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加强了警戒,烈阳真人如同被激怒的护山神兽,亲自带着防卫殿的精锐弟子,日夜不停地在外围要道布防、巡逻。弟子们往日里轻松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神经和警惕的目光,走路时都忍不住左右张望,仿佛阴影里随时会扑出索命的魔影。王铁柱在云苓和药堂弟子不惜代价的救治下,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半边身子留下了永久的麻痹和阴寒,修为几乎尽废,余生注定与病榻相伴。李小栓的伤势虽无性命之忧,但背上那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以及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带来的恐惧,成了他每晚挥之不去的噩梦。
然而,外部的威胁似乎暂时蛰伏了。自那次袭击后,魔踪如同鬼魅般消失,再无动静。但这种“平静”,反而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窒息。它像一根无形的绞索,在缓缓收紧,勒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人心惶惶、疑神疑鬼的气氛中,清虚观真正的“内患”,开始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绝望的方式,猛烈爆发!
护山大阵,这座维系宗门安危、耗费了凌虚子长老无数心血和三块极品灵石才勉强稳住阵脚的“守护神”,突然变得像个得了癔症、喜怒无常的疯婆子!
警报!无休止的警报!
起初,只是偶尔的、轻微的波动。
核心阵阁那巨大的阵盘上,代表不同区域的光点,会毫无征兆地闪烁几下,从稳定的绿色变成警示的黄色,甚至偶尔跳一下刺目的红色!阵盘发出“滴滴滴”的急促蜂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值守弟子心惊肉跳。
凌虚子长老起初还能淡定:“年久失修,地脉微扰,正常波动。启动备用灵石回路,能量补充,稳一稳就好。”
但很快,“稳一稳”就变成了奢望。
警报的频率越来越高!强度越来越大!
从一天几次,发展到一天十几次、几十次!
阵盘发出的不再是“滴滴滴”,而是如同濒死哀嚎般持续不断的“呜——呜——呜——”长鸣!
笼罩整个清虚观的巨大光幕,不再是稳定的半透明琉璃色,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破灯泡,疯狂地闪烁、明灭!时而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时而又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要彻底熄灭!光幕上那些流转的玄奥符文更是像抽风般乱跳,明暗不定,毫无规律可言!
整个清虚观,白天黑夜,都笼罩在这刺耳警报和光幕疯狂闪烁带来的、令人神经衰弱的诡异氛围中!弟子们修炼无法静心,睡觉被警报惊醒,走路都提心吊胆,生怕头顶那看似随时会崩碎的光幕砸下来。
“又来了!又来了!” 每当警报响起,金不焕长老就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库房跳起来,抱着他那本快被翻烂的账册,连滚带爬地冲向阵阁,声音带着哭腔:“凌虚老儿!祖宗!求求你让它消停会儿吧!这灵石…这灵石烧得比炼丹炉还快啊!库房…库房又要见底了!”
他说的毫不夸张。每一次警报,每一次光幕的剧烈闪烁,都意味着维持大阵稳定所需的灵石消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飙升!
平日里维持大阵运转的灵石消耗是有定数的。可如今,为了应对这毫无征兆、毫无规律的疯狂波动,凌虚子不得不一次次地启动备用回路,加大灵石能量输出,强行“熨平”那些紊乱的灵力流!每一次强行“熨平”,都意味着海量灵石瞬间化为飞灰!
库房里那些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准备用于后续修复的中品灵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金不焕看着账册上那触目惊心、一路向下的赤字曲线,心疼得直哆嗦,头发都愁白了一大片,看谁都像偷他灵石的贼。
凌虚子长老更是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那副厚厚的水晶镜片后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他带着阵阁弟子,如同救火队员,哪里警报响就往哪里扑!布阵盘、测灵流、调参数、换灵石…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查!给老夫彻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凌虚子嘶哑着喉咙咆哮,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躁。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探测法器,甚至不惜消耗上品灵石启动“溯源灵光”,一寸寸地扫描大阵的每一个节点,每一条阵纹!
结果呢?
阵纹本体…完好无损!没有发现新的物理损伤或虫豸啃噬。
能量回路…虽然波动剧烈,但路径通畅,没有淤塞!
核心阵基…有极品灵石坐镇,能量磅礴稳定!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凌虚子感觉自己像在和一个无形的、狡猾的敌人战斗。他明明能感觉到大阵的核心能量在被疯狂消耗,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在漏走宗门的根基!但他却找不到那个该死的“漏斗”在哪里!每次警报,都像是大阵某个部位突然“痉挛”了一下,消耗巨量灵石“安抚”下去后,它又暂时“平静”了,但很快又会在另一个地方毫无征兆地再次“痉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凌虚子揪着自己本就稀疏的头发,对着阵盘上那些疯狂闪烁的光点,发出困兽般的低吼,“能量守恒呢?!消耗的灵石能量去哪儿了?!凭空消失了?!被鬼吃了?!”
他怀疑过地脉异动,但附近的地脉监测点显示一切正常。
他怀疑过是不是有内奸在暗中破坏,但彻查了所有能接触核心阵基的弟子,毫无发现。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阵法造诣是不是退步了,整日对着浩如烟海的阵道古籍发呆,嘴里念念有词,状若疯魔。
就在清虚观内部被这“疯魔大阵”搞得焦头烂额、人心惶惶之际,外部的阴云也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重!
魔气出现的传闻,如同瘟疫般在昆仑墟外围的修真界蔓延开来,并且越来越多地指向清虚观附近!
先是距离清虚观百里外的“黑风涧”,几个采药的散修声称看到几道黑影在涧底出没,阴风阵阵,带着刺骨魔气,吓得他们药篓都丢了。
接着是清虚观山门西侧五十里的“落霞坡”,一个放牧灵鹿的小家族报告,一夜之间丢失了十几头健壮的灵鹿,现场只留下几缕黑色的毛发和淡淡的魔气。
然后是靠近清虚观后山方向的“迷雾林”,有路过的商队声称听到林中传来非人非兽的凄厉嘶吼,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魔气波动,吓得他们绕道三十里。
这些传闻有鼻子有眼,细节各不相同,但核心都指向一点:魔踪! 而且就在清虚观眼皮子底下活动!
烈阳真人带人四处扑救,疲于奔命。赶到黑风涧,涧底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阴冷气息。冲到落霞坡,只看到散乱的蹄印和几根可疑的黑毛。深入迷雾林,除了瘴气更浓些,连根魔毛都没找到!对方如同狡猾的泥鳅,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留下的痕迹也很快被自然力量抹去,仿佛在刻意戏耍着清虚观。
“他奶奶的!这帮魔崽子!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跟你烈阳爷爷真刀真枪干一场!” 烈阳真人气得暴跳如雷,一拳砸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却也无可奈何。这种敌暗我明、不断被骚扰试探的感觉,比正面厮杀更让人憋屈和心寒。
清虚观,这座屹立在昆仑墟外围千百年的古老道观,此刻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清虚观弟子的心头。
而此刻,在思过崖那方冰凉的石台上。
小六子林天生正四仰八叉地躺着,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他身下的石台,依旧冰凉坚硬。石台深处,那个被他无意中点破的小孔,依旧在悄无声息地、持续不断地将大阵核心那精纯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般,泄入浩瀚的地脉。
天空中,护山大阵的光幕又一次剧烈地明灭闪烁,刺耳的警报“呜——呜——”长鸣,穿透云层,回荡在山谷。
小六子被吵得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用胳膊堵住耳朵,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这块“清净地”,正是那吞噬着海量灵石、让整个清虚观疲于奔命、濒临崩溃的“无底洞”的核心所在!那持续不断的警报声,仿佛就是这石台无声“吞噬”的伴奏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