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鸣站在窗边打电话，回头眼神示意她坐下等待。
江清月没坐，仍站着。
陈嘉鸣打完电话，转过身来果然要发难，“丢了客户你还好意思Z……”
一个“坐”字尚未完全吐出，瞥见江清月端端正正站在桌前，一身漂亮得体的职业装，体态表情皆无可指摘，陈嘉鸣一时愣在那，掩饰般低咳一声，坐到办公桌后。
“愣着干什么，案子搞砸了不知道要及时汇报？”他没好气。
江清月刚要开口，外头传来敲门声，前台小林的声音报告：“陈律师……”
“在外边等着！”陈嘉明打断，再次盯着江清月，“哑巴了？”
江清月在心底把白眼都翻烂了，面上还是保持微笑。
她将刘女士的公司章程翻转个面放到他面前，翻到相应页码，指着标红处，一字一句地念：“经全体股东同意……”
真是致命的低级疏漏。
“有了这条规定，即使刘女士持股超过67%也没用……此前刘女士没有告知，我们的工作重点也都放在股权协议上，现在来看，无论是谈判还是诉讼，对我方来说都没有优势。”
说完立即直起身。
陈嘉鸣翻了翻章程，瞧见江清月满篇的标注，火气有所消减，声调仍未降低：“案件有波折就不干了？客户的权益就不去争取了？你就是这样干律师的？”
“刘女士说她决定结婚了。”江清月说。
陈嘉鸣锐利的眼风扫过来，“客户换了代理律师的托词你都听不出来？我把一个已经谈妥的案子交给你，这两天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让客户这么不满意转头就去找了别人？你不服？玩什么手机？”
“情况属实，”江清月语气不卑不亢，把手机递过去，“已经领证了。”
陈嘉鸣接过她的手机，眼睛一眯。
屏幕上是一张结婚证照片，照片上的刘女士笑靥如花，不像被强迫。
领证时间：今天。
江清月注视着陈嘉鸣精彩的表情管理。
进门前，她发给刘女士的消息是：“祝贺您，期待您分享幸福。”
成功发送后她便将这条消息删除了，所以陈嘉鸣看到的是刘女士主动发过来的。
他似是彻底语塞，忽然轻蔑地嗤笑一声，“那种人她都敢嫁？”而后将手机扔还给江清月，“你们女人到了一定年纪，都这么恨嫁？”
江清月始终微微扬起的嘴角霎时落下来。
她少有这样长时间的沉默，陈嘉鸣察觉到她脸色的变化，又轻咳了声，正要说话，门再次被敲响，小林惴惴的声音传来：“陈律师，荣信的岑律师来了……”
陈嘉鸣脸一黑，低骂了句“怎么不早说”，而后立即起身亲自开门相迎，转瞬换了语气，“岑律师，怠慢了怠慢了，谁能想到外边是你啊？你说你也不出声，看我教训实习生，笑话我呢？”
江清月情绪不佳，垂着脑袋退往一旁。直到精致的手工皮鞋踏进视野里，身前有阴影落下，她才礼貌抬头。
入目是一双优越的眉眼，眉骨高，眉色浓黑，窄而长的双眼皮下是清亮分明的眸，看着人的时候有种莫名的专注感，即便视线实质上只是轻轻掠过。
这样的眼睛容易令人信服，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
“严师出高徒，陈律师你先忙。”来人声线似钟磬，沉厚却不含糊，富有穿透力，语气也大方从容，丝毫没有窥听的尴尬。
随着视野景深的扩大，一张英俊的脸被完整勾勒，江清月逐渐认出眼前的人——东州的律政新星，她一直以来的对照组、假想敌，岑阙。
他任职于荣信律师事务所，执业不过两年，已经办过几个相当漂亮的案子，眼下风头正劲，就连作为对家的天勤都有他的“信徒”。
他来天勤有何贵干？
“没什么要紧事，岑律师，坐。”陈嘉鸣摆手邀请。
岑阙颔首，提步从江清月身前经过，目光在她抱着的文件上短暂停留，而后自然地挪走。
陈嘉鸣顺着岑阙的视线看过来，“东西先放下，你们出去吧。”
江清月连忙把文件往胸前扣，遮住了封面，“不是重要的东西，我稍后再来汇报。”
不等应答，她拉上小林出了办公室。
几个同事闻风围上来，江清月把小林留在八卦中心，自己走向打印室，把新鲜热乎的《陈嘉鸣法律服务方案》塞进碎纸机，从头至尾，目光静如寒潭。
谢师礼这种东西，没必要了。陈嘉鸣不配。
不远处，八卦中心得出结论：荣信刚搬到中银大厦，岑阙是来拜山头的。
这倒合情合理。外人看来各大律所王不见王，其实律师们私底下走动并不少。
可是他不去26楼的律师主任办公室，不去几个高级合伙人那，来20楼干什么？难不成他与陈嘉鸣私交深厚？
果然，岑阙没待多久，陈嘉鸣亲自作陪，带人上了26楼。殷勤至此，办公室里免不了议论。
“好年轻，岑律多大啊？”
“听说二十六七？他念的哈佛法学院的LLm。”
“超车道没法比。”
“同龄人的成功真令人心寒。”
“陈pAR业务和岑律师根本不在一个赛道，干嘛这么殷勤啊？”
“听说岑律的父亲是岑立本。”
“谁？”
“海大法学院的岑立本，说不定你还用过人家编的教材……”
“嗷！”提问者拍掌，显然想起来了，“知道！”
岑立本，海川大学法学院刑法学教授，年轻时出了名的不畏强权，办的几个风口浪尖上的案子都成了指导性案例，非刑法学专业的学生也有所耳闻。现在专注学术，偶尔出席草案研讨会，已经极少现身刑辩一线。
“重点是，岑教授太太，也就是岑律师的母上，是荣信海川办公室的创始合伙人……”海大法学院毕业的同事接着披露。
“这么说，岑阙待在海川发展就是王炸开局啊，他为什么要来东州？”
“谁知道。”
“证明自己的实力？二代的叛逆？”
“清月，”有同事低声呼道：“你也是海川的吧，你认识岑律师吗？”
忽然被点名的江清月下意识搭话：“海川这么大……”
话音未落同事已经把话接过去，“也是。”而后七拐八拐聊到其他。
江清月没说完的话哽在喉间——海川这么大，好巧不巧，认识。
八卦团体终于解散，小林追到江清月工位，低声秘语：“给你点赞江律师，情绪高度稳定，越来越能拿捏陈pAR，牛。”
江清月心底没有一丝喜悦，她做律师又不是为了拿捏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