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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宋在温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是以当被拦在城门口的时候心里倒也没有很意外。

兰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对他行礼“家长请殿下小聚,还请您赏脸。”

程宋点头温和回道“太师宴请,恭敬不如从命。”

温钰强硬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但一想那是温钰便不觉如何。这人向来是这样说一不二的脾气,客气起来反而不像他。

他请兰若上车,一行人转头又回了城中心。

说是宴请其实总共就他们俩人,温钰坐在树下的躺椅上,陈宪之撑着脑袋困倦的坐在他身旁,脑袋一磕一磕的甚是可爱。

他踏进去的时候躺椅上的男人抬眼看过来,然后眉眼就弯了,光是看就能觉察出他心情甚好。

程宋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是那副和善可亲的模样抬手对他微笑。

温钰敲了敲桌子对陈宪之说“人来了别陪我了,困了回屋睡吧。”

陈宪之被他惊醒看到程宋慌忙起身行礼“绎见过恭亲王殿下。”他有些郝然脸到脖子红了一大片。

往前他们见面不会这样生分,陈宪之和他很亲近。许是温钰在的缘故,特意保持了下距离。

程宋笑着回他“困了就回吧。”

这两人的谈话不是他能听的,兰若早在行礼复命后就识趣的退了出去。陈宪之敛了神色跟他们二人告辞,只是在离开时看了一眼温钰。

温钰目送人离开,等门再次合上院里只剩他们两个才开口请他“殿下请坐吧。”

他也没有起来的意思,语气敷衍至极让人怀疑要不是出于礼貌他真的会让程宋一直站着。温钰名为帝师,赏封千户面圣不跪,对于程宋还真没有必须要问候的必要。

程宋脾气修养确实到家,拎过陈宪之刚刚的椅子和他保持着一个安全稳妥的社交距离坐到他对面。

“温大人请我来有何指教?若为小聚怕是你我二人之间也无甚可言。”他话说的冷淡。

温钰拎起茶壶给他倒了碗茶推到他面前“尝尝,新一季的雨前龙井。”

已经四月下旬了,这一季新茶刚到温钰手上就让人全给陈宪之送来,今儿也算是程宋赶上好时候了,别的时候来可喝不上。

这些东西程宋也不是没有,再稀罕的东西刘璟也会弄来给他瞧瞧,但他向来喝浓茶,这个太淡他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便搁下了。

“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请你多留两天罢了。”

他什么人他当然清楚,热衷于搞事和看热闹的疯子。

程宋并信他的鬼话“安辽事毕,我等还要回宫述职怕是不能如愿,等温先生回上邑,你我二人再谈罢。”

“绎儿很喜欢你多住两天也不碍事,至于陛下那里自有我去说。”

程宋看着温钰那副样子只想笑“小陈先生若是喜欢我,你怕是恨不得把我吃了。”

温钰这人和狗似的,喜欢一个人恨不得一直圈着抱着,别说喜欢别人了被瞅两眼都得被记恨上。

“我不吃茶香腌入味的肉,剁碎喂狗还差不多。”温钰礼貌回道。

去你的腌入味。

程宋抿了口茶,含在嘴中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如果刘璟现在在他身边,就会捂住他的嘴让他咽下去然后贴近过来尝尝咸淡。但现在是死温钰,他只会笑他没苦硬吃,要坏他的大事。

他咽下那口茶,心想,这人又要搞事了。

他冲他伸手,声音有些涩,问道“有烟没?”

他有很严重的香烟依赖,靠它们麻痹自己即将崩溃的精神,不止是香烟,还有咖啡,酒精,浓茶……为了最大程度上提高效率他试过很多东西。

温钰不抽烟,但陈宪之有瘾。他挑挑眉从怀里掏了盒子扔给他。

程宋精准的接过,没有烟灰缸他就嚯嚯了温钰价值万金的茶碗,泼了茶水。

修长白皙的手指颤抖着从中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香烟去了半支,意识回笼他才抽空打量了那烟盒,艳红色的包装上印着叼着烟风情万种的女人背影,万宝路的女士香烟。

温钰是不抽烟的,有烟瘾且能让他随身带烟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笑了一下“好啊,我住哪?”

他想他应该找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比起尽快回上邑,这件东西能让他获得更大利益。

“跟我住啊。”温钰调笑似的风情万种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我不嫌你老。”

“我嫌你老。”程宋笑意不达眼底,话难得刻薄“也嫌你脏。”

世家大族的人嘛身边莺莺燕燕多点也正常,温钰口味从不掩饰也不委屈自己,也是这两年忙起来了才消停。

他似乎是很喜欢陈绎的,程宋看密报的时候说温钰特意做了局,坑刘璟的时候顺手坑了这孩子一把,把人逼到安辽来了。

“我和那孩子住。”他掐了眼燃到尽头的烟,抬眼的时候刚好看到温钰要杀人的眼神,于是笑得更高兴了“你答应我多住两天,不同意我今天就走。”

“你拿什么走?”温钰聊有趣味看他“我给刘璟使了点小绊子,这两天他应该是收不到什么消息了。”

“你这话说的,”程宋毫不意外老对手的手段,下一刻口出惊人“你铁厂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他对男人灼热的眼神视而不见又倒了一根在手上转下垂的眼眸掩饰住眼中多余的情绪“我给你图纸,答应我。”

牛津大学的博士画的图纸当然有说法,温钰将茶碗中已经凉的茶泼掉“看他的意思。”

利益最大化的手段当然是同意,但他不至于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让他的狸奴感到不舒服,他不缺那点东西,也不怕程宋回去,不过是留在这里更稳妥罢了。

程宋礼貌告辞,他没让温钰送他“我在酒店等你的回复。”

温钰目送那道挺拔的身影离开院子,才慢条斯理的扔掉披在身上的罩衣吩咐下人“烧了。”

他回屋的时候陈宪之坐在椅子上,半趴着桌子发呆,嘴里咬着肉干在磨牙。

他出神的也是蛮彻底的,温钰走过去都没被察觉。他将人拢在怀里轻轻的去吻他的后颈“在想什么?”

金主对他太好容易有工作上的懈怠感,像现在他回神也没有扬笑脸的心情。

他推了推人,推不动也就作罢了,反正这只是温钰个人的小癖好。

“在想什么时候回家。”他嘴里含着肉干于是有些含糊不清。

温钰让他逗乐了,手上施力轻而易举的将人抱了起来。吓陈宪之一跳,条件反射抱住他稳住身形。

温钰抱着他的腰仰着头看他被吓到的神色,单手扛着他,把他含着的肉干拽出来,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仰头去吻他。

这样的刺激让陈宪之兴奋,他用力去回应他的举动。

两人平时不甚亲近,虽然温钰嘴上经常不着调,但也确实从未做过冒犯的举动,人模狗样的样子和他探听的消息大相径庭。这算是难得的亲近之态。

温钰存心去逗他,在他出神的时候颠了下手臂,把人吓得抱紧他生怕掉下来。

温钰去吻他的下巴,单膝跪在一旁做着臣服的姿态,陈宪之的手扯着他的衣领笑的漂亮。

他声音沙哑,以往清冷漠然的眼睛此时充满欲望,他褐色的眸子倒映出男人漂亮的眉眼,他问他“来?”

对于这样的男人,理智一点的做法应该是钓着,但偶尔激情上头谁管得着这些,他脑子里现在就一个想法,温钰最好能弄死他。

温钰只是笑,他很轻的吻了下他的眼睛。

“不。”

陈宪之的笑僵在了脸上……这和玩到一半把人掐了有什么区别,他抬腿把人踹了下去。拉了自己被解开的扣子吼他“你有病?!”

他盘算好了温钰要是敢点头他今天就把回家的事儿提上日程,mad有钱不挣几千里跑过来倒贴,结果这人是个不能人道的,他能呕死。

温钰捂着被踹的胸口笑得更开心了,几乎都抑制不住,他的身体笑得颤抖,去抱陈宪之贴着他的脸安抚他“我好喜欢你,真的。”

陈宪之一点都不想听他说这屁话,他扯着温钰衣领把他从自己脸上拽开“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你能不能行,你要不行就让我走!”

守活寡可不行,他扪心自问,他这人贱,能为了钱为了利益牺牲很多东西。但他还挺爱他自己的。

他没有爱那些爱到忍受一辈子的毅力,就算温钰能给他很多东西,他期许的爱、钱、尊严都不行。他是个务实的人。

温钰看着他笑,似乎是为着他这副样子,也似乎是为了他这个人。他多数时候都看不懂温钰。

你说他爱他,这样地位的人谈什么爱,充其量是感兴趣的玩意。你说他不爱他,温钰这段时间陪着他给的东西是陈宪之汲汲营营一辈子都不能有的,他放弃了多少机会他是明白的。

“你该有个更正式的身份。”他替他理了理闹乱的发丝,眼中闪烁着他不明白的情绪“不明不白算什么?”

陈宪之张嘴想骂他,谁管那个,有了身份又能算什么?到了上不得台面。但他终究没说出口,温钰吻上他的唇,堪称温存的吻让他烦躁的心有了片刻的安静。

当然也就是片刻,他推开他躺在榻上,越想越糟心,他第一次胆大包天的对着男人的背影踹他“给我拿根烟。”

憋气,窝囊,无语。

他脑子里几乎被这几个字刷屏了,迫切需要什么冷静一下。

温钰摊了摊手,表情无辜“没有了。”

当时顺手全扔给程宋了,那小子给顺走了。

陈宪之当时牙都快咬碎了,他把男人拉过来,去啃他的嘴,无关情爱纯粹泄愤。

温钰纵容着他的动作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次是意外……唔……”

意外?我信你个鬼,死男人屁话就是多。

陈宪之啃的更凶了,温钰被他也勾出了瘾,抓住他的手将人扯到怀里,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打开了嘴唇。

“操——”微苦的茶香,成熟男性本身荷尔蒙的味道,瞬间侵袭了陈宪之的呼吸。这个吻不同于以往温钰惯常的温柔,充满了控制欲,甚至有些粗暴。

他在这方面的爱好本就算不上温柔。

陈宪之刚开始还挣扎一下,后来就爽了。手指颤抖着感受其中汹涌澎湃的生命力和欲血喷张的情欲。

这种时候他发现原来不做也能很爽。

等他回神,温钰垂着眼调笑着看他,似乎在询问体验如何。

真挺爽。

他在心里爽的骂人,面上恢复了正常,冷漠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使唤道“能拿烟了吗?”

温钰让他那一眼也看爽了,屈尊降贵的从旁边锁着的匣子上拨弄了两下,拿了烟和打火机给他。

陈宪之在他动作的时候佯装不在意瞥了好几眼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温钰不许他多抽烟,全给他锁了。那盒子就他知道怎么开,想抽个烟还得让人许可。

他点了烟,刚抽一口,烟滤嘴一离唇,食指和中指间夹的烟就被人从后面拿走了。

他转过身,看见温钰站在榻边拿着他刚刚抽过的烟烟,对着他才含过的滤嘴吸了一口。

他盯着温钰有点肿的唇,视线不自觉跟着那根烟走,一会儿离开那两片唇,一会儿又靠近。

温钰不会抽烟,动作有些生涩,却出乎意料的漂亮,准确来说是,色。

他漂亮的脸做什么动作都像是在勾引人,陈宪之喉头不自觉动了动。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被自己第一眼看到时就失态的家伙疯狂吸引。

温钰在烟雾缭绕间眯眼看他“在榻上抽什么烟,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哑,又色又欲。

陈宪之刚刚被吻得腿有点发软,但这在美色面前都不是问题。

他赤着脚下榻,从温钰手中拿过那根烟,盯着滤嘴几秒,送入了口中。

和刚刚一样的玫瑰混杂着薄荷的味道,没有什么不同的。

他吸了一口,又把烟递给温钰。

温钰却不接了,他将人抱起来放回到榻上,回头去拿桌上的烟灰缸。

他给他举着烟灰缸,坐在榻边陪他抽完那支烟。

“什么感觉?”陈宪之问。

温钰说“不好。”

陈宪之把烟按灭又去吻他,“哪里不好?”

那其实只算碰一下,温钰去放下烟灰缸,回来抱着他“你抽烟不好。”

陈宪之知道他是学医的在这方面总是有些执拗“你都管着了,偶尔一次也要嫌。”

“我更喜欢你有那时间直接接吻。”

他直白的不像话,陈宪之笑了一下“那我戒烟。”

温钰不喜欢烟的味道,不喜欢秋月白的味道。陈宪之在短短一年内戒掉了曾经他觉得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东西。

温钰抱了他一会,就又有了新的工作。兰若的声音散在门外,陈宪之饶有趣味的看他换新的衣服。

温钰在他这里住得多,兰若安置了几个衣柜给他,经常派上用场。

温钰由着他看,不时抛两个媚眼给他。陈宪之想温大人就算不工作光靠这张脸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要走时温钰问他“程宋想和你住一起,你怎么看?”

陈宪之愣了一下,一时没想好怎么说。他想,这应该就是留下程宋的条件。

答应还是不答应?

温钰觉察出他的犹豫说“你不想不用顾忌。”

陈宪之没答应只是问道“你需要我答应吗?”

他没有想不想的资格,于是他问他的金主,你需要我答应吗?

温钰说“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陈宪之说“我不想。”

温钰点点头,衣服已经换好了,他俯身去吻他的额头。

“我晚上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饭,天天开心。”

温钰对他的指望从知道他的愿望开始,就这么嘱咐了。

陈宪之看他这样子突然就笑了一下,第一次无理取闹“为什么午饭不在一起吃。”

温钰说“有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你要一起吗?”

他对他发出邀请,似乎并不在意他不合时宜的无理取闹。

陈宪之不知道他远道而来的意思,但这不太妨碍他的恶趣味“那温大人怎么和人介绍我?”

温钰用哄小孩的口吻说“看你的意思,如果你想要体面一些可以是我的子侄,如果真实一些,我会介绍给他,这是我的爱人。”

陈宪之被他口中的话不知戳中了什么,心脏停跳了一下,他说“我饿了下次陪你一起,一路顺风。”

于是温钰又吻了他一下,再次和他告别“好的,晚上见。”

*

程宋有些惊讶他的回答,但一想那个可爱的孩子又觉得正常。他已经得到答案了,不用再留下了。

他问温钰“你让他读书是为了接替你吗?”

温钰无心政途是很明显的事情,不然他不会安静的离开上邑,在安辽安置灾民。他只是沿循着祖辈的道路,遵从着自己的命运。

但温家的权势不能后继无人,他不会有孩子,不会委屈自己,因此寻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就迫在眉睫。

这样的时代,任何关系都要比血缘稳定,没有世俗所以为的那样在意血缘。温家在温钰的掌控下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温钰说“不,他只是个孩子。”

他不愿意走仕途,温钰也不强求,让他读书也不过是给他一条退路。至于想的那么远,是程衡时多虑了。

程宋说“如果他改主意,我希望能再见他。”

他说的不是温钰改变主意,而是陈宪之。他相信那个孩子在温钰这里享有自主抉择的权利,也愿意再和他接触,他对他印象很不错。

如果他走这条路在温钰的庇佑下,他不会得到温钰一系人的认同,他们会轻视他,将他视为依靠宠爱上位的玩意。

在不同的阵营,他才会有自己的出路。

程宋同他握手“期待我们的再次合作。”

他上了车,离开了安辽。

温钰想着陈宪之的脾气,一想他一言不合就闹小脾气的样子要去走仕途,那不被老狐狸们气死。

兰若陪他步行到预定好的酒楼,感觉出他今日的好心情,提醒道“这家冰酪好吃。”

陈宪之喜欢冰酪,还有各种意义上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温钰拿过掌柜递来的菜单,点了几个甜品让他们送回府上。这会儿送回去过会儿正赶上饭点。

趁人还没来他问兰若“你哥来信了吗?”

兰诺要是知道温钰能在谈情说爱的间隙抽空想起他一定十分感动。

兰若说“没有。”

兰诺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像他。连她这个亲妹妹都有些诧异。

“哦,那不管他。”温钰纯粹就是闲的没事干,随口一问。

带着几万人还能没了他,那他只能说没了也是为他省粮食了。

*

晚上温钰回来的时候给陈宪之带回了一个礼物。

“钢笔?”

他到底还有些见识,但说实话他不会用。他的环境用不上钢笔字。温钰知道他毛笔字写的很好,但这是他托人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温钰说“我上学时很喜欢这款。”

陈宪之打量着它,蓝金色的配色笔杆采用水波纹的线条纹路,银色的笔头,金色的笔尖。上面嵌了一颗灰宝石,在阳光下泛出蓝灰色的光,像某人的眼睛。

wannabes的定制款钢笔,温钰找了自己读书时的老同学搞的。他亲自设计出来的,送给他的小男朋友。

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和他手里那根放到一起,其实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是温钰那支没有那块灰宝石且更重一些。

温钰说“我大学时候做的。”

设计的款式让那个品牌做的,陈宪之这个也是,用的当初的稿子,但他想他的小男朋友要拿些更漂亮的东西,于是他加上了这块灰宝石。

陈宪之说“那有……好多年了。”

他收下了钢笔,心下盘算着要抽空练练钢笔字。

温钰捏了捏他的脸“中午的甜品怎么样?”

陈宪之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新钢笔放任了他的小动作随口道“还可以,冰酪很不错。”

温钰弯着眼睛看他觉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也很不错。

他问:“那晚上想吃什么?”

陈宪之想了想,没说话扭头看他。

温钰了然:“拿不定主意?”

陈宪之点头被男人摸了把头,“那好吧,只能我来决定今天的菜谱了。”

然后他看着温钰起身去里屋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点餐也要仪式感吗?”陈宪之问。

温钰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答道:“当然不,做饭还是要些的。”

紧接着他就收到了来自金主的邀请“要去厨房点餐吗?允许你先试菜。”

去啊,怎么不去。

他将钢笔收起来放到他小金库的盒子里,出来的时候温钰收回了回避的视线,他被陈宪之拍了一下:“你装什么?我那点还怕你惦记?”

温钰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说:“暗示我多送一点?”

陈宪之笑“送了我也带不走啊。”

就像他之前在浮姑送的都被他转手给了兰诺,他带不走。

居无定所的人是这样的,每换一个地方就要舍弃一些东西,不说重新开始,就是重新适应陌生的环境,改变自己。

温钰若有所思,摸了摸他的头“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陈宪之没问,温钰也不说。

陈宪之这边院子大,但主子就他一个,厨房人不多。

温钰去的时候兰若已经把人清干净了,顶着一张严肃脸面对一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活鸡,似乎在想怎么下手。

温钰挽起袖子轰她“我说什么了让你给我收拾好,你看看鸡都不敢杀。”

兰若动动嘴没说话,抓起菜刀简单干脆结果了它,崩了温钰一脸血。

温钰看着她,兰若看着鸡。

陈宪之一脸懵逼看着他俩。

然后主仆两个就掐起来了,直到那只鸡血放完才结束。

他站在门外看着满手血的兰若凌乱着头发提着鸡尸出来要去拔毛,女人动作优雅的跟他见礼,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

他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她身影的离去,一回头温钰已经收拾好自己,一点看不出来刚刚经历过什么。

温钰用不知名的方言招呼他进来:“Je vous donne la soupe.”

陈宪之听不懂,他又用雅言说了一遍。

陈宪之脸色有点发绿:“能不能不做鸡汤了。”

天杀的,他已经连续几个月都喝鸡汤了,坤州特色也不是这么吃的。

温钰犹豫了,他是不理解陈宪之的抗拒,但小男朋友这么要求了只能无奈接受,于是退而求其次“那凉拌鸡丝?”

他的拿手菜,上次学切了好久。

“……”谢邀,婉拒了哈。

但金主大发慈悲给他做饭他也不能真的不识好歹,最后一番心理斗争接受了他的让步。

出乎陈宪之意料,面上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奉信君子远庖厨的大男子主义感极强的温钰做饭麻利的吓人。

他剁排骨的那架势让陈宪之怀疑他剁人也这么顺手,哦不对,他剁人比剁排骨顺手多了。

温钰去捞炸的小酥肉的时候注意到他怪异的眼神,回头喊了他一下“帮我拿碟子出来。”

陈宪之没进过厨房但见温钰喊他,也就晃晃悠悠去找,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寻不见,回头打算问他碟子放哪了。

一扭头,一盘小酥肉正在他面前。

温钰把他扶起来,盘子放他手上说“让你拿盘子,你跑哪儿去了。”

他不客气的抓了块肉塞嘴里,指着刚刚翻过的柜子示意自己就是在找。

温钰拎着人过去给他指了放盘子的地方。明明就在他抬手能拿的地方非得使唤他动一下。

陈宪之在心里骂他,面上先夸肉。

“温大人好厉害的手艺。”

温钰笑了,给他拿了筷子让他端着在一边吃去。

陈宪之怕碍他的事找了个远点的地方探着头往里瞧,温钰不稀得使唤他了,他又非得往里凑。

给温钰喂了两块又觉得两人之间有点干巴,于是没话找话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出去逛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转哪儿了,在哪家的饭多吃了两口。

但天不能那么聊,温钰很给面子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有什么开心的事?”

陈宪之看着他切菜的样子,隐约觉得有些割裂“没什么开心的,温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这是陈宪之第一次喊他名字,温钰隐约觉察出他要问什么。

让他往后退了退,避免炒菜时的油溅到他。

温钰没回他,他就自顾自的开口,或许是今天温钰格外好的态度让他心态放松了些许,也或许是他潜意识里认为他不会对他怎么样。

他说“你主张北伐……那么多条命,现在又不回上邑在这和我蜗居在一个小宅子里……安置了灾民又讨不着好……我觉得不正常,温钰我觉得你不该是这样的。起码你做的东西不能被谁轻易定义……我是说他们不能那么污蔑你,你做了利于他们的事他们视而不见。”

温钰说:“别靠太近。”

他给他试了口菜,见他点头才去找餐具出锅。

温钰反问他“你为我鸣不平?”

陈宪之顿了一下没说话。他只是单纯觉得不应该这样,在他的世界观里固执觉得做了什么就要获得什么回报,温钰不该是这样的。

温钰有点欣慰,狸奴考虑自己的名声也算一个巨大的进步。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他已经过了事事都要求回报,凡事要同人去辩驳争论的年纪了。

年轻时因为怕叛经离道被否认质疑,而一遍遍去和身边人解释自己的行为,谋求认同与理解。

现在他可以坦然面对来自外界的批驳和反对,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将他们定义为庸人,反笑他们庸俗愚昧,不求人理解的话路才是最好走的。

温钰已经过了谈那套道理的年纪。

但陈宪之还年轻。

他还会因为对自己不错的人被诋毁而愤怒同人辩驳,在他这里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温钰问“你觉得那些人重要吗?”

陈宪之说“对于你是重要的。”

为政者最在乎的不就是民心和风评吗?如果不重要他又何苦来安辽。

温钰笑了一下,“不,那些东西影响不了任何东西。”

陈宪之有瞬间的耳鸣,他恍惚的看着温钰,听到男人的声音“朝廷没有你想象中爱百姓,可能没人在乎民意。”

他声音有些涩哑问他“那宋师呢?老师说他为救民归国……他是在乎的。”

温钰说“他不是要救民,他要救的是国。”

“这对你来说可能有点意外,但他才是最不在乎民意的人。”

这还真不是他诋毁程宋,尽管他是真不喜欢他。

但程宋怎么说他的理念归根结底是先有国后有民,他更偏向救了国,民众才有直起腰杆的底气,先有国家后有民众。

他要救国和国民无关,他不在乎他们的意见。在温钰眼中这一点其实比他还要傲慢。

他也很诧异留学于最早限制王权民众最早觉醒国家的程宋竟然会有那样的思想。

“宋师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他辩驳,听得温钰好笑,他也不同他争辩什么。

对别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存有质疑才是一个警惕的人应该有的习惯,倘若陈宪之就这么信了他的话他才会怀疑他是不是个傻的。

至于真相总要人亲眼去见到的。

他想到这里顿了一下跟他说“我们可能过不了多久要回上邑,你可能会见到他妹妹。”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师妹。想来他也有的头疼了。”

*

别过段时间头疼了,程宋现在就很头疼。

他一回上邑除了要面对一屋子公文还有狼狈为奸的三人。

他合上门抓起一个醉成烂泥的毫不留情给了两脚。

“刘璟,宋稚,宋毓!”

刘璟脑袋昏昏沉沉的被踹醒了,睁大着狐狸眼伸手往他身上凑“宋宋,喝酒——”

喝你妈的酒!

他微笑着挽起袖子随手拎了脚边的公文书简,照着几人的头往死里锤。

*

他们两个的晚饭并不很复杂,温钰做了四菜一汤,不算提前给陈宪之的小零食已经够两个人的分量。

陈宪之跟他开玩笑“在你这难得能看到这么质朴的一桌。”

温钰在的地方吃饭通常都是几十道菜一起的,所用食材也并不常见,精细程度是陈宪之生平仅见。可能是他还是和他差距太远了,温钰眼中平常甚至降级都是他所为之惊讶的。

在他身上他能清楚看到站在这个国家最高一层阶级的人是如何的生活状态,在民众果腹生存都困难的时候,勋贵家族们依旧可以活得很滋润。

温钰拿茶簌了口,“你若喜欢我得了空就给你做。”

其实他学了不少,但时间确实蛮紧,也并没有提前准备做这些匆匆忙忙的还被他打趣。

“回去叫御医给你看看身子,王太医擅长煮药膳刚好养养。”

“哦。”陈宪之并不想多提自己的病,那段病弱的时间虽然大部分都纠缠在刘璟和温钰的纠纷中,但其实他更多的心思都在想顾琰。

他不是长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凉薄的人,对于顾琰也知道他有自己的追求,他以往是心疼他然后去照拂关心。

只有自己被病弱缠身的时候他才能真正共情他。才知道顾琰一直所说的他的追求要去追寻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温钰觉察出他的冷淡也不强求主动跟他提起另外的事“我跟老头在信中提了你,回家后你想去温家私塾还是请老师读?”

温家私塾专供温家子弟,在新式学堂兴起之前培养出很多科举入仕的人才。为温家旁支子弟提供最长三十年的教育,温家已经出仕的长辈也会回去讲学任课,是很成熟的私人教育体系。

至于聘请老师,温钰在这方面对他不会吝啬他可以相信这一点。

但他说实话对入仕一点兴趣都没有,温钰希望他学的无论是四书五经之流还是数理医学都让他深感头疼。

学而优则仕则仕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也不觉得学几本似是而非的书就能承担起别人生命的重量。

他想拒绝又觉得温钰对他如此称得上是仁至义尽,哪家金主在浓情蜜意的时候替人考虑之后如何生活的呢。

有些话温钰不说他应该明白一点,比如不读书是绝对不能的。温钰尊重他想一生平庸的愿望却并不支持他现在当一个什么也不做的俗人。

照他的意思是,他可以不去做那些事,但他不能不会做。拥有能力拒绝使用和无能为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他希望他能保有选择权,仅此而已。

“学堂教什么?”他把温钰给他夹的菜塞进嘴里终于也是想不到什么办法,认命问道。

“经文卦纬,读书入仕,天文地理,几何音乐。”温钰希望其中能有他感兴趣的,最好帮人找到人生意义。

陈宪之兴致缺缺盯着温钰烦躁的要死,他第一次对自己金主如此讨厌,他对金钱的容忍性向来挺高的,好不容易找到个能一辈子不努力还能过得日子不错的金主……还要读书。

荒谬。

他之前不肯让别人看低了去非要读那什么佬子的书是因为自己当家呢,以后搞什么好处也是在自己身上。现在读个什么劲儿,左右温钰那个阶层的人本身就看不上他,他多读两本书就能被高看一眼了?别开玩笑了,要是真这样那高官谁书少读了,哪个不是在这些人面前摇尾乞怜,送美人娈童作甚。

温钰自然看出他的不感兴趣,托着腮给他夹菜想了会儿“西洋文翻译怎么样?”

他见他抬头继续说“兰诺促成下不是英语学了个大概吗?感觉怎么样?”

陈宪之想了想那一堆蝇头小字,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他扶着额头“我的头好痛。”

再装。

温钰静静看着他演,在确定他不会主动接纳任何一门后强硬给他敲板“那就翻译了,你先跟着我学法文,后续再请先生。”

跟在他身边起码不会摸鱼无法无天,过段时间再慢慢找老师。说起来程宋的同文译馆倒是能很好帮他,刚好陈宪之也喜欢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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