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很久了?”走到近前,岑阙问。
对比她的诧异,他对她的出现却像早有预见,寻常又熟稔地问候。
“没有等啊?”她是半分不情愿接收他的自来熟,指了指门闸:“这就进去了。”
“我替余律师过来,刚绕到后边停车耽搁了。”他却不介意她的冷淡疏离,自顾自解释道。
江清月:“哦。”
她要说什么?替下属旁听,你人还怪好的?
他们走律师通道,她先刷律师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岑阙快速捕捉到她的“关注”,嘴角轻扬,回给她一个“我马上”的眼神,这才低头刷证件。
她赶紧扭头,悔不当初。
她没有等他啊拜托!这位男士请不要发送奇怪的眼波!
她走在前头,已经踏上法院门前的阶梯,听到他快步跟进,她不自觉加快脚步想离他远点,他不明所以,始终错一步跟在她身后,于是她再加速,他再跟上,导致两人速度越来越快……到达阶梯尽头,也就是大门前的平台时,江清月几乎成了小跑的状态。
太久没运动,气喘吁吁,还未等她顺过气来,就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口气就这么悬停着,如鲠在喉。
不远处大门前,赵宛妍身着律师袍亭亭而立,身旁还跟着一位提着公文包的男士,江清月认出那是赵宛妍同组的同事,年级比她高,如今却成了她的副手。
士别三日,当面撕过的前闺蜜升职加薪、事业有成。
而自己,是在法院门口莫名赛跑的小学鸡。
没有哪一刻的窘迫胜过当下。
“江律师?今天有案子要出庭吗?”那男士开口招呼,没有得到回应,他扭头冲赵宛妍道:“赵律,我没认错吧,你朋友江律师,不过去打个招呼?”
赵宛妍不发一言,仍是遥遥望着江清月,随即目光略过岑阙,轻轻颔首,扭头进去了。
“赵律师是康效忠的辩护律师。”身旁,岑阙温声提示。
他好似完全不介意在对手律所的同行面前展现了幼稚的一面。
她因为他稀松平常的反应而冷静下来,不带什么情绪地评价:“她的拓客能力很好,出庭水平也不容小觑。”
岑阙挑了挑眉:“交朋友的眼光也很不错。”
“眼光哪里不错了,不错能找陈嘉鸣?”江清月愤愤接话,话音落地才回味过他的话。
他说的是交朋友,不是交男朋友。
赵宛妍的朋友,不就是她吗?拐弯抹角夸她是干嘛呢?不知道她们掰了吗?
江清月剜他一眼。
接收到她的眼神,岑阙纵容地看着她,忽而发问:“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她屏息,心跳频率也差了一拍。难以置信讲个道理都要引经据典的岑阙如此直白地提问,打得她猝不及防。
她到底要说什么做什么,才不会像被戳中心思的别扭小孩?
就在她内心的小人几欲跳脚的时刻,他指着门牌忽然提醒道:“第二庭,到了。”
语气自然到好似刚才的提问是她的错觉。
“啊?哦。”江清月如释重负。
第二庭旁听席位充足。一排坐着几个家属,岑阙先往里走,坐在了第二排,而后回头目光找她,江清月也走进第二排,短短几步路的时间,她把“隔着坐还是挨着坐”这个问题思考了无数遍。
最后,在他久候的目光中,坐到他边上——看吧,根本就没有在躲他。
岑阙不着痕迹地往里收了收腿,给她腾出更多的空间,而此刻草木皆兵的江清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也偏了偏上半身,避免彼此衣袖的摩擦。
两人都视线笔直,看着审判席,彼此好像连呼吸都变得缓而轻,不敢擅自破坏哪怕一点平衡。
很快开庭,江清月的注意力即刻从身边这颗扰乱磁场的吸铁石转移到了法庭上。
赵宛妍第一次出庭时她就旁听过,当时是去加油打气的,而现在,坐在了对立的阵营上。
在庭上,赵宛妍气场与日常截然不同,连发音都像是专门练习过一般,字句清晰,有力道但不强势铿锵,到了质证环节,尤其温柔可靠,循循善诱。
康凯杰在受害人席上,十分紧绷。
她不自觉看向了岑阙,他好似理解她的担忧,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
可是令人诧异的事发生了:赵宛妍做的是有罪辩护。
台下,康效忠的亲友情绪躁动起来,而康效忠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反对的迹象,也就是说,赵宛妍的辩护策略,他是同意的。
在实践当中,性侵案件由于证据的特殊性,收集与固定难度大,往往很难定罪,多数嫌疑人会在一审拒不认罪。
康效忠竟认罪了?此前听说他是矢口否认并且态度坚决的。赵宛妍是怎么说服他在支付了高额律师费之后还要认罪的?
检方显然也诧异,但也准备了应对策略,有条不紊地跟进庭审节奏。
越是这样,江清月越是感觉不对劲。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赵宛妍,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或许是多年姐妹带来的默契,赵宛妍也忽然看向她。
四目相对,赵宛妍云淡风轻地挪走,没有停留。
江清月有了一个猜测——套子在这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