围裙、慵懒随和的奶茶店老板。

他站在那里,身上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却仿佛瞬间抽干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冰冷的巷风在他身周凝滞,飞舞的尘埃悬停在空中。他整个人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万载玄冰,散发着冻结时空的绝对零度!

那双眼睛,不再是平静的深潭,而是化作了吞噬一切光线的宇宙黑洞!里面倒映着枯爪抓向小兽的瞬间,倒映着那团微弱金光中绝望的颤抖,更倒映着万年前虚空乱流中,被迫分离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刻骨的暴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拾荒鬼卒那浑浊的眼球似乎感应到了身后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存在,豁口处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充满惊惧的嘶鸣,抓向小兽的枯爪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蜷缩在墙角、右腿淌着金血的小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它艰难地、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抬起泪眼朦胧的、如同熔金般的眸子,望向巷口那个如同神魔降临的身影。

霓虹的冷光,鬼卒扭曲的黑影,小兽绝望的金芒,与巷口唐棣那冻结时空的、蕴含着宇宙寂灭之威的冰冷身影…

在枯爪与金色绒毛相距不足三寸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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