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我知道这是个不容易的机会但你先不要急，停停停——啊放过我大哥——咳咳，救命——”
姬乔手上拿着电话崩溃地趴在堆满书的书桌上，不出所料地成为让几本堪比石头的厚本书砸到地上惊起一片灰尘。
她捂着口鼻跟电话那头说“别生气你这——啊呀，我会去的好吧，求你了别在小陈那里丢人了，我求你了。”
姬存希简直脑袋让她气得都要生烟，旁边陈宪之给他递来温酒劝道“聊完就挂了吧，现在不太适合叙旧情。”
“……”他说的太对了，姬存希当时就按下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丢掉的体面捡回来。
旁边的查尔斯手上拿着瓜子磕的咔咔响，睁大眼睛看他们“这么热闹？”
姬存希拿起酒杯喝了口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对着查尔斯他还是有两分拘谨和装模作样的成分对着他歉然道“让外使看笑话了，家妹……实在不像话。”
查尔斯对他家的家庭关系没兴趣，凑过去跟陈宪之撒娇“杰西卡我也要。”
陈宪之瞥他一眼拒绝“你昨晚才宿醉今天别喝了，手边有果汁。”
查尔斯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喜滋滋地端起果汁在他旁边喝。
姬存希看他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在背后给陈宪之竖了个大拇指，知道的这是哄人呢，不知道的以为训狗呢。
他抬头看着屋外慢慢飘落的鹅毛般的大雪，屋内银丝碳燃烧时发出微弱的气流嘶嘶声近不可闻。
如钦天监所说初八落雪。
他啜饮一口酒，感受着酒液在唇齿中散开的醇厚口感听着姬存希跟他说着关于姬乔的事。
今日本来是打算早些准备入宫赴宴的没想到姬存希带了程宋口信说让他晚些去王府同他们一起便是……他不好说是谁的主意从名义上他也不能拒绝，这是来自亲王的邀请。事情不再急了刚巧收的节礼中有好酒爱喝酒的姬存希成了很好的借口，查尔斯送过威廉后回家撞上也要赖在这里便是这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组合在同一处赏雪的缘由。
姬存希去王府向程宋那边寻了个人情，让他出面帮着姬乔在沪上寻了份教书老师的工作免得饿死，刚巧他要来看陈宪之就顺路帮着程宋带了话来。只是和陈宪之聊的一时兴起才当即给姬乔去了电话，闹了这么大的动静。
可能是直觉也可能是上次姜闻歌给陈宪之留下来的印象太过于深刻，当姬存希说到在沪上寻个教书老师的职务时，他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走的姜闻歌的路子。毕竟第一次他们见面姜小姐就提出让他去学校里读书的想法。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最好不要是现实，倘若是姜小姐那她和姬乔碰到一起也是火星撞地球，只怕要将天捅破了去。
在京都住的日子里他也算是对京中权贵摸了个大概，对姜小姐的家世也是叹为观止能和刘璟扯上关系的人到底也不是籍籍无名家庭里养出来的，荆向睿的女儿也算是这京都中为数不多和刘璟门当户对的“小姐”。
他又回忆着她的当时又不禁为自己这种浅薄的想法而发笑，姜闻歌似乎不需要任何人赋予的前缀也能成为夺目的存在。只凭她的手段和胆识倘若她是男子现在也应当有不会落后于当权几个的成就。
“程宋倒是没提过用的什么路子我没细问，这是我爹关心的。”面对陈宪之的提问他摸摸下巴琢磨着回道“姬乔的事他忍了段时间没憋住主动过问后怕她饿死，年纪大了就是这样。”
其实是姬乔第一次不在家中过年他母亲难受得落泪，妻子也担忧这个小姑子。一家人都没过个好年，虽然姬乔当天打了电话来说自己过得很好也只被当成了安慰之言。
姬母自动脑补出了她在外面吃糠咽菜喝冷水，连床棉被都没有的惨状眼泪当时就止不住，妻子去劝慰也被带着哭得难受。因为这个电话哭成一团也是……罢了，好歹是让姬父也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接济一下她。
“今晚宫宴不太平，你进了宫不要和宋师他们在一处。”
他一句话引得查尔斯和陈宪之同时把眼神投向他，查尔斯甚至比本人还要更快。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什么意思？”
陈宪之有些头疼，敲了敲手边的桌子提醒他“查尔斯——”
“好嘛好嘛。”查尔斯收回了自己危险的意图，双手合十对他道歉“抱歉先生，请你现在告诉我你刚刚什么意思。”
虽然敷衍但也确实没什么诚意。
姬存希扶额假装自己看不见这场闹剧跟陈宪之解释“公主中有适龄的，你着实……合适。”
年纪不大，背靠温钰，和程宋交际不错，与西洋外使关系甚密，能想办法往官位上提拔……就算此前奴籍但早就脱籍有温钰背书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这就是皇帝眼中最好拉拢的家伙。
倘若公主下嫁陈宪之直接绑死。不是姬存希危言耸听他再三警告“宫中确实有这口风所有青年才俊都要到场的场合你低调些。”
“……这是给温钰的饯行宴。”陈宪之安抚了下要发疯的查尔斯冷静跟他说“陛下既然知道我和人的牵扯肯定知道温钰的态度，不会在这关头给温钰寻不痛快的。”
其实他也不确定……温钰现在还盘算着他回心转意应当不会看着他娶妻吧。虽说在高门大族中帮曾经男伴娶妻的也不在少数，甚至在互相娶妻后依旧保持着那种关系的也依旧存在，但温钰很明显是打定主意不会动结婚念头的，那么依照他的性格……在这种时刻是否会容忍他也不好说。
按照利益角度分析温钰没必要因着他驳了皇帝的面子，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对双方甚至加上他的三方都是如此。按照人情角度来说一这走的也很合理，皇帝和温钰关系和缓，他也搭上了确凿能往上爬的天梯。
当然……这一切的推测都建立在温钰被利益支配的前提下，他摸不清温钰的态度，不确定他的作为。
“杰西卡——”查尔斯话刚说出口就得了陈宪之一个眼神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陈宪之强迫自己的情绪放松下来，过于激烈的情绪对他刚做完手术的心脏算不上友好。
“此事现在谈来还为时过早，公主金枝玉叶朝中适龄的青年才俊亦不胜枚举，何而到我身上。姬兄的消息我定会记下，但也不必为此过于忧心。毕竟我若想在朝中立足有人不可能全然匿声不发。”
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很大，姬存希眨眨眼发现这里的气氛似乎不适合再留下便起身告辞，临行前看了眼低气压的查尔斯对陈宪之深表抱歉。
“本想着提醒你一句……是我考虑不周。”
陈宪之瞪了他一眼“姬兄何出此言，你记挂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先去吧待宫宴结束我亲自登门道谢。”
他笑着推他向外走“去吧，叫祁述给你挑两坛好酒算我谢你的。”
陈年在后院待着陈琢玩，他怀里抱着玄英鼻尖被冻得通红，见他们出来赶忙放下它，拍拍衣服上的雪摆出一副得体的样子窘迫地见礼。
“带姬老师去挑酒，钥匙在祁述那里。”他转向姬存希“我不送你了，不然过会回来只怕屋子要被拆了。”
“理解，回吧。”姬存希知道他为难的地方不多挑他的毛病，和他挥手告别。
陈宪之回去时低气压的“疯狗”窝在椅子上抱臂发呆，见他回来抬眸看了眼很快便挪开。这是要去哄的意思，陈宪之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过去蹲下“怎么了？不过是浅显的推测罢了，哪里值得你置气。”
“你既知道我因何生气还要问！”查尔斯明显更气了，幽幽望了他一眼怨气十足“推测也不行，你是我的。”
他将他拉起来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为何不反驳他，罢了这不重要。我同你去宫宴，要真的让你娶公主我就把你带回去。”
陈宪之被他的手抓着挣脱不得，听了这话不由好笑“你把我带哪里去？”
“去海上！”他眼睛骤然亮了起来明显早有谋划说起来颇有几分侃侃而谈的意思“罗宾给了我一块海岛，我们可以在海上然后去海岛，那里很美你一定会喜欢……”
他抬手捧着那俊朗的脸用力摇了摇“清醒一点啊你要带我私奔不成？”
查尔斯抓着他的手不满地咬了一口“如何算是私奔？威廉已经来过我们的宴请了，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丈夫！”
“……”陈宪之一句话没说出来被他的语出惊人哽在当口。
偏偏这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见他不回话反而更自信了立刻抖了三抖要继续说“所以我——”
“好了闭嘴。”他叹了口气提前掐灭了他的危险的想法“于理几何你都没资格去宫宴歇下你的心思。”
“我什么心思！你只单不想让我跟着。”查尔斯被看穿心思音调都调高了一些看到陈宪之皱眉后又悻悻放低“你不可以答应知道吗我不会答应的。”
陈宪之无奈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我知道知道。”
真是个小孩一样。
“那就好我告诉你我可记着，快走今天戴我送的戒指去，你上次放哪去了……”
他手臂一勾单手把陈宪之托了起来惊得陈宪之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头失声呵斥“查尔斯！放我下来——”
“不我们去找戒指。”他似乎被他的样子取悦到抱着他的腰往外冲去。
“汪汪——”玄英正围着陈琢转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停住步伐将眼睛转过去跟上他们。
“家长！查尔斯外使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家长放下来……”
一人一狗气喘吁吁跟在后面查尔斯身高腿长远不是他们能跟上的，查尔斯仰头看了眼安静低头装死的人分外手欠地往他屁股上拍了把“怎么不说话了？”
“闭上你的狗嘴！”陈宪之莫约是气狠了，脸上耳朵都是一片红看他还在笑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虽说因为角度问题打的力道不是很大也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查尔斯空的那只手摸了下肿起来的半边脸寻思这两天又不能出门了。
趁两个小的被他的那一巴掌吓着了他动作迅速地进了主屋，拎起椅子把门一堵“没事我们找个东西，下去吧。”
哪有找东西扛着人去找的，查尔斯这是把人当傻子骗。陈琢拍着门骂他“你个骗子快开门！不然我去叫祁述哥了……”
“……”查尔斯仰头看着陈宪之，放在他腰上的手不安分地往下滑“亲爱的你看他……”
陈宪之腿上施力踹他的胸膛“把你的手收了放我下来。”
查尔斯心满意足地收回捏他屁股的手把人放在椅子上凑过来撒娇“你瞧我连一步路都舍不得让你走。”
陈宪之刚刚被冷风一吹现在身上都还带着寒气，他冷笑一声没理他扬声安抚外面两个“我没事不必惊动祁述，下去吧。”
外面陈琢见他开口半信半疑地说“那家长有事喊一句，我和玄英就在院子里。”
查尔斯心里不屑道“我要真想干点什么，你俩在院子里有什么用。”
陈宪之当然能看到他的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他才伸手扯着查尔斯的衣领把人拽下来“你找骂是不是。”
这人还笑嘻嘻的瞧着人一阵火大“mon homme Je t'aime.”（我的男人我爱你。）
陈宪之当场一声冷笑就出来了，要不说这人隐秘的心眼多呢，这种调情的话还特意要挑他听得懂的语言说。
“Je ne t'aime pas, tu n'es pas un bon chien.”（我不爱你，你不是乖狗。）
可怜见的外使立刻做了个伤心的表情，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情话说到了点子上，陈宪之喜欢他那一句，他所喊的“我的男人”是丈夫的意思。
他摸摸他被打肿的侧脸问道“疼不疼？”
查尔斯立马凑过去贴着他手“疼——”
陈宪之温温柔柔笑着就在查尔斯以为他终于心软准备往他身上蹭的时候，他冷不丁又甩了他一巴掌，多情漂亮的凤眼中还是温和的笑意丝毫看不出来刚刚他甩的力道有多大“那就刚好了，给你抽爽了就不好了。”
“……”查尔斯幽怨地仰头望着他膝盖的位置被他毫不留情地踹了一脚条件反射地跪在了地上“杰西卡……疼轻点。”
“是吗？忍着点今天我们玩点刺激的。”
……
“陈绎，我以为你已进宫了。”程宋迫于威胁刚妥协多等一刻就见他的马车匆匆赶来。
陈宪之整个人被狐裘围得严严实实的像个雪团子，脸上泛着红霞气喘吁吁地和他道歉“实在抱歉宋师……遇到些问题，还有温大人。”
在程宋的眼神示意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跟旁边脸上带笑的人见礼“耽误两位时间了。”
温钰没说话，程宋先行开口“左右无甚区别，来了便好请吧，阿璟在宫中只怕要等不及了。”
刘璟筹办宫宴并不在王府，温钰侧身让程宋先上马车偏头看向一边的陈宪之接替旁边马夫的工作主动伸手过去要扶他上车，被他迅速躲开“大人先请。”
“……”温钰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陈宪之歪头似乎有些疑惑“要我扶您？”
“不必。”兰若听着他恍若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在后面心中一阵好笑，暗道陈宪之现在是真的对温钰毫无畏惧之心，不但如此还十分超然地进入到了在他容忍度的极限试探的阶段。
似乎觉得两个人僵持下去陈宪之也不会让步温钰这次迅速了不少三两步踏上马车坐到了程宋对面。
陈宪之避开侍从来搀扶的手学着温钰刚刚的动作灵活地钻了进来靠着程宋坐下张嘴就问“宋师，小郡主有消息了吗？我上次给她的年节祝福还未收到回信。”
温钰抬眼看他一眼，这家伙都没有给自己发年节祝福，不但没有电话年节祝福也未说一句，只是回了年节的礼。
“颂颂么，还未有。许是未找到可以发电报的地方。”程宋也觉得现在气氛有些尴尬并不想多话触到温钰眉头惹得一身腥主动将话头递给温钰“坤州距崇州近许多，温大人可曾有小妹的消息？”
“……挺好的。”对上陈宪之亮着的眼神，温钰率先错开视线，抓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恭亲王的胞妹如何也差不到哪里去。”
程宋挑挑眉，猜着可能是因为陈宪之主动问的缘由温钰为了不和他闹得难堪连带着程颂在他口中评价也能好一个台阶，倘若是私下温钰八成会将人说得一文不值。
如他所想温钰和陈宪之搭上话之后只是不时回他两句，陈宪之问什么他答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倒，情报和不要钱一样往他面前递，甚至怕陈宪之在宫宴上结交不到人他说“宫宴你坐我一旁，有人来敬酒你瞧上哪个便聊聊。”
“……”程宋诧异看了他一眼，心中琢磨这是不是太不值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