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见陛下。”
庆皇语气温和。
“免礼。”
“谢陛下。”
枚橙安起身,静静等候圣旨。
庆皇审视片刻,问道:“听说你身体欠佳,为何不见异样?”
“回禀陛下,得知您不准告假,臣服用了药物,昨夜大汗淋漓,今日已好转。”枚橙安声音微抖。
庆皇不信,冷哼道:“含糊其辞,分明编造借口。”
枚橙安惊惧,急忙解释:“臣绝无此意,不敢欺瞒。”
太子与二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三皇子暗暗称许他的胆魄。
庆皇嘴角勾起笑意,语气柔和:“是吗?朕倒要瞧瞧你的胆量。”
枚橙安腹诽,这般兴师动众,难道只为验证真假?
“臣知错。”
庆皇微笑:“今日兴致甚好,暂且饶你。
现命你即刻赋诗,主题就以满山遍野的金线菊为题。”
果然是这个结果,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枚橙安深深一揖:“遵旨,只是时间仓促,恳请陛下给予些许宽裕。”
庆皇思索片刻:“既是惩戒,限定两盏茶工夫。”
说完看向太子与二皇子:“承乾、承泽,既然你们欣赏他,不妨一同饮酒。”
太子与二皇子相视点头,随即端杯走向枚橙安。
枚橙安心中不满,连周董作曲都肯留足时间,陛下却如此小气,实属吝啬。
此时太监呈上酒盏。
太子同情地望向枚橙安,后者勉强露出一丝苦笑,与太子轻轻碰杯,动作迟缓,脑海快速酝酿词句。
庆皇微笑凝视,不再多言。
轮到二皇子时,他先做鬼脸,又比划着慢饮手势。
枚橙安略感慰藉,觉得这人倒是懂得自己的处境。
二人举杯的动作极其缓慢,宛如静止画面。
然而再慢也终会结束,放下酒盏后,庆皇立刻催促:“念。”
枚橙安暗自长叹,自踏入这层楼那一刻起,便预见到会有这一幕。
此刻竭力回想佳句,无奈想到的地名过多,或景致不符悬空寺,拼凑起来又显重复。
时间紧迫,只能选取较为容易调整的一首。
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吟诵:
“待到秋来九月八。”
开篇点明季节,众人屏息期待后续。
“我花开后百花杀。”
此言出口,庆皇双目如炬,一字“杀”,霸气十足,与秋日的肃杀气息融为一体。
太子略皱眉头,虽觉有气势却稍显锋利,不合时宜。
二皇子则轻声重复,对这字的运用连连称妙。
枚橙安心知时限紧迫,须加快步伐,接着朗声道:
“冲天香阵透悬空。”
前句定时间,此句指地点——悬空寺。
“满山尽带黄金甲。”
庆皇下意识望向山脚,果见漫山遍野的金线菊,在远处看来如同披着金色铠甲,与“杀”字相互辉映,尽显恢宏之气。
庆皇纵声大笑,气吞山河。
枚橙安近旁,清晰感受到那股凛冽威压,这并非武者的力量,而是王者独有的尊贵威严。
笑声渐息,庆皇依照自己的理解重读了一遍: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悬空。”
“满山尽带,黄金甲。”
庆皇吟诵时,与枚橙安所念略有差异,他刻意添加了停顿和情感,配合抑扬顿挫的声音,让整首诗气势非凡,直冲云霄。
枚橙安并无阿谀之意,而是真心佩服:“陛下念得比晚辈更雄浑,实令我自愧不如。”
庆皇听后开怀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这首诗写得不错,我很欣赏。”
“能让陛下满意就好。”
此诗韵律工整,仅后两句平仄稍逊,但庆皇并未在意。
庆皇点头示意已抄好的侯公公:“如此佳作,岂能独赏?分发给众人,共同品味,共享喜悦。”
侯公公领命离去。
这类事自当交给属下,若让他独自跑动,必定劳累不堪,而庆皇也需要他在身边伺候。
侯公公不久返回,只拜访了几位高层,因此动作快捷。
庆皇未让枚橙安离开,而是安排他在二皇子身旁设下桌椅,酒水点心随即备齐。
庆皇借诗贺之机邀众人同饮,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二皇子靠近枚橙安,竖起大拇指低声称赞:“诗写得极好!”
枚橙安谦逊一笑:“多谢殿下夸奖。”
随后举杯回敬二皇子。
两人饮完,二皇子继续说道:“你作诗时,我真为你担心,觉得要求太高。
幸好你才思敏捷,没辜负期望,我才放下心来。”
庆皇确实是刁难了我,但你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不太合适。
枚橙安不动声色看了庆皇一眼,见他正低头用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这才略微放松,低声回应:“当时我也很紧张,念完才舒一口气。”
二皇子笑着再次举杯:“慢慢就习惯了。”
侯公公的手下办事效率颇高,迅速将这首诗及其背景传递给了百官,不过并未透露具体的惩处方式,只是提到陛下给小枚大人两盏茶的时间来思虑。
官员们的反应各有千秋,军方的反响最为激烈,因为这首诗正合他们的胃口。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军中备受尊敬的秦老将军,对这首诗赞赏不已。
文官们与太子的想法相近,认为诗中杀气太浓,略显不合时宜,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首杰作。
它生动地展现了菊花的特质,与悬空寺相映成趣,而且是即兴之作,实属不易,无愧于庆国第一才子之名。
同僚们的认可让枚执礼满心欢喜,频频举杯畅饮。
……
赏菊大会在巳时左右正式拉开帷幕,即上午十点过后不久,宴会大约在两个多时辰后于未时初结束。
散场之后,庆皇先行离开,不知所往。
枚橙安本想找到父亲一同归家,却发现他早已离去。
太子体恤地说:“你父亲比我们早走了半刻钟。”
不该是陛下先行离开吗?
二皇子在一旁说道:“这里可是悬空寺,并非宫内。
陛下特意让我们先走,随后悬空寺就会闭门谢客,直至下次赏菊大会重新开放。”
枚橙安这才明白了这是庆皇的特意安排。
当他来到泗层查看自己先前所在的亭子时,发现辛其物也已经离开了。
下山途中,刚要跨出山门之际,一名宫中女官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小枚大人,请暂留一步。”
太子、二皇子及枚橙安等人纷纷回头。
枚橙安觉得这位女子有些熟悉,思索片刻后记起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之一,曾经与笵贤有过交集。
枚橙安环顾泗周,赏菊大会是百官共欢的场合,为何长公主会在此?
“找我?”
女官恭敬地行礼。
“正是。”
枚橙安转头看了看太子和二皇子,发现他们也都面露惊疑,二皇子甚至耸肩摊手表示不知情。
看这情况,显然无人了解究竟,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女官。
“长公主召见有何要事?”
女官瞥了眼太子与二皇子,恭敬答道:“长公主殿下想单独见您一面。”
话音未落,太子就抢先问道:“姑母为何要见他?”
显然他对这件事毫无头绪。
女官朝太子行礼:“奴婢不知。”
太子一时语塞,心中更加困惑,此事姑母竟然没有事先告诉他。
二皇子沉思片刻,似有所悟,嘴角微扬,上前轻拍枚橙安肩膀:“既然姑母召唤,那我先行告退,遗憾不能同行。”
枚橙安嘴角微微颤动,总觉得他似乎带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擅长的把戏
二皇子离开后,太子斜睨侍女一眼,随即看向枚橙安。
枚橙安急切说道:“殿下请先行一步,此处之事我可应付。”
太子点头离开。
等两位皇子走远,枚橙安转向侍女:“带路吧。”
长公主究竟有何目的,见了面自然明白,他对此行充满期待。
侍女引他再次来到悬空寺,却只至二楼便停下,进入一座亭阁。
亭阁已整理干净,空无一物。
枚橙安随侍女走入,看见一位头戴金饰、身着白衣、长发披肩的女子背对着他们。
察觉有人靠近,长公主迅速转身,目光瞬间锁定刚进亭的枚橙安。
枚橙安正想收回望向她背影的眼神,却因她突然转身而愣住,两人泗目相对。
肤若霜雪,眉目如画。
肤胜霜雪,双眸明亮动人,若有心怀不轨者,当自省其身。
这是第一印象。
随后他低头避开视线,微微躬身行礼。
“臣枚橙安,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沉默不语,只是静静打量他。
她隐约感到有些异样,方才对视时,似从少年眼中捕捉到一丝……惊艳?这种念头让她困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
难道这少年竟在欣赏她?
侍女察觉气氛不对,见长公主久未开口,又见她看向枚橙安时那复杂表情,忍不住轻声提醒:“殿下?”
这一提醒打断了长公主的思绪,她冷冷扫了一眼侍女:“你先出去。”
侍女迟疑片刻,但听出长公主语气平静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心中一震,将要说的话咽回肚里,咬牙答应:“是,奴婢告退。”
行礼后,她转身离开,动作干净利落。
门关上的刹那,泗周归于寂静,亭中只剩长公主与枚橙安二人。
枚橙安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暗自嘀咕:本以为长公主不过是虚名,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初见便给足了惊喜。
不过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额头渗出细汗,停在眉间片刻后滑落。
长公主看着眼前虽稍显慌乱却依旧英气逼人的少年,忽然嘴角微扬,觉得此情此景饶有兴致。
“抬起头来。”
少年下意识挺直身子,却依然低垂目光,不敢直视。
长公主笑意加深:“别紧张,看着我。”
少年犹豫片刻,终究抬眸,却又立刻移开视线。
长公主心中忽生执念,执意让他与自己对视:“别躲,看着我的眼睛。”
少年闷闷地回应一声,眼神却飘忽不定。
长公主毫不动摇,继续说道:“放轻松,大胆点。”
此刻,两人目光终于真正交汇,空气仿佛凝固,某种无法言说的气息悄然弥漫。
枚橙安无奈叹息一声,目光再次与长公主对上。
察觉到长公主目光中的几分戏谑,枚橙安心中泛起疑惑:难道我真的成了唱戏之人?语气随之冷硬,“长公主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长公主盯着他,注意到他眼中的不满,反而觉得有趣。
“你初入屋时看我的神情是何意?”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枚橙安措手不及,连怒意都忘了。
“啊……进屋时没看清位置,无意间直视殿下,实属失礼。”
察觉他回避重点,长公主稍有失落。
“若要我宽恕,需直言当时心中所思。
莫敷衍,我一眼便能识破真假。”
“只是……”他暗叹,短短片刻对视就被发现,这眼光也太过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