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淬剑冰冷的剑锋切开灼热的空气,幽蓝的星辰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流淌着致命的光泽。石墨拖着沉重如灌铅的身躯,每一步都踏在城墙上粘稠的血污和虫尸碎片之中。麻木的右臂垂在身侧,灰蓝色的金属皮肤与幽蓝纹路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带来非人的压迫感。左肩的剧痛被星淬剑的清冽能量暂时压制,但毒素的阴冷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
城墙上,地狱重现。
虫潮如同永不停歇的黑色洪流,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巨大的镰刀虫挥舞着寒光闪闪的骨刃,轻易切开简陋的虫甲和骨矛;喷吐酸液的巨虫将城垛腐蚀得坑坑洼洼,白烟裹挟着刺鼻的恶臭;无数暗红色的幼虫如同跗骨之蛆,从缝隙中钻出,撕咬着战士们的腿脚。守军的抵抗已近崩溃边缘,怒吼被绝望的惨叫取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
西侧!石影的嘶喊声被淹没在虫鸣中,但石墨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方向——一段近十米宽的城墙垛口被彻底摧毁!碎石和断裂的虫甲木桩散落一地,形成一个巨大的豁口!汹涌的虫群正从这个缺口疯狂涌入!更远处,一群披着黑石甲胄的身影在虫潮外围若隐若现,如同等待分食腐肉的鬣狗,冷漠地注视着青石城的毁灭!是碎岩者和他的黑石战士!他们在等待最后的收割!
“堵住缺口!” 岩角的吼声带着破音,他带着仅存的几名心腹战士,如同扑火的飞蛾,用血肉之躯挡在虫群之前!骨矛断裂,虫甲崩碎,暗绿色的粘液和鲜红的血液混合泼洒!一个战士被镰刀虫拦腰斩断,上半身仍在挥舞着断裂的矛杆!
“首领!” 屠石如同浴血的怒狮,浑身插着几根断裂的虫肢,巨大的战锤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砸碎一只巨虫的头颅,却被更多的虫子围住,险象环生!他看到石墨,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虫子…太多了!”
石墨没有回答。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汹涌的缺口,和涌入的死亡浪潮。左手紧握的星淬剑传来清晰的脉动,冰冷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暂时驱散了毒素的阴寒,也点燃了他眼中沉寂的火焰。星铸臂沉重无比,但他能感觉到,臂膀深处,那股冰冷的能量在星淬剑的牵引下,正缓缓苏醒,如同蛰伏的凶兽。
“让——开!” 石墨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寒冰摩擦,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岩角等人下意识地向后一缩!
就在这瞬间!
石墨动了!
他没有冲向虫群,而是猛地将星淬剑插在脚边的岩石中!然后,他低吼一声,将全部的意志,所有的愤怒、绝望、守护的执念,疯狂地灌注进那条冰冷沉重的星铸臂!
“嗡——!!!”
星铸臂上的幽蓝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条臂膀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一股远比之前引导熔炉能量更加狂暴、更加冰冷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顺着手臂的经络轰然爆发!这股力量不再需要熔炉的引导,它源自星髓的改造,源自石墨被强行铸炼的血肉与灵魂!
“喝啊——!” 石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星铸臂猛地挥出!目标并非虫群,而是插在地上的星淬剑!
“锵——!!!”
星铸臂的金属拳头,重重砸在星淬剑的剑柄末端!如同巨锤敲击在神铁之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瞬间被引爆!
“铮——嗡——!!!”
星淬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撕裂般的恐怖剑鸣!剑身上所有的星辰纹路瞬间点亮!一道凝练到极致、璀璨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幽蓝剑芒,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星光,又如同贯穿地狱的审判之矛,猛地从剑尖爆发而出!
这道剑芒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能量!它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为之扭曲!挡在剑芒路径上的几只巨虫,无论是坚硬的甲壳还是喷吐的酸液,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气化、湮灭!连一丝残渣都没有留下!
剑芒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贯入那汹涌的虫群缺口!
“轰——!!!”
并非爆炸的巨响,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空间塌陷般的恐怖闷响!剑芒爆发的中心,一个直径数米的幽蓝色能量球瞬间形成!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柄无形的利刃,疯狂绞杀着范围内的一切!虫群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瞬间化为漫天飘散的暗绿色粉尘!坚硬的岩石城墙如同酥脆的饼干般无声地碎裂、消融!整个缺口被硬生生拓宽、抹平,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散发着幽幽蓝光、深不见底的恐怖大坑!
时间仿佛凝固了。
城墙上下的厮杀声、嘶鸣声、惨叫声,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所有人都被这超越认知、如同神罚般的一击彻底震慑!无论是绝望的青石城战士,还是疯狂进攻的虫群,甚至远处冷眼旁观的黑石部落,全都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残留着恐怖能量波动的巨大坑洞,以及坑洞边缘缓缓飘散的虫尸粉尘。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星淬剑插在岩石中的嗡鸣声,以及石墨那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喘息声。他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撑着剑柄,维持着身体不倒。星铸臂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纹路也恢复平静,但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更加深邃。一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灵魂被抽空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这一击,几乎耗尽了他被星火铸炼后残存的所有力量,也透支了他的生命本源。
“神…神迹…”
“星淬剑…是神兵!”
短暂的死寂后,青石城残存的战士们爆发出劫后余生、夹杂着狂热敬畏的嘶吼!士气瞬间被点燃到顶点!
而虫群,在经历了短暂的、如同被冻结般的迟滞后,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了恐惧与狂暴的嘶鸣!它们不再疯狂涌向那个被抹平的缺口,反而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退缩!星淬剑爆发出的能量,带着一种源自星髓、对它们而言如同天敌般的冰冷威压!
“首领!” 岩角和屠石最先反应过来,狂喜地冲到石墨身边,将他扶起。
“虫子…退了?” 屠石看着虫群的异动,难以置信。
“暂时…被吓住了…” 石墨的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看向远处。黑石部落的身影在虫群混乱的背景下,显得更加清晰。碎岩者那仅存的独眼中,贪婪已被极度的震惊和忌惮取代。星淬剑那一击的威力,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大酋长!我们…” 毒蛇萨满的声音带着惊恐。
碎岩者死死盯着城墙上那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星淬剑,以及剑旁那个半人半械、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身影。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撤!”
黑石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却带着仓惶撤退的意味。黑石战士如同潮水般退入矿区的阴影,消失不见。他们知道,此刻的青石城,有了一把能撕裂空间的神兵和一个…怪物般的首领。强攻,代价将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虫群的混乱在持续,虽然恐惧于星淬剑的威压,但母巢的意志并未消失。它们并未完全退去,而是在更远的地方重新聚集、徘徊,猩红的复眼死死盯着青石城,如同等待下一次扑击的狼群。
城墙上的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劫后余生的泪水混合着血污流淌。但欢呼声很快平息,幸存者们看着满地的尸体、被酸液腐蚀的城墙、以及那深不见底的恐怖坑洞,悲恸和茫然涌上心头。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缺口…” 石墨强撑着下达命令,声音断断续续。他看向冶炼区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担忧。阿狸…
当他在岩角和屠石的搀扶下,踉跄着回到冶炼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却又涌起一股暖流。
熔炉依旧散发着幽蓝的微光,炉壁上的能量脉络平静地脉动着。炉底那汪星蓝金溶液只剩下浅浅一层。而锻造台旁,阿狸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石壁,已经疲惫得昏睡过去。她的小脸被烟灰和汗水糊得看不清原本的肤色,双手掌心布满了被烫伤和磨破的水泡,衣服多处被火星灼穿。在她身边,散落着几件刚刚成型的武器:
两柄比石墨手中那柄稍短、剑身同样流淌着幽蓝星辰纹路的星淬短剑;一杆长矛的矛尖,幽蓝的锋芒在昏暗的光线下吞吐不定;还有几片刚刚冷却、闪烁着星光的弧形甲片,显然是为护心镜或臂甲准备的雏形。
老祭司和几名工匠学徒也累得东倒西歪,但脸上都带着完成使命的疲惫与一丝希望。
“她…一刻没停…” 老祭司看着昏睡的阿狸,眼中充满了慈爱和心疼,“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首领,你的剑…是希望…”
石墨轻轻挣脱搀扶,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阿狸身边。他缓缓蹲下,那条冰冷的星铸臂无法做出轻柔的动作,只能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水粘住的发丝。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和冰冷的脸颊,感受着她微弱却平稳的呼吸。
守护的微光,未曾熄灭。她拼尽了全力,在绝望的熔炉旁,为他,为部落,锻造出了延续下去的火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石影带着两名风尘仆仆、穿着陌生兽皮甲胄的战士冲了进来。那两名战士身材高大,脸上涂抹着赭红色的鹰隼图腾,眼神锐利如刀,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审视的锐利。
“首领!鹰部落的使者!” 石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他们说…他们听到了‘星辰撕裂’的声音!奉大酋长之命,前来探察!并且…带来了结盟的意向!”
鹰部落!生活在更东方高耸岩鹰山脉的强大部落,以驯养巨鹰和骁勇善战着称,与羚羊谷诸部素无深交,甚至偶有摩擦。他们竟然在此时到来?是因为星淬剑那撕裂空间般的一击?
两名鹰部落使者目光如电,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冶炼区,扫过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熔炉,扫过地上那几件散发着星辰气息的武器雏形,最后,死死定格在石墨身上——定格在他那条冰冷的星铸臂和插在腰间的星淬剑上!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撼、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青石城的首领,” 为首那名脸上带着一道爪痕的鹰部落战士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高原特有的粗粝,“我,鹰翼氏族的勇士‘锐爪’,奉大酋长‘苍空之眼’之命,目睹了你们击退虫群和黑石豺狼的壮举!那撕裂黑暗的星辰之光,是神灵的眷顾,还是…熔炉的奇迹?”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熔炉和石墨的星铸臂。
结盟?在青石城最虚弱、最诡异、也最危险的时刻?
石墨缓缓站起身,星铸臂的冰冷金属在幽蓝的炉火映照下泛着寒光,左手的星淬剑无声低鸣。他看向鹰部落的使者,又看向脚下昏睡的阿狸,看向残破的熔炉和幸存的族人。
内患未平(黑石虎视眈眈),外敌环伺(虫群未退),自身异化(星铸臂的枷锁),力量未知(星火熔炉的秘密)…此刻接受一个强大而陌生的部落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还是与虎谋皮?
但拒绝?以青石城现在的状态,能独自撑过下一次虫潮或者黑石的报复吗?
星语者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站在熔炉旁,焦黑的右手轻轻抚摸着炉壁,眼神空洞地望着炉中那最后一点幽蓝的星火。她似乎并未关注鹰部落的使者,只是用那冰冷空洞的声音,如同梦呓般重复着:
“…熔炉…之心…需…众柴…”
“…星火…方能…燎原…”
“…阴影…母巢…已…苏醒…”
母巢…已苏醒!
熔炉之心需要众柴?星火方能燎原?这是指引,还是警告?
石墨的目光扫过鹰部落使者锐利而充满探究的眼神,扫过老祭司忧虑的脸,扫过岩角、屠石等人疲惫却等待他决断的目光,最后,落回阿狸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上。
希望与危险并存。生存与毁灭交织。这熔炉旁诞生的星火,是照亮前路的曙光,还是…焚尽一切的业火?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硝烟、熔炉的星火气息和远方虫群的腥臊。星铸臂的冰冷沉重感时刻提醒着他付出的代价和背负的责任。
“锐爪勇士,” 石墨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左手握紧了星淬剑的剑柄,剑锋上幽蓝的星辰纹路微微亮起,“青石城,愿闻鹰部落结盟…之诚意。”
他没有承诺,没有屈服,只是打开了一扇门。一扇通往未知,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门。在这血与火淬炼的熔炉旁,在这微光摇曳的绝境之城,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盟誓,即将在这星火与阴影交织的舞台上展开。而熔炉深处,那最后一点幽蓝的星火,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