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城内,戏台前,
骑在马上的崇祯皇帝看着戏台上有些憔悴的李香君,却是微微皱眉。
因为阮大铖曾经给他提过一嘴,说这名李大家生病了,听说还病得很重,这才休息了几天,怎么又登台演出呢?
果然,李香君一开口,崇祯皇帝就能从她略带沙哑的嗓音,和中气不足的音量中,判断出来李香君的病肯定没有痊愈。
果不其然,李香君在台上,越唱越觉得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但她性情倔强,看着戏台下那些百姓真挚热爱的眼神,她还是使尽全身力气,逼迫着自己将这一折戏唱完。
李香君额头上香汗淋漓,竭尽全力的演绎着戏曲,台下的观众看到她这么卖力,更加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和喝彩之声。
这让李香君更是感受到了自己被百姓的喜爱和尊重,她似乎要压榨完那瘦弱身躯里的所有能量,将自己这折戏唱完。
站在台下的崇祯皇帝已经从这名女子晃动幅度越来越大的身躯上,感受到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状况,看着她倔强坚毅眼神,崇祯皇帝心底没来由的动了一下。
他策马缓缓靠近戏台前,戏台上的李香君此刻已经浑然进入忘我的状态中,她依旧沉浸在演绎之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崇祯皇帝带着玄甲营士卒来到了她的戏台前。
这折戏,李香君竭尽全力的唱到一半后,身躯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脑袋眩晕,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终于体力不支,轰然软倒在了戏台上。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崇祯皇帝从马上一个箭步跳上戏台,周围戏班子成员只看到一个全身甲胄的将军走了过来,刚想开口,结果一看到兜鍪下那张脸,连忙跪倒在地,不敢口出一言。
因为崇祯皇帝在德州城时,早给其余官员打过招呼了,为保密起见,所有人见他一律以将军相称。
众人见崇祯皇帝抱起了昏倒在台上的李香君,他低声开口说道:“朕骑马送李大家去府衙就医,尔等继续演出!”
“是!草民遵旨!”这些戏班子的成员们纷纷跪地低声答道。
随即崇祯皇帝一只手抱着着李香君,骑上战马,在周围百姓自发让出的道路中,策马朝德州府衙冲去。
在半路上,崇祯皇帝命令护卫他的玄甲营士卒分头去请德州城的郎中,并用马带过来,自己先一步回府衙。
到了德州府衙后,崇祯皇帝横抱着李香君,穿过大堂,二堂,到了自己居住的内宅,将这个昏迷女子放在了绣床上,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脸上坚毅的线条,紧紧抿起的嘴唇,他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开口道:“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随即崇祯皇帝亲自拿起毛巾,将其浸湿后,他轻轻的将李香君脸庞上渗出的汗水给擦拭干净。
冰凉的毛巾贴着李香君的皮肤,原本体力不支晕过去的她,在冷水的刺激下,吃力的睁开眼睛。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她身边,用毛巾细心的擦拭着她的脸庞,吃了一惊的李香君定睛仔细一看那名男子面容,发现居然是当朝的崇祯皇帝亲自在为其擦拭,心中更是惶恐不安,她连忙一边挣扎着就要起身,一边口中惶恐的说道:“啊!小女子怎敢劳陛下亲自照顾,奴家这就起身!”
她刚刚支起身子,又是猛然一股眩晕袭来,这时,她的肩膀上压上了一只温暖的手掌,崇祯皇帝用不容拒绝的态度,将李香君又按回到了床榻之上,开口说道:“别动!就这样躺着!”
李香君睁着一双妙目,先是有些惊惶失措,感觉自己手都没有地方摆了,然后她就看着崇祯皇帝伸手取下了自己额头上贴着的一方毛巾,又在铜盆内浸湿,眼带关切怜惜之意的擦拭着自己的脸庞。
看着崇祯皇帝专注的眼神,李香君不由得心湖中暖流划过阵阵涟漪,她鼻头一酸,眼中泪花登时就涌了出来。
“好了好了,大夫一会就到了,李大家你再忍忍。”崇祯皇帝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将李香君涌出的泪花又给擦拭干净。
谁曾想李香君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崇祯皇帝索性也不擦了,他看着梨花带雨的李香君,柔声道:“身体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勉强登台,是不是那个阮大铖逼迫你病还没好,就上台演出的?若真是这样,李大家,你不要怕,大胆的给朕说,朕给你做主!”
抽泣的李香君闻言,她止住泪水,微微垂下眼帘,低声说道:“多谢陛下体恤,阮大人对奴家十分照顾,是奴家自己要过来的!”
“哦,这是为何呢?”崇祯皇帝疑惑道。
“回禀陛下,奴家内心的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胡乱说与陛下听了,陛下莫要取笑奴家。”李香君有些羞赧的开口道。
闻言,崇祯皇帝顿时来了好奇心,他开口道:“哈哈,李大家尽管说来,朕听听看。”
李香君目光幽幽的望着床幔,低声开口道:“陛下恕罪,小女子本为媚香楼花魁,虽说只是卖艺不卖身,但是自从家道中落,自幼被卖入秦楼楚馆后,无论小女子如何努力,周围人看奴家的眼神总是带着轻蔑和鄙视,其中还有不少看客夹杂着淫邪之色,这种眼神让小女子很是难过,后来小女子遇到了复社的侯公子……”
说到这里,李香君眼中带上了一丝黯然,她一时沉默了下去。
而坐在一旁的崇祯皇帝此刻也没有出声询问,他也沉默着等着李香君自己说出后来的事情。
沉默片刻后,李香君嗓音沙哑的开口说道:“本来小女子遇到侯公子,原本以为他能带小女子脱离苦海。小女子也不奢望能嫁入侯家为其妻,只要侯公子能给奴家一个妾室的名分,小女子此生也是感激不尽了……”
说到这里,李香君的语气逐渐苦涩道:“……后来,没曾想,在他眼里,奴家依然是那个低贱的青楼歌妓,是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玩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