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包厢内,岑阙和宗樾与几位荣信的律师在打牌。这已经是二场,吃了晚饭才过来的。
岑阙请的客。如果不是因为岑阙在,二场大概率不是如此安静的活动。
一切始于宗樾接到的那个电话,当时几个并购律师都在会议室里讨论案子。
“江清月。”宗樾看一眼来电提醒,眼皮一抬瞥岑阙。
岑阙下意识看一眼自己手机,并没有未接来电。
宗樾接起,在说到“怎么不问你男人”的时候,饶有兴味地看着岑阙的脸色越来越臭。
随后,他就这么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问对面把他当什么人,还因对方的回答而露出了颇满意的笑容,最后挑衅般对岑阙道:“我前女友喊你请我吃饭。”
看宗律师这通话状态,松弛中带着些许熟稔,岑律师醋坛子翻了也正常。
各位律师面面相觑,皆是心照不宣地微笑,对众胜这位江律师别提多好奇,竟能将岑阙和宗樾玩得团团转,前任现任是同事,还能维持和平,简直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是,岑阙真请了,还顺带见者有份。
他最近大有让渡案源自己躺平的倾向,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同事们无不想分一杯羹,所以岑阙的局怎能不参加?
牌桌上,他们不断地给岑阙喂牌,他却不怎么接,只吃宗樾的牌,一心只赢宗樾的钱。
形势再明朗不过了,这是为女人在争风吃醋!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有律师感慨道。
“可不是,楼下天勤,陈嘉鸣,这次恐怕是栽在女人手里了。”另一人接话。
“还挺好奇他都干了什么让人抓住了把柄。”
“周律和陈嘉鸣熟吗?”许久没说话的岑阙忽然问道。
被点名的周律摸不清岑阙的意图,保守道:“还行,也不算熟吧。”
岑阙丢了牌,又赢了:“把他叫来,这个面子有吗?”
周律错愕,以为岑阙也是好奇,当即拨通陈嘉鸣的电话:“那没问题。”
包厢内的男人们,并不知晓在包厢外的酒廊卡座上,几个女人正在对陈嘉鸣义愤填膺地谩骂。
江清月安慰的方式就是这样的,骂,骂到爽,骂到腻,骂到词穷,骂到每次想起他脑子里都是这些污糟词儿,也便释怀了。
可是没想到,嘴里骂着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陈嘉鸣的脸上也显然有错愕,在看清赵宛妍的瞬间,错愕变成了愤怒,也不管侍应生是要把他带去包厢的,转个身大步朝卡座走来,抓住赵宛妍的胳膊就往外拽,口中全是恶毒的语言。
“贱女人,找你一天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跑来这里快活是吧?举报信写什么了,都举报到哪了,啊?你以为我的事你能脱得干净?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撤回,否则我们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江清月和赖雯斐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把人拽回来,奈何体力还是有天然差异,加上赵宛妍已经喝了不少,全身无力,有些迷糊,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宛妍因为反抗而被拖拽倒地。
“陈嘉鸣你给我住手!”江清月大喊,跑过去扶赵宛妍。
陈嘉鸣双眼猩红看了过来,冷笑一声:“江清月,你这个女人究竟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就这么见不得别人恩爱?非要搞一些大道理拆散别人,网上是这样,现实也搞这一套!”
他忽然变了脸,柔情蜜意地去拉扯赵宛妍,抚摸她的头:“老婆,这么多年我对你不好吗,无论你家庭条件怎么样,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你妈妈也很看好我们的关系不是吗,我们不是要结婚的吗?如果我被毁了,你怎么办呢,啊?
老婆,你以为江清月是什么好人吗,她只是见不得你有人爱有人疼,这么多年她都是利用你的善良利用你的贤惠,一直是你在照顾她,她什么时候关注过你的感受?
只有我,只有我最最关心你,我做这么多事不都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吗…… ”
“我看是你疯了吧陈嘉鸣!”江清月跨步上前,打断了他施法一般的洗脑言辞,拽住赵宛妍一边胳膊,“宛妍,宛妍,你还醒着吗?”
赵宛妍忽然猛地推开江清月,她怔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宛妍站起,缓缓地走近陈嘉鸣。
陈嘉鸣露出欣慰的笑容,可那笑容看起来如魔鬼般恶心。
赵宛妍是酒后后悔了,还是要回到陈嘉鸣身边?
就在江清月和赖雯斐都无比痛心的时刻,赵宛妍抬起胳膊,“啪”的一声,给了陈嘉鸣一耳光。
然而她实在是喝高了,身体压根维持不了平衡,这一番使劲把自己也给掀倒了,被陈嘉鸣一把接住。
“你放开她!”江清月向前迈一步,斥道。
陈嘉鸣已经演都不演了,忽然面露凶光,把赵宛妍上半身翻过来就要回一巴掌,江清月眼疾手快地扑过去,就在陈嘉鸣的巴掌落在她背上的前一刻,一声“你想死吗”打断了这一切。
里头的包厢忽然冲出来几个熟面孔。
陈嘉鸣动作顿住。
江清月赶紧趁机将赵宛妍从他身前拖走,回到安全距离才转过身来。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刚才那一声怒吼应该是宗樾的声音。当她扭头过来,只见陈嘉鸣已被掀翻在地,捂着似乎摔折了的腿在地上痛苦蜷缩。
视线缓缓上移,她终于看清了打陈嘉鸣的人,身体与思绪都完全僵住了。
眼前因为打了人衣衫凌乱而正在整理衣袖的人,不是暴躁易怒的宗樾,而是永远严正端方,矜贵自持的岑阙。
他眼神冷彻如腊月寒霜,居高临下而毫无怜悯地看着地上的人。
随即,眼皮缓缓抬起,对上江清月的视线。
不知为何,她捕捉到他的目光有浓浓的探究,以及一丝淡淡的怨怼。
岑阙在陈嘉鸣身侧蹲下来,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嘉鸣更加痛苦地呜啼。他缓缓起身,吩咐侍应生:“陈先生喝醉了,给他在楼上开间房好好休息。”
对这明显胡说的论调,侍应生也是欣然接受,答道:“好的,岑先生。”然后叫来人,把陈嘉鸣抬走了。
工作日晚上的酒廊没有几个人,昏暗灯光下,一切归于沉寂。
然而不对劲,岑阙的眼神不对劲。
江清月把赵宛妍交给赖雯斐照顾,走过去,视线在岑阙和宗樾之间逡巡,问:“你们也在这儿?”
宗樾挑眉:“是啊,不是你让岑阙请我吃饭的吗?”
岑阙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江清月搞不清楚状况,但她知道岑阙不高兴,并且涉及宗樾,那八成是醋了。
这好办。她当即揉了揉眉心,腿一软就往岑阙怀里倒,而他只是伸出手臂撑着她,没有更亲昵的举动。
他没有抱她!符合社交礼仪的彰显亲密关系的虚搂都没有!
江清月再接再厉,安排起来:“宗律师,能麻烦你送赵律师和我朋友回家吗?”
她和宗樾说话少有这样正经的语气,宗樾有点木了,意识还没回来,头已经点下了。
那边,赖雯斐也很有姐妹默契地冲她眨眨眼,意思没问题交给她。
“谢谢啊,下次再让思在请你吃饭,”江清月眼神挪回来,极力表现出站队意图,将计就计拽过岑阙伸过来的手臂,手指自然而然地滑入他掌心,十指相扣,细声细气地问:“你还有事吗?我有点喝多了,什么时候回家…… ”
边说还边仰头看他,装模作样地抚着太阳穴。
话听着都再正常不过,只是配合上她迷离的眼神,撒娇意味十足。
这种公然撒娇,尺度稍微把握不好,就显得做作轻浮,而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似窃窃私语,又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岑阙静静看着她,明知她每一句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心底里那点郁结还是被瞬间击散,心脏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手臂终于环上她的腰,扭头对他的同事道:“先到这?”
话是问句,但哪有人如此不识相还要阻止?
他们今晚也算没白来,总算见识到传闻中的江律师是怎么同时拿捏荣信两位大律的。
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一个满脸不值钱的模样,真是——
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