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会省去姓氏称呼一名男性,一般都是姓氏加职务,或者全名,就连几个哥哥她也是连名带姓地叫,有所求时才会偶尔喊一声“哥”。
思、在。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明明是两个常用字,没什么特别的,连在一起念就会莫名亲昵。
一时间实在叫不出口。
而岑阙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哦对了!”她猛然想起今天来这的另一目的,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从公文包底部取出那一小块黑森林蛋糕,便利店简单的透明软盒承受不住一路的奔波,内里已被挤压变形。
“我哥应该没给你准备蛋糕吧?”面对糊成一团的小蛋糕,江清月倒是镇定,自卖自夸道:“我也很匆忙没来得及订,不过这个黑森林味道一级棒,在我心里和奶油小方并列第一,买的时候只有一块了,所以我自己吃了别的,这块特意留给你……”
说着她将蛋糕放到桌上,仔细地拿走盖子,“好像有点不成样子了,而且我忘了这种蛋糕没有蜡烛,我连打火机都买了,没有蜡……”她抱歉地看向他,猝不及防落入深渊一般的目光里,一时顿住。
岑阙今天其实吃过蛋糕了,不止一块。
早上刚到办公室,就收到律所准备的鲜花和蛋糕,在同事们的祝贺中,吃了几口;中午又收到几个匿名送来的外卖蛋糕,他也分给了同事们;沈青蹊倒是没准备,但餐厅不知怎的知晓这个日子,也送上了蛋糕。
每一个都高级精致,看起来工艺繁复。
不像眼前这个,简单、潦草、破碎,甚至不能用“个”这个量词,因为它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
但岑阙感到前所未有的熨帖。
今天,他27岁,喜欢眼前这个人超过十年,这个人今天陪他过生日。
不是感动,不是愉悦,是熨帖——所有躁动都被抚平的熨帖,近乎得偿所愿。
“这个问题有点过分,但我想问,你有蜡烛吗?”江清月兀自提问。
他想起白天别人送的蛋糕,配件应该还有剩余的,就在茶水间。
刚要回答,江清月“啊”的一声,灵光乍现般,兴奋道:“有了!”
她伸手在包里捣鼓,摸出一次性护理包,拽出一根棉签,插到了蛋糕上。
岑阙:……
“不介意吧?”她问。
这问题问得相当客气,但她也没等回答,自己拿出打火机点上了。
岑阙:……
他忽然想起高中某次在水房遇见她,她与另一名女生同时把杯子伸向同一个水龙头,那名女生正要让她先接,没想到她把两个杯口靠近,打开水阀,一人接一半。
“你干嘛让我?”她问。
那名女生目瞪口呆。
岑阙也是。
她的脑回路真是,从小到大都那么清奇……总是有好多奇思妙想。
眼前这个蛋糕,是他见过最奇特的蛋糕。
周六晚九点,荣信还有加班未归的人,听到动静,纷纷从格子间探出头,将岑律师忍俊不禁的样子尽收眼底。
江清月背对那头,并未察觉,端起蛋糕,高举到他眼前,轻声道:“快许愿!”
棉签燃烧的亮光丝毫不亚于生日蜡烛,火光在她脸上闪烁,她的双眼灿若繁星,岑阙在这凝视中闭上了眼睛。
每年的这个仪式,他都只是象征性闭眼,心底其实一片空白。他不信神明,也从不许愿。
但或许是她就站在面前,一些无人能诉的夙愿便蠢蠢欲动,如大雨后憋闷的池鱼,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
所以他许了一个愿望。
只有一个。
不是欲望少,只是其它想要的,他都会自己努力去达成。
只有这件事,他或许真的需要神明帮帮他。
耳边传来她压低的声音:“祝你生日快乐,前途无量!”
他睁开眼,吹灭火光,“谢谢。”
他从她手中接过蛋糕,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格子间,好几双眼睛贼兮兮在看戏。
助理律师们赶忙低下头去,好事者躲了一会儿又忍住望过来,稀罕的是,岑律师笑容满面在吃蛋糕,看向他们的时候,表情有点……嘚瑟?
岑阙吃完蛋糕,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次进入办公室时,康凯杰的情绪也已经平稳,便开始聊案子。
谈话由岑阙主导,期间完全没有让女士不舒服的言辞,他问的问题都十分必要,相关细节,过于敏感的绝不会触及。
期间连线了余锦绣,江清月以听为主,所以快结束时,余锦绣才发现她的存在。
“江律师也在?”她似乎了然:“啊也对,今天是岑律师的生日。”
什么叫“也对”?江清月看向岑阙的眼神带了点质询。
他低头笑了下,没说话。
余锦绣不清楚这边的暗流涌动,问道:“岑律师一定很开心吧?”
江清月:……
“那边谈妥了尽快回来,近期不会再有出差任务,”岑阙掐断话题,交代:“康康这头你跟紧一点。”
江清月留意到,他对康凯杰的称呼也变成了“康康”。
通话结束,岑阙叫来周少临,送康凯杰回学校。
江清月也道别:“那我也先回去了。”
“我送你。”岑阙不由分说地拿起公文包和外套。
她也没客气:“好啊。”
夜风柔和清凉,她开着车窗看夜景,眼角余光能够看到他无数次瞥向她。他好像有话要说,可这些话,江清月没想好要如何作答。
所以她没给他四目相对的机会,始终面向车窗外。
前方遇上红灯,车子久久没有移动。
“这个红灯有120秒。”他忽然出声。
“哦,好久啊。”她回答,头仍不动。
岑阙:“如果你再这样看下去,隔壁车可能要以为你在挑衅了。”
好巧不巧,隔壁车驾驶座上的人正好扭头过来,看到江清月直勾勾看着他,一时间眉头蹙起,一副“你瞅啥”的神情。
唯恐对方来劲,她连忙转正脑袋看着前方,计时显示红灯还剩10秒,她催促:“一会儿赶紧走!”
岑阙短促地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江清月脑子“嗡”的一下,没等反应,他的手已经拿走了。
绿灯亮起,车辆启动,车厢里,只有他沉而柔和的声音在说:“别紧张,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