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指尖的星砂核“咔”地裂开时,掌心传来被灼痛的麻痒。三瓣碎晶如悬浮的小月亮,各自映出不同世界的雨幕:青丘的雨裹着晨雾,在狐帝宫顶的琉璃瓦上敲出细碎磷光;魔渊的雨混着熔岩碎屑,将禁地断碑前的守魔使甲胄砸出焦黑斑点;而人间的雨最是温柔,正顺着临安巷口糖葫芦摊的草棚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半片糖壳——那是三年前小糖倌跌倒时撒落的,此刻竟在雨水中泛着微光。
“修离!”她指尖颤抖着抚过映出魔渊的碎晶,只见夜修离正跪在断碑前,骨哨抵在唇间。那骨哨是用魔主尾椎磨成,此刻吹出的调子像生锈的锁链在时空里拖拽,每一个音符都让断碑表面的青苔迸裂。白璃忽然听见自己心跳与骨哨共振,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执剑的自己、抱哨的夜修离、捧日记的苏妄言,还有个捧着糖葫芦的模糊身影——是小糖倌?他分明在三年前的雷劫中化作飞灰了啊。
断碑“轰”地发出闷响,青苔剥落处浮出四个人形凹痕。第一个是她,发现星砂核碎晶分明;第二个是夜修离,脚踝缠着魔渊锁链的光纹;第三个握着焦黑日记的,正是苏妄言低头时垂落的发梢;而第四个身影的掌心,分明托着串滴着糖汁的糖葫芦,糖壳反光里,隐约能看见临安巷口的朱漆飞檐。
“白璃!”苏妄言的声音从青丘藏书阁传来,混着纸页翻动的“簌簌”声。她指尖的碎晶突然发烫,映出人间雨幕里,那个穿青衫的书生正站在暗格前,焦黑日记的新页上,血墨还在往下渗:“三色泪——青丘狐眸晨露,魔渊守魔使血,人间最甜之泪。”苏妄言指尖划过“糖葫芦”三字,忽然想起小糖倌临终前塞给他的糖纸,边角还沾着未干的血,那时少年笑着说:“替我给阿璃带句话,糖霜化了前要吃完啊。”
魔渊深处,夜修离的骨哨声突然尖锐。断碑上第四个剪影的面容正在浮现,苍白的脸,左眼角那颗泪痣——分明是小糖倌!守魔使们的骨刃“当啷”落地,他们瞳孔里倒映着断碑金光,看见四个身影的指尖正往中心聚拢,而中心处,竟凝着半串融化的糖葫芦,糖汁滴落的轨迹,竟与时空之轮的纹路完全重合。
“逆誓的代价是撕裂灵魂。”夜修离的声音混着血沫,他擦去唇角的猩红,盯着断碑上逐渐清晰的小糖倌剪影,“第一次逆誓,我们用星砂核碎片留住了将魂飞魄散的师父;第二次,用苏妄言的半缕灵魄补上了魔渊裂隙——这次,时空之轮的最后一道枷锁,是‘遗憾’。”他指尖抚过断碑上糖葫芦的纹路,“小糖倌的死,是你我三人共同的执念,对吗?”
白璃望着掌心映出的人间画面:如今的临安巷口,糖葫芦摊早已易主,可那个总把第一串糖葫芦留给她的少年,却永远停在了十六岁的雨天。她忽然想起小糖倌说过的话:“阿璃你笑起来像糖霜,可我总怕糖霜化了,就看不见了。”原来时空之轮的枷锁,从来都是人心底不愿愈合的伤。
“最甜的泪,是笑着咽下遗憾。”苏妄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手中握着那半串化掉的糖葫芦,糖渣粘在指尖,“小糖倌临终前,把攒了三个月的糖纸全塞给我,说要给你叠千纸鹤。你看——”他展开掌心,泛黄的糖纸上,竟用糖霜画着小小的星砂核,“他早就知道星砂核的力量,却选择用最笨拙的方式,把甜留给你。”
夜修离的骨哨声忽然变调,像熬糖时气泡炸开的“滋滋”声。断碑上的四人剪影开始发光,小糖倌的掌心突然托起完整的糖葫芦,糖壳在光中裂开,露出里面流转的银色齿轮——时空之轮的最后一道枷锁,正化作糖霜般的光屑剥落。
“该去人间了。”白璃握紧星砂核碎晶,碎光在她发间聚成狐耳形状,“青丘的晨露,我去求狐帝取最纯净的狐眸泪;魔渊的血——”她看向夜修离,后者已经解下守魔使的骨刃,“守魔使的血必须自愿献祭,修离,你确定?”
“魔渊裂隙是我当年打开的,该由我来补。”夜修离扯开袖口,露出缠绕着锁链疤痕的小臂,“何况断碑显示,小糖倌的剪影和我们相连,或许...他从未真正消失。”
苏妄言忽然举起焦黑日记,新页上的血墨正在变幻:“‘当三色泪融入时空之轮,所有裂隙将被甜填满’——但最后一行字在消失!”他盯着逐渐淡去的墨迹,突然听见远处人间传来惊呼,“临安巷口的糖葫芦摊!糖壳在半空凝结成星砂核的形状!”
白璃掌心的碎晶剧烈震颤,三瓣碎光突然各自飞出:映着青丘的碎晶飞向狐帝宫,晨露般的蓝光中,白狐们正仰起头,让第一滴晨露从眸中落下;映着魔渊的碎晶没入夜修离的骨刃,守魔使的血滴在断碑上,竟化作糖浆般的金液;而映着人间的碎晶,直直冲向临安巷口的糖葫芦摊,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雨幕中走来,左眼角泪痣在糖壳反光中明明灭灭。
“小糖倌?”白璃的声音哽咽,她看见碎晶落在少年掌心,化作三年前未送出的那串糖葫芦,糖壳上还凝着她当年溅上的泪——原来最甜的泪,从来不是悲伤,而是明知结局已定,却依然愿意为彼此再尝一次甜的勇气。
夜修离的骨哨声在此刻达到顶峰,断碑“轰”地崩裂,露出后面悬浮的时空之轮。齿轮上最后一道枷锁正在融化,化作糖霜般的光雾,漫过所有裂隙。苏妄言忽然笑了,将手中化掉的糖葫芦举向天空,糖渣在光中重新聚合成完整的串儿,甜香混着星砂碎光,向各个世界的裂隙涌去。
“这一次,”白璃看着小糖倌逐渐清晰的身影,终于敢伸手触碰他的指尖,“我们不逆转时光,只让所有遗憾的裂隙里,都种下一颗糖葫芦的甜。”
时空之轮发出轻鸣,齿轮转动的轨迹上,每一道裂痕都绽放出糖霜的微光。而在某个被遗忘的雨天,小糖倌正举着糖葫芦向她跑来,糖壳上的水珠,倒映着三个身影站在断碑前的剪影——原来所有逆誓的终点,从来不是改变过去,而是让那些没说出口的“甜”,穿过时空,永远停留在彼此的掌心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