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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是月蚀的国度。在人类喧嚣的城池之下,在那些被遗忘的角落与深不见底的裂隙里,流淌着另一个世界——幽墟。这里没有煌煌日光,唯有永恒的幽蓝与深紫交织的暗芒,如同凝固的远古星尘,在虚空中无声燃烧。空气粘稠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腥气,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古老腐朽气息。这里是影族的家园,一个被现实维度遗忘、扭曲的夹缝之地。

月蚀就诞生于此,在幽墟最深处、被称为“永寂渊薮”的绝地。她睁开眼时,所见便是这亘古不变的幽暗。没有温情的怀抱,没有轻柔的摇篮曲,只有冰冷的石台和环绕四周、如同鬼魅般沉默的影族长老。他们枯槁的手指点在她幼小的额心,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一段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粗暴地烙入意识:金戈铁马的撞击、撕心裂肺的哭喊、刺目的烈焰……以及一个温柔却模糊到极致的女子轮廓,在烈焰与血光中消散,只留下一声穿透灵魂的呼唤。

“记住这痛楚,记住这仇恨,月蚀。”长老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骨头,“人类,是我们的死敌。你的存在,便是为了复仇。”

复仇。这个词成了她幼小心灵上最早刻下的烙印,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图腾。她不再有名字,她只是“月蚀”,幽墟最锋利的武器胚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寂渊薮的黑暗便是她唯一的导师。她学习如何在绝对的死寂中移动,如何将自己的形体融入最稀薄的阴影,如何操纵那些冰冷、粘稠、仿佛拥有自己意志的暗影能量。她挥舞着长老赐予的影刃——那并非实体金属,而是由纯粹幽影凝聚、淬炼而成的虚态兵器,每一次挥动都无声无息,却能轻易撕裂最坚韧的影兽甲壳。她的身躯在严苛到近乎酷刑的训练中被打磨得柔韧而充满爆发力,每一次跳跃都如幽灵掠过深渊,每一次闪避都精准得如同尺量。长老们浑浊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满意与忌惮的光芒。

“蚀光之症……在她身上显现得越来越明显了。”一次训练后的评估,最年长的大长老枯指摩挲着下颌,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

另一位长老发出沙哑的轻哼:“无妨。只要她的刀,还指向人类的心脏,这病症便是淬炼她锋芒的火焰。”

蚀光之症——幽墟的诅咒。影族子民一旦被过于强烈的现实维度光线照射,躯体便会如冰雪般消融,灵魂亦会承受焚心蚀骨般的剧痛,最终在极致的光明中化作虚无的尘埃。月蚀对此深有体会。幼时一次失误,她手臂不慎暴露在渊薮边缘一处微弱的、来自现实维度的漏光下。那并非多么强烈的光,仅仅是一缕穿过遥远地层罅隙的、早已衰竭殆尽的夕阳光斑。然而,就在那光芒触及皮肤的瞬间,难以想象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又似无形的火焰由内而外地焚烧着她的血肉与神经。那感觉,如同整个存在都在被强行撕裂、溶解。她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喉咙里发出幼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那缕微弱的光线,在她眼中比最恐怖的深渊巨兽还要狰狞千万倍。

自那次之后,对光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深深刻入她的本能。每一次任务需要短暂暴露在现实世界的月光或灯火下,她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致。那深入骨髓的痛楚记忆,便是幽墟赐予她的最沉重的枷锁。

直到今夜。任务卷轴在她面前展开,由最纯粹的幽影能量构成,冰冷的字迹悬浮其上,每一个笔画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目标:人族王朝,天启帝。地点:承天宫。时限:朔月之刻前。”

朔月,无月之夜,是幽墟力量投射至现实维度最顺畅、对影族伤害最小的时刻。卷轴下方,浮现出承天宫的详细结构图,纤毫毕现,甚至标注了守卫轮换的精确间隙和能量屏障的薄弱节点。这是一份倾尽幽墟情报力量所绘制的绝密图纸,其价值足以在人类世界掀起腥风血雨。

月蚀的目光落在卷轴末端那个代表最高指令的、由三道扭曲利刃构成的烙印上。那是来自幽墟最核心、最神秘的声音——影尊的意志。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冰冷的命令。她的指尖拂过那烙印,一股熟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服从感汹涌而起,瞬间压下了所有可能的疑问。她的使命,便是执行。

没有言语,没有仪式。月蚀的身影在原地如同墨汁滴入深水,无声无息地淡去、消散,彻底融入了渊薮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里。下一瞬,幽墟与人间界那无形的、充满扭曲斥力的“界膜”在她面前被强行撕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尘土、草木、还有人间烟火气的风猛地灌入这永恒的幽暗。月蚀没有犹豫,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薄流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入那缝隙之中。

现实维度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她灵魂深处本能排斥的“鲜活”感。即便是在无月的深夜,那种无处不在的、与幽墟截然不同的维度法则,也让她体内的暗影之力微微躁动,蚀光之症带来的隐痛在皮肤下蠢蠢欲动。她强忍着不适,遵循着卷轴地图的指引,在人类帝都——天启城那巨大无朋的阴影迷宫中急速穿行。

高耸的城墙对她而言如同虚设,守卫森严的宫门形同虚设。她的身体时而融入飞檐斗拱投下的狭长暗影,时而化作一缕微风掠过巡逻甲士的盔甲缝隙,时而在琉璃瓦的轻微反光中折射、跳跃。承天宫,这座象征着人族最高权力、布满了强大符文禁制和精锐守卫的庞大宫殿群,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一个布满细微孔隙的蜂巢。她精确地计算着每一处禁制的能量波动周期,利用守卫视线交接的刹那空白,在死亡的刀锋上无声潜行。每一步都踩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里,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令人窒息。

终于,她抵达了目标的核心——天启帝的寝宫。厚重的金丝楠木殿门紧闭,门前立着两尊如同铁铸般的金甲力士,身上隐晦的法力波动昭示着他们绝非寻常武夫。寝宫周围,无形的能量场如同水波般荡漾,散发出强大的排斥力。

月蚀潜伏在殿外一根巨大蟠龙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耐心地等待着。她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连呼吸都近乎停滞。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内的灯火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光斑。那光芒让她体内的隐痛加剧,但她纹丝不动。终于,殿内传出低沉的吩咐声,守卫的轮换开始了。就在两班守卫交接、精神最为松懈的瞬间,寝宫侧翼一扇不起眼的、用于通风的雕花小窗,其窗棂上某个极其细微的符文节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能量流转出现了一个理论上不可能存在、却被幽墟智者精准预测到的“罅隙”。

就是此刻!

月蚀的身影骤然从阴影中“流”出,速度快到超越肉眼捕捉的极限。她并非撞向那扇小窗,而是整个人化作一道比夜色更浓、更纯粹的影流,顺着那符文罅隙的细微缝隙,如同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没有引起任何能量警报的波动,甚至连一丝气流都未曾扰动。

寝殿内部灯火通明,巨大的蟠龙烛台燃烧着昂贵的鲸脂,散发出柔和却明亮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沉郁的气息,混合着一种药石和衰老交织的复杂味道。巨大的龙床被层层明黄色的幔帐遮掩着,隐约可见一个侧卧的身影,胸膛随着略显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

月蚀的身体甫一在殿内角落的阴影中重新凝聚,蚀光之症带来的灼痛感便如无数细小的毒针,猛地刺向她全身的神经。明亮的光线如同无形的火焰,炙烤着她的皮肤和意识。她强行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腥甜,冰冷的杀意瞬间覆盖了所有痛楚。目标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她的目光锁定那明黄幔帐后的身影,影刃悄然滑入掌心。那柄由纯粹的幽墟暗影凝聚而成的武器,在寝殿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吞噬光线的深黑。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怜悯。月蚀的身影再次消失,化作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闪电,瞬间穿透了层层幔帐!她的动作精准、冷酷、高效到了极致,这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本能。

影刃无声无息地递出,带着幽墟的诅咒与绝杀意志,精准无比地刺向床上那衰老身影的心脏位置!

噗嗤!

利刃破开血肉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寝殿内异常清晰。温热的、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涌出,染红了明黄色的锦被。

任务完成。冰冷的确认感在月蚀心头升起。她正要抽刃,手腕却被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攥住!那力量之大,远超一个垂死老人应有的程度。

月蚀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天启帝的眼睛。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因剧痛而浑浊充血,瞳孔却异常地明亮,死死地盯着她,目光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难以置信、一丝释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

“呃……”天启帝的喉头滚动,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染红了花白的胡须。他死死攥着月蚀的手腕,如同铁箍,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肉。

月蚀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想要挣脱,另一只手已凝聚暗影之力准备格杀。然而,皇帝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却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狠狠劈在她的灵魂之上!

皇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头转向龙床后方悬挂着的一幅巨大画像。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画像上,又猛地转回,聚焦在月蚀那双标志性的、一金一银的异色瞳上。

“看……看……”皇帝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像……太像了……她……”

月蚀的视线下意识地顺着皇帝的目光,投向那幅悬挂在御座后方、被烛火映照得无比清晰的巨幅画像。

轰隆——!

仿佛整个幽墟在她脑海中崩塌!时间在那一刻彻底凝固,所有的杀意、任务、蚀骨之痛、甚至她的存在本身,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瞥彻底碾碎!

画像上,是一位身着素雅宫装的女子。她立于一片盛开的梨花树下,容颜清丽绝伦,气质温婉如水,唇边噙着一抹宁静而略带忧伤的笑意。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左眼是深邃的琥珀金,右眼是清澈的琉璃银!金银异色!

月蚀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紧、揉碎!这双眼睛!这张脸!无数次,无数次在她被蚀骨之痛折磨得意识模糊时,在她幽墟冰冷石榻上辗转反侧的梦境深处浮现!那模糊的轮廓,那温柔的低语,那让她在无尽黑暗中唯一感到一丝暖意的幻影……此刻,竟然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出现在她刚刚刺杀的、人族皇帝的寝宫里!成了御座后供奉的画像!

“她……是……”月蚀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天启帝的喘息更加急促,鲜血染红了大片龙袍。他看着月蚀因极度震惊而失色的脸,看着她那双与自己亡妻如出一辙的金银异瞳,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用尽残存的生命力,将月蚀的手腕攥得更紧,仿佛要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传递给她。

“走……”皇帝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每一个字都浸着血,“快走……孩子……你……你的体内……流淌的……是朕的血脉!是……是朕的……女儿啊!”

“女儿”二字,如同最后一击重锤,狠狠砸在月蚀摇摇欲坠的意识上!她如遭雷殛,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血脉?!女儿?!

影族精心培养的、最致命的武器,竟然流淌着刺杀目标——人族皇帝的血?!她无数次在梦中追寻的、给予她唯一温暖幻影的母亲,竟然是人族皇帝的妃子?!长老灌输的仇恨,幽墟的使命,她二十年来赖以生存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化作漫天齑粉!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蚀光之症在强烈的情绪冲击下骤然加剧!体内原本温顺流淌的暗影之力此刻如同被点燃的滚油,狂暴地冲撞着四肢百骸!而另一股陌生的、灼热的力量——仿佛源自那画像中女子的血脉——也在这惊天的真相刺激下,从她灵魂最深处猛地苏醒!冰寒的暗影与灼热的血脉之力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流,在她身体内疯狂地撕咬、冲撞!骨骼在呻吟,经脉在扭曲,灵魂仿佛要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

“呃啊……”月蚀痛苦地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猛地甩开皇帝那只已然失去力量、缓缓滑落的手。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皇帝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生命的气息正急速流逝。他最后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月蚀脸上,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复杂与急迫。

月蚀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如同要将她活活撕裂的巨大痛楚,猛地抽回影刃。温热的血液溅落在她的手背,带来一种诡异的灼烫感。她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那幅让她魂牵梦绕又心胆俱裂的画像,身体的本能已压倒了一切混乱的思绪。

逃!

她如同受伤的幽灵,身影再次化入殿内浓重的阴影角落,不顾一切地催动暗影之力。这一次的穿梭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与痛苦,蚀光之症在体内两股力量的疯狂撕扯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山上碾过。她撞翻了角落一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碎裂声在死寂的寝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殿外立刻传来守卫急促的呼喝和沉重的脚步声!

“有刺客!护驾!!!”

月蚀不敢有丝毫停留,凭借卷轴地图铭刻在脑海中的路径和本能对阴影的极致掌控,在迷宫般的宫殿群阴影中亡命穿梭。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捕声浪、兵甲碰撞的铿锵、以及示警法螺尖锐凄厉的长鸣!整个沉睡的皇宫瞬间被惊醒,化作择人而噬的巨兽!

体内的撕扯越来越剧烈,冰与火的冲突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吞噬。她咬紧牙关,腥甜的血液从嘴角渗出。眼前景物因剧痛而扭曲模糊。她只能凭借最后一丝清醒,朝着皇宫最外围、守卫相对薄弱的区域——靠近皇家陵园的方向疾掠。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草木气息和陵园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石雕的苍凉味道扑面而来。月蚀如同一道扭曲的、几乎要溃散的影子,踉跄着从一片高大松柏林投下的浓重阴影中跌出。她单膝跪地,一只手死死按住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炸开的胸膛,另一只手撑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蚀光之症的灼痛和体内两股力量的疯狂撕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夜行衣。

“咳……”她忍不住咳出一小口带着幽蓝光泽的血液,那是暗影之力失控的征兆。

就在她试图强行压制体内暴动、再次融入阴影的瞬间——

“铮!”

一声清越冰冷、如同龙吟的剑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陵园死寂的空气!

一道凌厉无匹、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森寒剑气,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她的咽喉要害,激射而至!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她之前遭遇的所有宫廷守卫!

月蚀瞳孔骤然收缩!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压过了体内的翻腾剧痛!求生的本能让她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做出了极限反应!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来敌,身体以一个超越常理、几乎折断腰肢的角度猛地向后仰倒!

唰!

冰冷的剑锋带着割裂空气的锐啸,几乎是贴着她扬起的下颌皮肤擦过!一缕被剑气切断的乌黑发丝,无声飘落。

月蚀顺势一个狼狈却迅捷的后翻,拉开距离的同时,身体重新凝聚,手中影刃已然在握,摆出了防御姿态。她这才看清袭击者。

月光(尽管是朔月,天幕并非完全漆黑,仍有微弱的星辉)穿透稀疏的松枝,勾勒出来人的轮廓。

那是一位女子。身着一袭素净如雪、不染纤尘的月白宫装,衣袂在夜风中微微飘拂,宛如月宫仙子谪落凡尘。她的容颜,是月蚀此生仅见的绝色。五官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玉雕,黛眉如远山含烟,琼鼻秀挺,唇色是极淡的樱粉。然而,这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脸上,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千年玄冰般的寒意。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正冷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机与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锁定在月蚀身上。她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在微弱的星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华,剑尖正遥遥指向月蚀的咽喉。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天然威仪和深不可测的修为气息。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这片陵园的中心,连空气都为之凝滞。

王朝长公主,云璃。

月蚀的心沉了下去。她认得这张脸。在幽墟的情报里,这位长公主的名字被标以极其危险的朱砂印记。她不仅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更是人族年轻一代中公认的顶尖强者,其修为深不可测,性情更是以冷静果决着称。她怎么会在这里?守陵?还是……早有预料?

“何方妖孽?”云璃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冷悦耳,却字字带着冻结骨髓的寒意。她的目光扫过月蚀身上残留的、属于皇帝寝宫的细微金线织锦碎片,又落在她手中那柄散发着不祥幽暗气息的影刃上,眸中的杀意瞬间暴涨,如同实质的冰风暴!“胆敢行刺圣驾,亵渎皇陵!留下命来!”

最后一个“来”字尚未完全落下,云璃的身影已然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如同月光流泻般的白色残影!她手中的长剑再次递出,剑势比刚才那一击更加精妙,更加致命!剑尖震颤,瞬间分化出七点寒星,如同北斗坠世,笼罩了月蚀周身所有要害,封死了她一切闪避的空间!剑气森然,尚未及体,月蚀裸露在外的皮肤已感到刺骨的割裂感!

快!太快了!而且这剑法之中,蕴含着一种堂皇正大却又玄奥难测的意境,隐隐引动了周围稀薄的天地元气,形成无形的束缚之力!月蚀体内的力量还在疯狂撕扯,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了一瞬!

嗤啦!

冰冷的剑锋终究还是划破了她的左肩!并非要害,但剧痛和那剑气中蕴含的、仿佛能净化一切阴邪的奇特力量,瞬间如同烙铁般灼入她的伤口!一股与蚀光之症截然不同、却同样带来巨大痛苦的“净化”之力猛地侵入她的经脉,与她体内狂暴的暗影之力激烈冲突!

“唔!”月蚀痛哼一声,伤口处传来诡异的、仿佛冷水滴入滚油般的“滋滋”声,一缕混合着幽蓝与淡金的烟气从伤口逸出!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动作再次一滞!

云璃的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封的杀意。剑势毫不停留,如同跗骨之蛆,直刺月蚀心口!这一剑,带着必杀的决心!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月蚀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剑尖上流转的、足以轻易摧毁她影族核心的冰冷寒芒!体内两股力量的撕扯在死亡威胁下达到了顶点,剧痛几乎要撕裂她的意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混乱的脑海!皇帝临终前那染血的面容、那声嘶力竭的“女儿”、还有画像中女子温柔的金银异瞳……瞬间交织在一起!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权衡利弊!这是唯一的、可能不是生路的生路!

就在那夺命剑锋距离心口仅有三寸之遥的瞬间,月蚀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云璃意料的动作!

她非但没有后退格挡,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极其冒险,几乎是将自己的心脏主动迎向那冰冷的剑尖!同时,她握着影刃的右手骤然松开,任由那柄幽墟神兵无声地坠落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而她的左手,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目标并非云璃持剑的手腕,而是她握剑那只手的手腕上方三寸——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动作精准、迅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云璃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送死”般的举动,更没料到对方在弃刃的同时竟敢主动近身擒拿!她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剑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刹那的凝滞!

月蚀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死死地扣住了云璃持剑手腕上方三寸的脉门要害!一股精纯而狂暴的暗影之力瞬间透过指尖,如同无数冰冷的毒针,狠狠刺入!

云璃手腕猛地一麻,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瞬间沿着手臂经脉逆冲而上!她体内的真元本能地剧烈反冲,试图驱散这异种能量。两股力量在她腕脉处猛烈碰撞!

“呃!”云璃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持剑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颤。那柄秋水般的长剑,剑尖堪堪停在月蚀心口前不到一寸之处!冰冷的剑气甚至刺破了月蚀夜行衣最外层的布料!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月蚀能看到云璃眼中那瞬间掠过的惊怒和难以置信。她甚至能看清对方那长而密的睫毛因剧痛而微微颤抖。月蚀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如同被千刀万剐般的痛苦,以及手腕处传来的、云璃那至阳至纯真元的可怕反噬灼痛,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迎上那双冰冷的、蕴藏着风暴的寒潭美眸。

她的声音因为剧痛和强行压抑的混乱情绪而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这死寂的陵园夜色:

“公主殿下……留下我的命?”

月蚀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她死死盯着云璃那双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裹挟着血腥气和体内撕裂般的痛苦:

“若我说……您那位刚刚驾崩的父皇……临终前……认了我这个‘女儿’呢?!”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之上最狂暴的劫雷,毫无征兆地劈落在云璃的心湖!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仿佛玉碎冰裂的巨响,打破了皇家陵园死一般的沉寂!

云璃手中那柄凝聚着无上真元、足以斩金断玉的秋水长剑,竟从她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剑身弹跳了几下,清冷的剑光映照着主人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庞。

女儿?

父皇……驾崩?临终……认女?

这几个字眼,每一个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云璃的心窝,再狠狠搅动!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父皇……驾崩了?那个如山岳般伟岸、如骄阳般照耀着整个王朝的父皇……死了?就在今夜?死在这个……刺客手中?而这个此刻正死死扣着她脉门、满身血腥与黑暗气息的刺客,竟然声称……是父皇临终承认的女儿?!

荒谬!绝顶的荒谬!恶毒的亵渎!

极致的惊骇、滔天的悲痛、被愚弄的狂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云璃所有的冷静与理智。那张足以令星月失色的绝美容颜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一片在狂风中即将凋零的玉兰花瓣。那双曾睥睨天下、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瞳孔剧烈收缩,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混乱风暴——难以置信、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一种被这世间最恶毒谎言刺穿的、深入骨髓的愤怒!

“你……你……”云璃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不再是清冷的珠玉,而是破碎的、带着泣血般颤抖的嘶哑,“妖言惑众!亵渎天威!我……我要将你碎尸万……” “段”字卡在喉咙里,却再也无法吐出。巨大的悲恸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而就在云璃心神失守、长剑坠地的同一刹那,月蚀体内那两股早已濒临极限的、冰火不容的力量,终于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平衡!

轰——!

仿佛有一口沉寂万载的火山在她身体最深处猛然爆发!又似九幽之下最酷寒的冰狱瞬间冻结了她的灵魂!

“呃啊啊啊——!!!”

月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她猛地松开扣住云璃脉门的手,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弓着腰向后踉跄跌退!每一步落下,坚硬的汉白玉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

无法形容的痛苦!那源自幽墟的、冰冷阴鸷的暗影之力,与她灵魂深处刚刚被皇帝之血和母亲画像唤醒的、灼热而陌生的“人皇血脉”之力,此刻如同两条被激怒的远古凶龙,在她狭窄的经脉、脆弱的骨骼、每一寸血肉之中展开了最原始、最疯狂的撕咬与搏杀!

左边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熔岩地狱!每一根血管都在燃烧、沸腾,金色的、带着煌煌威压的灼热力量蛮横地冲刷、扩张,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发出滋滋的声响,带来毁灭性的灼痛!皮肤表面瞬间变得滚烫通红,甚至隐隐透出熔金般的光泽!

右边身体,却如同坠入了万载玄冰深渊!阴寒刺骨的幽蓝暗影疯狂反扑、凝结、试图冻结一切生机!经脉被极致的寒意冻裂,骨骼发出细微的哀鸣,皮肤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诡异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蓝冰霜!

一金一蓝,一热一寒,两种截然相反、势同水火的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疯狂地争夺着每一寸领土!她的身体在肉眼可见地发生着恐怖的畸变!左半边身体皮肤龟裂,如同干涸的大地,裂缝中透出熔金般的炽光;右半边身体则覆盖着厚厚的幽蓝冰晶,寒气四溢,连周围的空气都凝结出细小的白霜。金银异瞳更是光芒爆射,左眼金芒炽盛如烈阳,右眼银华流转似冰轮,诡异到了极点!

蚀光之症?月蚀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这个幽墟最深沉的禁忌诅咒之名。长老们说那是影族的绝症,是光明的惩罚,是走向彻底虚无的终点……可此刻,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前所未有的明悟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不!这不是毁灭!

这疯狂的光热……这要将她由内而外焚毁的“病症”……这让她痛不欲生、让整个幽墟谈之色变的“蚀光”……分明是——

觉醒!一种被强行压抑、被幽墟黑暗所扭曲、所恐惧的……源自另一重血脉的、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正在她体内苏醒的征兆!

这念头如同破开混沌的曙光,让她在无边的痛苦中抓住了一丝扭曲的希望,却也带来了更深的恐惧与茫然。她是谁?影族的兵器?人皇的血裔?还是……某种更可怕、更未知的存在?

“嗬……嗬……”月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痛苦的喘息,身体剧烈地痉挛着,几乎要跪倒在地。她艰难地抬起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向几步之外同样陷入巨大混乱和悲痛中的云璃。

云璃也正看着她。看着这个一半熔金、一半冰蓝、身体在恐怖畸变中痛苦哀嚎的“怪物”。看着那双爆射出金银光芒、充满了痛苦、混乱、疯狂……以及一丝让她灵魂深处莫名悸动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的异瞳。

“父皇……”云璃失神地喃喃,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巨大的悲痛与眼前这颠覆认知、诡异绝伦的景象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摧毁她的心智。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着月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是刻骨的仇恨、滔天的怒火、无法言喻的悲伤,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恐怖景象背后隐藏的惊天真相所深深震撼的茫然。

陵园松柏的阴影在夜风中无声摇曳,如同无数窥伺的鬼魅。远处,皇宫方向的追捕声浪正如同潮水般迅速逼近,法螺的尖啸撕裂夜空,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幕染成不祥的血红!

追兵将至!死亡的绞索正在急速收紧!

云璃的泪珠砸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碎裂无声,却在她心底炸开滔天巨浪。父皇……驾崩了?死在这个身体正发生着恐怖畸变、一半熔金炽烈一半幽蓝冰封的怪物手中?而这个怪物,正用那双与母妃画像如出一辙的金银异瞳,痛苦地、混乱地、却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熟悉感,死死地盯着她!

“不……不可能!”云璃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嘶哑,身体因巨大的悲痛和认知的崩塌而剧烈颤抖。她看着月蚀那非人的痛苦姿态,看着那在熔金与冰蓝之间挣扎扭曲的躯体,一股灭顶的荒谬感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妖孽!你用了什么邪法?!亵渎父皇!亵渎母妃!!”

远处的呼喝声、兵甲碰撞声、法螺的尖啸如同滚雷般急速逼近!火把的光芒已经将陵园入口的松柏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追兵!来自承天宫的追兵!带着对弑君者的滔天怒火和无尽杀意!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网,瞬间罩下!

月蚀体内的撕扯达到了顶点!熔金之力在左半边身体疯狂燃烧,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寸寸烙过;幽蓝冰寒则在右半边肆虐,骨髓都发出冻结的哀鸣!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沉浮。她听到了追兵的喧嚣,也看到了云璃眼中那刻骨的仇恨与动摇的茫然。

逃!必须逃出去!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她是谁,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求生的本能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压倒了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月蚀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和腥甜让她精神强行一振!她不再看云璃,身体在极致的痛苦中强行扭转,化作一道扭曲、闪烁、极不稳定的暗影流,如同被狂风撕扯的黑色烟雾,朝着陵园更深处、远离追兵方向的阴影角落扑去!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身体撕裂般的剧痛和能量逸散的滋滋声,在身后留下熔金与冰霜交织的诡异痕迹。

云璃怔在原地,看着那道挣扎逃窜的、非人的影子。父皇染血的面容、母妃画像温柔的眉眼、还有那双金银异瞳……如同破碎的琉璃,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窒息,但长公主的理智和刻入骨髓的责任感,在死亡的威胁下强行回笼了一丝!

不能让她逃了!无论她是谁,她杀了父皇!必须抓住她!必须知道真相!

“站住!”云璃厉喝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决绝。她甚至来不及去捡地上的秋水长剑,体内那至阳至纯的“天心琉璃诀”真元轰然爆发!周身瞬间笼罩上一层清冷如月华的光晕,身形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无视了体内因脉门被暗影之力侵蚀带来的滞涩痛楚,以惊人的速度追向月蚀逃窜的方向!

一追一逃!

月蚀在陵园巨大的石兽雕像、苍劲的古松、以及历代帝后巨大的碑林阴影中亡命穿梭。她的状态极差,体内的力量冲突让每一次阴影跳跃都变得艰难而痛苦,速度远不及巅峰时期。蚀光之症在体内两种力量撕扯下变得更为诡异,并非单纯惧怕光线,而是自身就在爆发出毁灭性的“光”与“暗”,每一次力量失控的逸散,都让她如同一个行走的痛苦源点。

云璃紧追不舍,月华般的身姿在陵园中高速移动,留下道道残影。她的脸色依旧惨白,泪水未干,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冰冷的杀意和执拗。她看到了月蚀留下的那些熔金灼痕和幽蓝冰霜,感受到了那逸散出来的、充满毁灭与混乱的气息,心中的恨意和疑惑同样在疯狂滋长。

前方,陵园的尽头,是一片被高大宫墙围拢的、相对独立的区域——御花园。这里奇花异草繁茂,古树参天,假山流水错落有致,在夜色下更显幽深静谧。月蚀几乎是撞开了虚掩的园门,一头扎进了这片相对复杂的园林之中。她需要喘息!需要片刻来压制体内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暴动!

然而,刚冲入一片繁茂的紫藤花架下,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星空的奇异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般扫过她的身体!

嗡——!

月蚀身体猛地一僵!体内那狂暴冲突的两股力量,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冰雪,瞬间产生了更加激烈的、近乎爆炸般的反应!尤其是那股源自人皇血脉的熔金之力,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和共鸣,猛地在她左半边身体沸腾起来!

“啊——!”月蚀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她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金银异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左半边身体皮肤下的熔金光泽剧烈闪烁,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右半边的幽蓝冰霜则在疯狂蔓延、加厚,试图压制这突如其来的暴动!

怎么回事?!月蚀痛苦地喘息,艰难地抬起头,寻找那诡异波动的来源。

她的目光穿过婆娑的花影,落在了御花园中央,那株最古老、最巨大的树木之下。

那是一株无法形容的巨树。树干虬结如龙,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承载了星辰重量的暗银色。树冠并非寻常的绿叶,而是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尘般闪耀的银白色光点汇聚而成,在无月的夜空下,散发着柔和却无比清晰的星辉,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树下,盘踞着无数粗壮的树根,拱卫着一块半人高的、通体黝黑的奇异矿石。矿石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孔洞,深邃无比,仿佛连接着遥远的星海。那股引动她血脉暴动的奇异波动,正是从这块矿石和这株奇树共同散发出来的!

星髓古树!星海沉金!

月蚀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幽墟情报卷宗里关于人族王朝核心重宝的零星记载。传说中,此物乃天外坠落的星辰核心所化,蕴含无穷星力,是人族镇压国运、滋养龙脉的至宝!也是影族最深的忌惮之物!其散发的星辉,对影族有着极强的克制和净化作用!

难怪!难怪体内的暗影之力如此疯狂地反扑!而那人皇血脉,却如同找到了源头般剧烈共鸣!这星辉,对她此刻的身体而言,是致命的催化剂!

“咳咳……”月蚀咳出带着金蓝双色光点的血沫,身体在剧痛和星辉的双重压制下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月、带着凛冽杀意的身影,如同划破夜幕的流星,落在了紫藤花架之外!

云璃追到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星髓古树下、痛苦挣扎、周身散发着毁灭性混乱气息的月蚀。更看到了那株散发着梦幻星辉的古树,以及树下那块令王朝气运稳固的星海沉金!一丝惊疑在她眼中闪过,这刺客……似乎对这星辉反应极其剧烈?

“跑?怎么不跑了?”云璃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万载玄冰。她一步步走近,月华般的光晕在她周身流转,隔绝了星辉对她自身的侵蚀。她的目光死死锁定月蚀,如同看着一只濒死的猎物。“弑君之罪,天地不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出你的来历!说出……”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压抑不住的悲愤,“……父皇临终……究竟……说了什么?!”

最后一个字落下,云璃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璀璨到极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琉璃寒芒!那是指尖凝聚的“天心琉璃剑罡”!虽然失去了本命长剑,但她的指尖,此刻便是最致命的武器!凌厉无匹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月蚀!

死亡的阴影,伴随着那点足以洞穿山岳的琉璃寒芒,再次降临!

月蚀蜷缩在草地上,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痉挛。星髓古树散发的柔和星辉,此刻却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无孔不入地刺入她的肌肤,与体内那源自人皇血脉的熔金之力疯狂共鸣、共振!那股力量在欢呼,在雀跃,在贪婪地汲取着来自亘古星辰的伟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狂暴的膨胀与灼烧!左半边身体的经脉如同被熔岩反复冲刷,皮肤寸寸龟裂,熔金般的光泽透体而出,几乎要将她由内而外地焚毁!

而右半边身体,那属于幽墟的、冰冷阴鸷的暗影之力,则在这纯净星辉的照耀和熔金之力的双重压迫下,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发出了最疯狂的反扑!幽蓝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加厚,试图冻结一切,将沸腾的血脉、躁动的星力,连同她自身的生机,一同拖入永恒的冰封死寂!极致的冰寒与极致的灼热在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末梢展开惨烈的拉锯战,每一次碰撞都如同灵魂被硬生生撕裂!

“嗬……嗬……”月蚀的喉咙里只能发出破败风箱般的喘息,金银异瞳的光芒明灭不定,左眼炽烈如正午骄阳,右眼则幽邃如万古寒渊。她甚至无力抬头去看那步步逼近的死亡。

云璃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击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上。那凝聚在指尖、散发着洞穿一切气息的琉璃寒芒,其蕴含的杀意与冰冷,甚至短暂地压过了体内毁灭性的痛苦,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短暂的、冰冷的清醒。

死?就这样死在这里?死在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荒谬时刻?死在……这个可能是她血脉相连的“姐姐”手中?

不!不能!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强烈到无法言喻的求生欲,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月蚀灵魂深处炸开!这欲望并非理智的权衡,而是纯粹的生命本能,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它瞬间点燃了体内那两股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彻底毁灭的力量!

轰——!

在琉璃剑罡即将点中她后心的千钧一发之际,月蚀的身体以一种超越极限、近乎自毁的姿态猛地弹起、扭转!这不是依靠肌肉的力量,而是体内两股冲突力量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瞬间爆发的、失控的、毁灭性的推动!

嗤啦!嗤啦!

她的动作粗暴而扭曲,左臂衣袖在熔金之力的爆发下瞬间化为飞灰,裸露的皮肤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熔金的光焰从中喷薄而出!右腿则在幽蓝冰霜的包裹下,如同沉重的冰柱,狠狠跺向地面,坚硬的青石板应声碎裂,冰屑四溅!

这完全违背常理的、充满自毁倾向的闪避动作,却险之又险地让云璃那必杀的一指擦着她的左肋边缘掠过!

滋——!

琉璃剑罡蕴含的至阳至纯、净化一切阴邪的力量,与月蚀左肋处爆发的熔金之焰和逸散的幽蓝暗影猛烈碰撞!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冷水浇入滚油的刺耳声响!一股混合着金芒、蓝雾和白气的能量冲击波猛地炸开!

“呃!”月蚀发出一声闷哼,左肋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被剑罡擦过的皮肤瞬间焦黑一片,又被熔金之力灼烧,又被冰寒之力冻结,形成一片狰狞可怖的复合伤口!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如同断线的风筝,再次向后狠狠摔去,方向正是那株散发着梦幻星辉的星髓古树!

而云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爆发震得指尖剧痛,凝聚的剑罡一阵紊乱,身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刺客在如此状态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诡异而强大的力量?她强行稳住体内翻腾的真元,杀意更盛,指尖琉璃光芒再次凝聚,准备发出第二击,彻底终结这个怪物!

月蚀的身体重重地摔在星髓古树下,距离那块黝黑深邃的星海沉金,只有不到三尺之遥!那来自星辰核心的奇异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将她完全淹没!

嗡——!!!

这一次的共鸣,前所未有的强烈!星髓古树的万千星尘光点骤然明亮,如同被唤醒的星河!星海沉金表面的无数孔洞深处,仿佛有沉睡的星璇被引动,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

月蚀体内的熔金之力,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股浩瀚、古老、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力的灼热洪流,猛地从她灵魂最深处被彻底唤醒、引爆!左半边身体瞬间被刺目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的炽烈金芒完全吞噬!皮肤、肌肉、骨骼,仿佛都在融化、重组!金色的血液如同岩浆般在龟裂的皮肤下奔流!

“啊——!!!”这一次的惨嚎,穿透云霄,带着非人的痛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枷锁被打破的解放感!

与之相对的,右半边身体的幽蓝冰霜发出了绝望的尖啸!它疯狂地凝结、加厚,试图构筑最后的壁垒,抵挡这源自血脉本源、又被星海沉金彻底点燃的煌煌伟力!冰霜蔓延的速度达到了极限,瞬间将月蚀的右臂、右肩乃至半边脸颊都覆盖在厚厚的、散发着绝对死寂寒意的幽蓝冰晶之下!

熔金与冰霜的界限,在她身体中线形成了最惨烈的战场!左半身是沸腾的太阳熔炉,右半身是冻结灵魂的九幽寒狱!两种力量在她身体上交汇、冲突,爆发出毁灭性的能量乱流,将周围的草木瞬间焚毁又冻结成齑粉!

月蚀蜷缩在古树下,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无边的光芒(源自血脉)与黑暗(源自幽墟)的撕扯中沉浮。她的视野一片模糊,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混乱的金蓝光芒。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一个冰冷、颤抖、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声音,如同破开迷雾的利刃,强行刺入了她混乱的意识:

“想活命……就闭嘴!”

这声音……是云璃?!

月蚀痛苦地、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笼罩在月华光晕中的身影。

云璃没有再次攻击。

她站在那里,绝美的脸庞上血色尽失,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一种近乎石化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恐惧?她的目光,没有看月蚀那正在发生恐怖畸变的躯体,而是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月蚀因为痛苦而扭曲、被熔金之力和幽蓝冰霜分割的……脸上!

更准确地说,是钉在月蚀那双爆射出炽烈金芒与幽邃银华的金银异瞳之上!

那眼神……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是刻骨的仇恨,是无尽的悲痛,是目睹非人景象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颠覆了所有认知、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联系所深深震撼的……茫然和……悸动!

她的指尖,那点足以致命的琉璃寒芒,微微颤抖着,却迟迟无法落下。

而就在这时——

“在那里!”

“快!围住御花园!别让刺客跑了!”

“保护公主殿下!”

杂乱的呼喝声、沉重的脚步声、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火把的光芒如同跳动的毒蛇之信,迅速将整个御花园的入口和围墙映照得如同白昼!承天宫的追兵,终于杀到了!

无数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禁军甲士,如同钢铁洪流,瞬间涌入了御花园的入口!锋利的刀枪闪烁着寒光,强弓劲弩上弦的咯吱声令人头皮发麻!数道强大的气息更是冲天而起,牢牢锁定了星髓古树下那团散发着毁灭性混乱金蓝光芒的身影!那是宫廷供奉的高手!

“长公主殿下!”一名统领模样的将领看到云璃,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急促,“末将救驾来迟!陛下他……”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和难以置信的悲愤。

“刺客就在树下!保护殿下!格杀勿论!”另一名气息沉凝的老供奉厉声喝道,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住痛苦蜷缩的月蚀,手中一柄缠绕着风雷之气的法剑已然举起!澎湃的杀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死亡的绞索,瞬间勒紧!再无一丝逃脱的可能!

月蚀蜷缩在古树下,星辉与体内爆发的熔金之力交织,如同置身炼狱火海,而右半身的幽蓝冰霜则带来九幽般的酷寒,两股力量将她撕扯得意识模糊。追兵的怒吼和兵刃的寒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片梦幻又残酷的星辉之地。

格杀勿论!

那老供奉的厉喝如同丧钟,敲碎了月蚀最后一丝侥幸。宫廷供奉,那是人族王朝真正的底蕴,每一个都拥有移山填海的恐怖威能!被他们锁定,又被大军重重围困,此刻的她,插翅难逃!

绝望如同最沉重的铅块,沉沉压在心口,几乎要压碎她最后一点求生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王朝最尊贵血脉的威仪声音,骤然响起,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住手!”

是云璃!

月蚀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中,那个笼罩在月华光晕中的身影,缓缓地、一步步地,挡在了她和那如狼似虎的追兵之间!

云璃背对着月蚀,面向汹涌而来的禁军和供奉。她的背影挺直如孤傲的青松,月白色的宫装在火把和星辉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光泽。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还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决断。

“此獠……”云璃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着某种翻腾的情绪,“……身负奇诡邪力,贸然靠近,恐有莫测之险,徒增伤亡。”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杀气腾腾的甲士和蓄势待发的供奉,最终落在那位手持风雷法剑的老供奉身上,“林老,烦请您与众位供奉,即刻封锁御花园所有出口,布下‘天罗禁元阵’,隔绝内外,以防其邪法遁逃或伤及无辜。”

她的安排有条不紊,冷静得近乎冷酷。然而,背对着月蚀的她,那垂在身侧的、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死死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丝殷红的血线顺着指缝无声渗出,滴落在脚下的草叶上。

“殿下!”那被称作林老的老供奉眉头紧锁,眼中精光爆射,“此獠弑君,罪不容诛!当立即格杀,以慰陛下在天之灵!迟则生变啊!”他手中的风雷法剑发出低沉的嗡鸣,跃跃欲试。

“林老!”云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冰锥刺破空气,“父皇……驾崩于深宫,此獠虽为凶徒,但其身负之秘,关乎重大!本宫要……亲自审问!”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异常缓慢、异常沉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亲自审问?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尤其是在这滔天血仇、群情激愤的当口。老供奉林老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璃的背影,又越过她,看向古树下那团散发着毁灭性混乱气息的金蓝光影。他看到了那扭曲畸变的躯体,看到了那爆射出的金银异芒,更感受到了那非人的痛苦和恐怖的能量波动。一丝疑虑和深深的忌惮在他眼底闪过。此獠邪异,确非寻常!长公主殿下修为高深,由她亲自出手镇压审问,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是殿下,您的安危……”另一名供奉担忧道。

“本宫自有分寸。”云璃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执行命令!封锁御花园!任何人不得靠近星髓古树百步之内!违令者,斩!”

“遵……遵命!”那统领模样的将领最先反应过来,虽然眼中仍有悲愤,但长公主的威严不容置疑。他立刻转身,厉声喝道:“封锁所有出口!布阵!快!”

禁军如同精密的机器,迅速行动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再次响起,却是向着御花园的各个入口和围墙快速移动。数名供奉,包括那位林老,虽然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遵从了命令。林老深深看了一眼云璃的背影,手中法剑一挥,数道蕴含着强大禁锢之力的符箓激射而出,分别落向御花园的几处关键节点。无形的能量屏障开始迅速生成、合拢,如同一个巨大的琉璃碗,将整个御花园的核心区域笼罩其中,隔绝了内外的视线和能量波动。

转瞬之间,星髓古树方圆百步之内,只剩下云璃,和蜷缩在树下、如同濒死野兽般痛苦挣扎的月蚀。

喧嚣的杀意被暂时隔绝在外,御花园核心区域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星髓古树的星尘光点无声闪烁,星海沉金发出低沉的宇宙嗡鸣,以及月蚀那无法抑制的、混合着熔金灼烧与冰霜凝结的、痛苦到极致的粗重喘息。

云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仿佛转身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终于再次直面月蚀。

没有了追兵的喧嚣,没有了旁人的注视。在这被隔绝的、只有星辉与混乱的狭小空间里,云璃脸上那层强行维持的冰冷威仪,如同脆弱的瓷器般寸寸剥落。

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又脆弱的直线。那双曾睥睨天下、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古树下那非人的景象——熔金与冰霜在月蚀身上拉锯,金银异瞳的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身体的剧烈痉挛,都伴随着熔金光焰的喷吐和幽蓝冰屑的飞溅。

痛苦、混乱、毁灭……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无法磨灭的……熟悉感。

云璃的目光,最终凝固在月蚀那双因为剧痛而半睁半闭、却依旧爆射着金芒与银华的眼睛上。那双眼睛的形状,那异色的瞳孔……与母妃画像中的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母妃的是温柔似水,而眼前这双,则充满了痛苦、疯狂和一种被世界抛弃的绝望。

“嗬……嗬……”月蚀的喉咙里发出破败的声音,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极致的痛苦让她的意识只能勉强维持着不彻底崩溃。她看到了云璃转身,看到了对方眼中那复杂到极点、几乎要将她灵魂洞穿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恨,有痛,有恐惧,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让她灵魂深处莫名悸动的……东西。

云璃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蜷缩在古树下的月蚀走去。

她的脚步踩在布满熔金灼痕和幽蓝冰霜的草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时间的裂缝上,踏在认知崩塌的废墟上。她周身笼罩的月华光晕微微摇曳,似乎在抵御着来自月蚀身上那混乱毁灭气息的侵蚀,也像是在保护着她自己摇摇欲坠的心防。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

三丈……两丈……一丈……

星髓古树散发的柔和星辉,将两人的身影都笼罩其中。那亘古的星辰之力,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抚慰,又如同冰冷的镜子,映照着这血脉相连却又仇深似海的姐妹之间,那无法跨越的鸿沟与无声的嘶吼。

终于,云璃在距离月蚀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她能清晰地看到月蚀脸上每一道因痛苦而扭曲的纹路,看到熔金光焰在她左脸皮肤下如同活物般窜动,看到幽蓝冰霜在她右脸凝结成诡异的花纹。能闻到那混合着血腥、焦糊、以及某种奇异幽冷气息的味道。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充满毁灭性的恐怖力量波动。

云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一寸寸地扫过月蚀痛苦的脸庞,最终,再次落在那双金银异瞳之上。她的眼神剧烈地波动着,如同被狂风掀起的海面,里面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修长、莹白如玉,曾执掌王朝权柄,曾挥出斩妖除魔的剑光,也曾……在幼时被父皇温暖的大手牵住,在母妃温柔的怀抱中安眠。此刻,这只手却在微微颤抖,指尖凝聚的,不再是杀意凛然的琉璃剑罡,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迟疑和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牵引。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她自身的、至阳至纯的“天心琉璃诀”真元气息,缓缓地、如同试探般,伸向月蚀那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心。

这个动作,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危险!月蚀体内狂暴的力量一旦被引动反噬,足以将靠近的一切撕碎!

然而,就在云璃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月蚀眉心的瞬间——

异变陡生!

月蚀体内那两股疯狂撕扯的力量,仿佛受到了云璃指尖那缕精纯真元的刺激,又或者是因为星海沉金那持续的、强烈的共鸣,猛地达到了一个新的临界点!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仿佛在月蚀的躯壳之内炸开!

她蜷缩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左半边身体的熔金光焰骤然收敛,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强行压缩回体内!右半边身体的幽蓝冰霜也瞬间停止了蔓延,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混沌初开的古老悸动,猛地从她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这股悸动,带着一种统御万方的煌煌威严,一种包容星海的浩瀚深邃,瞬间压过了体内所有混乱的冲突!

月蚀那双爆射着金芒银华的眼睛,瞳孔深处,一点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幽邃的黑暗,骤然浮现!

与此同时,距离她只有三步之遥的云璃,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和共鸣,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她的四肢百骸!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眼前这绝对幽邃的黑暗……唤醒了!

隔绝屏障如同无形的琉璃穹顶,将御花园的核心区域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外界禁军的呼喝、兵刃的铿锵、法螺的尖啸,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唯有星髓古树的万千星尘光点无声闪烁,星海沉金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胎动的嗡鸣,以及月蚀那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喘息,在这片被星辉浸染的狭小空间里回荡。

云璃站在三步之外,指尖凝聚的那一缕试探性的琉璃真元,在距离月蚀眉心寸许之地,如同被冻结般停滞。

轰隆——!

那声源自月蚀躯壳内部的闷响,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声心跳,沉重地敲击在云璃的灵魂深处!她看到月蚀的身体猛地弓起,左半身的熔金光焰骤然向内坍缩,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右半身的幽蓝冰霜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席卷而来!

那不是力量的对撞,不是能量的宣泄。那是一种……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最本源的脉动!古老、苍茫、带着一种统御万方的煌煌威严,一种包容星海的浩瀚深邃!这股悸动瞬间压过了月蚀体内所有混乱的撕扯与毁灭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静止”。

月蚀那双因痛苦而半睁半闭的金银异瞳,此刻光芒内敛,瞳孔深处,一点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湮灭所有存在的绝对幽邃黑暗,骤然浮现!那黑暗并非虚无,更像是一切存在的起点与终点,是孕育星辰的母胎,是埋葬神只的坟墓!它静静地悬浮在月蚀的瞳孔深处,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就在这绝对幽邃黑暗浮现的刹那——

嗡!

云璃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跨越了时空的雷霆狠狠劈中!一股源自她血脉最深处、沉睡已久、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共鸣,被那点幽邃黑暗彻底唤醒!这共鸣并非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牵引,仿佛失散的游子终于听到了故乡的呼唤,仿佛沉寂的星辰重新找到了运行的轨道!

它瞬间传遍她的四肢百骸,深入她的骨髓,烙印在她的灵魂!她体内的“天心琉璃诀”真元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起来,周身清冷的月华光晕骤然明亮,并非攻击,而是如同受到感召般,向着月蚀的方向微微倾斜、流转!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深处,那一点伴随她出生、被皇室秘典称为“琉璃心魄”的本源之物,正发出前所未有的、温和而持续的脉动,与月蚀瞳孔深处那点幽邃黑暗,形成一种奇妙的、无声的共振!

这共振……比血脉相连更深!它触及了某种……更古老、更本质的存在!

云璃的呼吸骤然停止!她那双清冷的寒潭美眸,此刻瞪得极大,瞳孔深处倒映着月蚀眼中那点吞噬一切的幽邃黑暗,以及自己身上不受控制流转的月华。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这绝非简单的血脉感应!这感觉……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与共鸣……让她想起了皇室最古老、最禁忌的秘典中,那些关于“星坠纪元”、“原初双生子”的模糊记载!那些被斥为虚妄神话的只言片语!

“你……你到底是什么……”云璃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前所未有的茫然与一种被命运巨手攫住的恐惧。她抬起的、试图触碰月蚀眉心的指尖,因这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颤抖,指尖凝聚的琉璃真元早已溃散。

而此刻的月蚀,意识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沌之海。

当体内那两股撕裂性的力量被那古老悸动强行压制的瞬间,当瞳孔深处那点幽邃黑暗浮现的刹那,她的灵魂仿佛被猛地抽离了痛苦不堪的躯壳,投入了一片无垠的、由破碎记忆和星辰尘埃构成的漩涡!

不再是零散的、被长老烙印的仇恨碎片。

这一次,是洪流!是海啸!

无数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地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

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清晰无比的画面!

**她看到了母妃!** 不再是画像中那个温婉静好的女子,而是活生生的、有着和她一模一样金银异瞳的绝代佳人!她穿着素雅的宫装,站在承天宫最高的观星台上,仰望着无垠的夜空。她的眼神不再是画像中的宁静忧伤,而是充满了深邃的智慧,仿佛能洞穿星辰的轨迹,看透命运的迷雾。她的指尖,萦绕着点点柔和的金银星光,如同跳跃的精灵。

**她看到了天启帝!** 年轻时的天启帝,英武而威严,但看向母妃的眼神,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恋与……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敬畏?他站在母妃身侧,像一个虔诚的守护者。

**她看到了自己!** 不是在幽墟冰冷的石台上,而是在一个温暖如春、充满了奇异星辉的宫殿里!她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母妃温柔地抱在怀中。母妃的手指轻轻点在她小小的眉心上,一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流入她的体内。她咯咯地笑着,挥舞着小手,指尖竟有微弱的星尘闪烁!而年轻的父皇,就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慈爱,有担忧,还有……恐惧?

**她看到了云璃!** 小小的、玉雪可爱的云璃,蹒跚着跑过来,好奇地伸出小手,想要触碰妹妹指尖的星尘。母妃温柔地笑着,将两个女儿的小手轻轻叠放在一起。那一刻,温暖的金银光芒和清冷的月华光芒,在姐妹俩小小的掌心间奇异地交融、闪烁!

**她看到了……追杀!** 画面陡然变得阴森可怖!深沉的夜幕下,无数道散发着不祥黑气、如同鬼魅般的影子,从皇宫的阴影中、从虚空的裂缝里涌出!他们手持幽影凝聚的兵刃,无声无息,却带着灭绝一切的杀意!目标,直指抱着她的母妃!

**她看到了……离别!** 母妃将她紧紧护在怀中,金银异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旋转星尘构成的光罩瞬间将她和襁褓中的月蚀笼罩!光罩之外,是父皇声嘶力竭的怒吼,是无数宫廷供奉和禁军拼死抵抗的身影,是刀光剑影与幽影的碰撞!而母妃,深深地、绝望地看了一眼怀中懵懂无知的女儿,又看了一眼被父皇死死护在身后的、哭喊着“母妃”的小云璃,眼中是无尽的眷恋与决绝。

**她听到了……母妃最后的低语!** 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温柔而悲伤,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

“吾女……非影非人……汝乃容器……承载星尘……亦背负暗渊……当光暗交汇……星海沉金……方见……归墟……”

“去找……星璇……真相……在……”

最后的话语被剧烈的能量爆炸声淹没!

轰——!

母妃的身影在刺目的金银光芒中变得虚幻,她怀中那个由星尘构成的光罩,连同里面的婴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空间力量猛地撕扯、吞噬,坠入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无尽幽寒的虚空裂缝!

而在坠入黑暗的最后一瞬,襁褓中的婴儿,那双金银异瞳,清晰地倒映出裂缝之外——小云璃撕心裂肺的哭喊,父皇染血的、绝望的脸庞,以及……一个隐藏在幽影深处、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同样带着一丝金银异色的眼睛轮廓!那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不——!!!”

月蚀的灵魂在这破碎的记忆洪流中发出无声的尖啸!巨大的悲伤、被撕裂的痛苦、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那双冰冷金银异瞳的无边恐惧与憎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被抛弃在幽墟!明白了那所谓的“蚀光之症”为何会伴随她一生!那不是诅咒!那是……被强行封印的、属于母妃的星辰之力在反抗幽墟的黑暗侵蚀!是光与暗在她体内最初的冲突!而长老们灌输的仇恨……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那双冰冷金银异瞳的主人——那个隐藏在幽墟深处、可能是她真正血脉来源的存在——精心策划的阴谋!她被培养成刺向亲生父亲的利刃!

“呃……啊……母……妃……姐……姐……”

月蚀蜷缩在星髓古树下的真实躯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她的意识被巨大的痛苦和真相的冲击撕扯着,在现实与记忆的碎片间沉浮。瞳孔深处的幽邃黑暗剧烈地波动着,左半身被压制的熔金光焰和右半身的幽蓝冰霜再次蠢蠢欲动,似乎要冲破那古老悸动的束缚!

“容器……星尘……暗渊……光暗交汇……星海沉金……归墟……星璇……”云璃失神地喃喃着月蚀记忆碎片中母妃最后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着她的心脏!她看着月蚀痛苦挣扎的身体,看着那在幽邃黑暗中明灭不定的金银异瞳,看着对方皮肤下再次开始冲突的金蓝光芒……巨大的悲痛、被隐瞒的愤怒、以及对这颠覆性真相的深深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灵魂。

她想起了!想起了那个血色的夜晚!她那时太小,记忆模糊而混乱,只记得冲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无数黑影的侵袭、父皇染血的铠甲……还有母妃最后看向她的那一眼,充满了无尽的爱与诀别的悲伤!以及……一个被金银光芒包裹着、坠入黑暗深渊的小小襁褓!那个一直被父皇讳莫如深、被宫廷视为禁忌的“早夭的妹妹”!

原来……不是早夭!是被夺走!是被投入了那个冰冷黑暗的幽墟!被培养成了刺向父皇心脏的利刃!

“啊啊啊——!”极致的悲愤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无力感让云璃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喊!她猛地向前一步,再也顾不得那恐怖的能量波动和源自灵魂的悸动与恐惧!那只原本停滞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决绝,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按向了月蚀剧烈起伏、布满裂痕与光焰冰霜的眉心!

“告诉我!母妃……到底是谁?!‘星璇’是什么?!那双眼睛……是谁?!!”

就在云璃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月蚀滚烫(熔金)与刺骨(冰霜)交织的眉心的瞬间——

异变再起!

嗡——!!!

星髓古树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万千星尘光点如同被点燃的星河,疯狂旋转!树下的星海沉金更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仿佛亿万星辰同时咆哮的宇宙轰鸣!黝黑的矿石表面,那些深邃的孔洞之中,无数细小的星璇被彻底激活,投射出实质般的、蕴含着无尽星辰奥秘与伟力的光流!

这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星辰之力,并非无的放矢!它如同受到了最精准的指引,瞬间汇聚成一道粗壮的、璀璨夺目的星辉洪流,猛地灌注入云璃按在月蚀眉心的指尖!

“呃啊——!”

云璃和月蚀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云璃感觉一股浩瀚无匹、仿佛要将她灵魂都撑爆的星辰伟力,如同决堤的天河,顺着她的指尖、手臂、经脉,蛮横无比地冲入她的体内!她的“琉璃心魄”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剧烈震颤、膨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清冷的月华光晕瞬间被狂暴的星辉吞噬、同化!她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强行注入无尽能量的容器,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星图般的金银纹路,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瞬间就要被这股力量撕碎!

而月蚀,则感觉那灌入的星辰洪流,如同最炽烈的催化剂,瞬间引爆了她体内被暂时压制的熔金之力与幽蓝暗影!瞳孔深处的幽邃黑暗仿佛受到了挑衅,爆发出更恐怖的吞噬之力!三股力量——源于星海沉金的星辰伟力、源于人皇血脉的熔金之焰、源于幽墟本源的暗影寒冰——在她这具被称为“容器”的躯壳内,展开了史无前例的、毁灭性的碰撞与交融!

轰!轰!轰!

肉眼可见的能量乱流以两人接触的眉心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星辉、金焰、蓝冰,三种色彩交织成毁灭的风暴,瞬间将周围的地面撕裂、草木化为齑粉!星髓古树剧烈摇晃,枝叶上的星尘光点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笼罩御花园的隔绝屏障发出刺耳的呻吟,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月蚀的身体在风暴中心剧烈地抽搐、扭曲、变形!她的皮肤时而变得透明,仿佛能看到内部沸腾的星力熔岩;时而被厚厚的幽蓝玄冰覆盖;时而又被那幽邃的黑暗吞噬部分形体!她的意识在这三股力量的撕扯下,彻底沉入了无尽的混乱与痛苦深渊,只留下一点源自母妃血脉的本能,在疯狂地汲取、吞噬着一切涌入的力量!

云璃的情况同样危急!她的身体成了星辰伟力宣泄的通道,恐怖的星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撕裂经脉,灼烧脏腑!“琉璃心魄”的光芒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熄灭。她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唯有与月蚀眉心接触的指尖,仿佛成了唯一的锚点。在星力的狂暴冲刷下,一些破碎的、属于月蚀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凌,狠狠刺入了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

**她看到了母妃指尖跳跃的金银星尘!** 那不仅仅是美丽的光点,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书写着宇宙的法则,引动着脚下大地的脉动!母妃不是普通的妃子!她是……星力的使徒?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她看到了那场刺杀的真相!** 那些幽影刺客,他们的力量并非纯粹的幽墟黑暗,他们的核心处,隐隐流动着与母妃同源、却更加阴冷暴戾的金银光芒!尤其是那双隐藏在幽影深处、冰冷无情的金银异瞳!那眼神……充满了贪婪、漠视与一种高高在上的……神性?

**她听到了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由无数星辰低语汇聚而成的名字,从那双眼睛的主人意识中泄露出来:**

**“——星璇。”**

星璇!

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烙印在云璃的灵魂深处!带来无边的恐惧与一种源自血脉的、无法言喻的憎恶!

“星璇!!!”云璃在剧痛与混乱中,发出了泣血般的嘶吼!这个名字,就是一切悲剧的源头!是夺走妹妹、害死母妃、最终导致父皇遇刺的元凶!

而就在她嘶吼出这个名字的瞬间——

咔擦!轰隆——!

笼罩御花园的隔绝屏障,终于无法承受内部爆发的、由星海沉金引动的三股毁灭性能量的持续冲击,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

狂暴的能量乱流、刺目的星辉金芒、森寒的幽蓝冰屑,混合着毁灭的气息,如同脱缰的洪荒巨兽,瞬间冲破了束缚,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噗——!”主持阵法的林老首当其冲,被这股混合了星辰、熔金、暗影的毁灭性力量狠狠撞中,鲜血狂喷,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啊——!”围在御花园入口处的禁军甲士如同被狂风扫过的麦浪,成片惨叫着倒飞,坚固的甲胄在乱流中扭曲变形,瞬间死伤惨重!

整个御花园如同遭遇了陨星撞击,假山崩塌,古树折断,奇花异草化为焦炭!恐怖的冲击波甚至撼动了远处的宫殿,瓦砾簌簌落下!

“长公主殿下!” “保护殿下!” “诛杀妖孽!” 惊恐和愤怒的吼声在烟尘与能量乱流中响起,残余的供奉和禁军高手,红着眼睛,顶着肆虐的能量风暴,不顾一切地朝着风暴中心、星髓古树的方向冲来!

而在那毁灭风暴的最中心,星辉、金焰、蓝冰交织的混沌光茧内。

云璃的身体因承受过载的星辰伟力而布满裂痕般的星图纹路,七窍渗出淡金色的血丝,意识濒临溃散,唯有按在月蚀眉心的指尖,因那灵魂深处的共鸣与此刻强行建立的能量通道,成了她意识唯一的支点。

而月蚀,身体在三股力量的撕扯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不断变幻的恐怖形态,如同一个行走的能量风暴。但她的意识,在云璃那声泣血的“星璇”嘶吼和涌入的星辰伟力冲击下,似乎被强行刺激,从混乱的深渊中短暂地挣扎出了一丝清明!

她看到了冲杀过来的供奉和禁军!看到了他们眼中滔天的杀意!看到了林老挣扎着爬起,手中风雷法剑再次举起,凝聚起更恐怖的、足以摧毁山岳的雷霆之力!

死亡的危机,从未如此刻般迫近!

逃!必须逃!带着云璃一起逃!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升起!不是思考,而是源于灵魂深处那股古老悸动的指引,源于母妃低语中“光暗交汇”的启示,更源于……此刻两人通过指尖建立的能量通道和那深入灵魂的共鸣!

就在林老那凝聚着毁灭雷霆的法剑即将劈落的瞬间!

月蚀那在星辉、金焰、蓝冰中不断变幻的、扭曲的右手,猛地抬起!不是格挡,而是以一种超越了空间概念的诡异速度,狠狠抓向云璃按在她眉心那只手的手腕!动作粗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同时,她瞳孔深处那点幽邃的黑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吞噬之力!目标,不是敌人,而是她体内那三股毁灭性的力量,以及……身下那块星海沉金!

“走——!!!”月蚀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发出一声嘶哑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咆哮!

轰——!!!

星海沉金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召唤,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星光!整块黝黑的矿石瞬间变得如同透明的星核,内部无数星璇疯狂旋转,喷薄出浩瀚的星辰伟力!这股力量,连同月蚀体内被强行抽取的三股毁灭性能量,以及云璃体内那几乎失控的星辰洪流,被月蚀瞳孔深处的幽邃黑暗猛地吞噬、压缩,然后……以她抓住云璃手腕的那只扭曲手臂为桥梁,轰然爆发!

不是攻击!是……传送!

一道无法形容的、由纯粹星光、熔金烈焰、幽蓝冰霜以及绝对黑暗扭曲缠绕而成的巨大光柱,猛地从两人接触点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御花园上方的空间!

空间,如同脆弱的布帛,被这股混合了星辰本源、人皇血脉、幽墟暗影以及归墟之力的恐怖能量,硬生生撕裂开一个巨大、旋转、内部充斥着狂暴时空乱流的幽深通道!通道的另一端,是光怪陆离、无法辨识的破碎景象,散发着古老、蛮荒、以及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巨大的吸力从通道中传来!

“不——!”林老的雷霆剑光斩在空处,只劈碎了残留的光影。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冲天而起的光柱和旋转的时空通道。

“殿下——!”残余的供奉和禁军发出绝望的嘶吼。

光柱之中,月蚀死死抓着云璃的手腕,两人被狂暴的能量和时空乱流包裹、撕扯。云璃的意识早已模糊,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被撕裂、重组。在彻底被卷入通道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混乱的能量,看到月蚀那双在毁灭光焰中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双金银异瞳深处,那点幽邃的黑暗旁边,似乎……燃烧着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如同星火般的……属于“人”的意志?

下一刻,光柱敛去,时空通道骤然闭合!

御花园的中心,只留下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天外陨石砸出的焦黑深坑。坑底,星海沉金失去了所有光泽,表面布满了裂痕,仿佛一块普通的顽石。星髓古树也黯淡无光,枝叶凋零。

一片死寂。

只有残留的能量乱流在呜咽,诉说着刚刚发生的、颠覆了所有人认知的恐怖一幕。

长公主云璃,与那弑君的诡异刺客……一同消失了!被卷入了一个未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时空通道!

天启王朝的天……彻底变了。而世界的真相,那关于“星璇”、“容器”、“光暗”的古老宿命,才刚刚在毁灭的余烬中,显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时空的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疯狂撕扯着、扭曲着所能触及的一切。星光、熔金、幽蓝冰屑与绝对的黑暗交织成一片混沌的漩涡,将两道身影无情地卷入其中。意识在狂暴的维度风暴中沉浮、破碎,身体仿佛被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又在下一个瞬间被强行重组。

剧痛是唯一的感知,混沌是唯一的背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失重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而冰冷的触感。刺鼻的气息涌入鼻腔——那是混合着铁锈、焦土、以及某种古老岩石风化后特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腥咸气味。

月蚀艰难地睁开眼,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每一寸神经。体内那三股毁灭性的力量虽然暂时沉寂,但冲突留下的创伤如同干涸的河床,遍布裂痕。她首先看到的,是头顶一片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天空。

没有日月星辰。厚重的、仿佛由凝固的铅云和破碎的星辰尘埃构成的穹顶,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暗紫色。巨大的、形态怪异的阴影在云层深处缓缓蠕动,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偶尔,一道惨白或暗红的闪电无声地撕裂天幕,短暂地照亮下方的大地,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她挣扎着撑起半边身体,手掌按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触感粗糙而怪异,低头看去,那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暗沉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巨大骨骼!骨骼早已石化,其上布满了深刻的爪痕和巨大的贯穿伤口,仿佛诉说着一场无法想象的惨烈厮杀。极目望去,视野所及,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巨大骸骨堆积而成的惨白坟场!有蜿蜒如山脉的龙骨,有庞大如山岳的、生着多颗狰狞头颅的巨兽遗骸,有闪烁着黯淡符文光芒、如同神殿立柱般的巨人骨骼……它们相互堆叠、倾轧,形成扭曲怪诞的山丘与峡谷,一直延伸到暗紫色天幕的尽头。死寂,是这里唯一的旋律,沉重得几乎要将灵魂压垮。

“呃……”身旁传来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

月蚀猛地转头。

云璃躺在不远处,身下同样是冰冷的巨兽骸骨。她身上的月白宫装早已破损不堪,沾满了暗沉的污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那些在能量风暴中浮现的、如同星图般的金银纹路并未完全消退,反而在黯淡的天光下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光芒。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淡金色的血痕,眉头紧锁,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记忆如同退潮后的礁石,冰冷而清晰地浮现。父皇染血的胸膛,母妃诀别的泪眼,那双隐藏在幽影深处的、冰冷的金银异瞳……还有,那撕裂灵魂的真相——“星璇”!一切悲剧的源头!

刻骨的仇恨与巨大的悲痛瞬间淹没了月蚀!她看着云璃,这个与她血脉相连、却又隔着血海深仇的姐姐,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杀意如同毒蛇,在心底悄然滋生。是她!是人族的公主!是她们皇室的庇护不力,才导致了母妃的牺牲和自己的悲惨命运!是她……在陵园阻挡了自己,才最终被卷入这绝地!如果没有她……

月蚀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体内沉寂的暗影之力如同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开始不安地躁动,在她掌心凝聚出一缕冰冷的幽蓝寒芒。她缓缓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一步步走向昏迷的云璃。影刃虽失,但这具被幽墟和星力反复淬炼的躯体,依旧是致命的武器。

一步,两步……距离在缩短。月蚀居高临下,看着云璃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绝色、此刻却写满痛苦与脆弱的容颜。杀她,易如反掌。只要指尖凝聚的暗影寒芒轻轻点下……

然而,就在杀念升腾到顶点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月蚀灵魂深处传来!并非源于自身的力量,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沉睡在云璃体内那颗“琉璃心魄”,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在绝望中发出的、直达灵魂的悲鸣与呼唤!

这悸动,瞬间穿透了月蚀被仇恨和痛苦蒙蔽的意识!她猛地想起了在星海沉金爆发时,两人指尖接触、能量贯通瞬间的感觉!那种超越血脉、触及灵魂本源的、如同双星共振般的奇异联系!想起了记忆碎片中,襁褓里,小小的云璃好奇地触碰她指尖星尘的画面!想起了母妃最后望向她们姐妹那充满无尽眷恋与悲伤的眼神!

“母……妃……”月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凝聚的暗影寒芒明灭不定。杀意与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在激烈地拉锯。她的目光落在云璃紧蹙的眉心和苍白的嘴唇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上心头——那并非仇恨,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怆?一种在无尽绝望中,看到唯一同类的……复杂感觉?

不!她是仇人之女!是阻碍!

月蚀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杀意重新凝聚!指尖的寒芒对准了云璃的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嗬……咳咳……”云璃的睫毛剧烈颤动,猛地咳嗽了几声,悠悠转醒。那双清冷的寒潭美眸缓缓睁开,最初的迷茫迅速被痛苦和警惕取代。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很快就聚焦在近在咫尺、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意、指尖凝聚着幽蓝寒芒的月蚀身上!

云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惊愕和本能的自卫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然而,身体的剧痛和力量的枯竭让她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她看到了月蚀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的杀机!也看到了对方身体上残留的、因力量冲突而造成的恐怖伤痕。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仇恨、警惕、痛苦、还有一丝……在绝境中看到唯一“熟悉”存在的复杂……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激荡。

云璃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想杀我?”她的眼神深处,除了警惕,还翻涌着父皇染血的面容、母妃消散的身影、以及……月蚀那双在毁灭风暴中死死抓住她手腕、将她拖入未知深渊的金银异瞳。恨吗?当然恨!若非此獠行刺,父皇怎会……可母妃的低语,那双冰冷的眼睛,星璇的名字……这一切的根源,又岂是她一人之过?

月蚀没有回答。她的指尖依旧凝聚着寒芒,眼神冰冷如刀。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停滞,只有死寂战场上呼啸而过的、带着铁锈腥气的冷风,呜咽着掠过森森白骨。

良久。

月蚀眼中的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荒芜。指尖的幽蓝寒芒无声地消散。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重重地靠在一根斜插在骸骨堆中的、巨大而冰冷的金属断矛上。

“杀你……又有何用?”月蚀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不过是……多一具枯骨……埋葬在这……无人知晓的坟场罢了。”她的目光扫过周围无边无际的骸骨坟场,看向那暗紫色、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天空,眼神空洞。“我们的仇人……在外面。”

云璃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她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痕的兽类颅骨。体内的“琉璃心魄”传来阵阵虚弱但持续的脉动,与月蚀体内那点沉寂的幽邃黑暗,在死寂中形成一种微弱的、奇异的共振。这感觉让她不适,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斩断的联系。

“星璇……”云璃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剧毒。她看向月蚀,眼神复杂,“母妃……她到底是什么人?这地方……是哪里?我们……还能回去吗?”一连串的问题,带着迷茫、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眼前这个“仇人”兼“妹妹”的依赖。

月蚀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死寂之地冰冷污浊的空气。母妃最后的低语,如同亘古的回音,再次在她灵魂深处响起:“**吾女……非影非人……汝乃容器……承载星尘……亦背负暗渊……当光暗交汇……星海沉金……方见……归墟……去找……星璇……真相……在……**”

“归墟……”月蚀睁开眼,金银异瞳望向这片由无数神魔骸骨铺就的战场尽头。在那视线的极限,暗紫色的天幕仿佛垂落下来,与惨白的骸骨大地相接。那里,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被强行缝合的扭曲感,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比幽墟更古老、更纯粹的终结与虚无气息。“这里……大概就是母妃所说的……归墟战场。埋葬诸神……终结纪元的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云璃,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仇恨或冰冷,而是多了一种沉甸甸的、被命运捆绑的沉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至于母妃……还有星璇……”月蚀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冰冷,“母妃的星尘……和那些幽影刺客核心的金银光芒……同源。星璇……是掌控光暗、收割文明的幕后黑手。我们……都是祂的棋子。母妃的牺牲……父皇的死……我的命运……甚至你的存在……”她的目光变得锐利,“都是为了……平衡某种东西?或者……喂养某种东西?”

云璃的身体猛地一颤,月蚀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星璇……收割文明?棋子?平衡?喂养?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她想起了皇室秘典中那些语焉不详的、关于“纪元更迭”、“神之牧场”的禁忌记载!

“那……我们……”云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们?”月蚀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苦涩、近乎自嘲的弧度。她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裂痕、依旧残留着熔金与冰霜痕迹的手掌。这只手,曾握着影刃刺穿了亲生父亲的胸膛。她又看向云璃,看向对方身上那与自己灵魂深处幽邃黑暗隐隐共鸣的琉璃心魄星图纹路。

光暗交汇……

容器……

一个疯狂而冰冷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草,在她心中滋生。

“我们……”月蚀抬起头,金银异瞳直视着云璃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眸,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是祂选中的容器。一个承载暗渊,一个背负星尘。当光暗在容器内交汇、碰撞,达到极致……或许,就是祂收割的时机?就像……”她的目光扫过这无边无际的骸骨坟场,“……就像被埋葬在这里的……上一个纪元的‘容器’们?”

云璃如遭雷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容器?被收割?这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她看着月蚀,看着对方眼中那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绝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理解了对方的痛苦——那不仅仅是失去亲人的痛,更是被操控一生、作为祭品被豢养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但长公主的骄傲和骨子里那份被逼到绝境的倔强,如同最后的火星,在恐惧的寒冰下顽强地燃烧起来!

“不!”云璃猛地摇头,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绝不!我们不是祭品!母妃用生命保护了我们!父皇……父皇的血不能白流!星璇……祂必须付出代价!”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体却因虚弱而摇晃。

月蚀看着云璃眼中燃起的、混合着恐惧与不屈的火焰。那火焰,竟奇异地驱散了她心中一部分冰冷的绝望。是啊,祭品?那又如何?至少,她们知道了真相!至少,她们还活着!在这诸神坟场中活着!

一股同样源自血脉深处、被压抑了太久的、属于人皇的不屈与属于幽墟刺客的狠厉,在月蚀心中轰然爆发!她体内的幽邃黑暗似乎感应到了这决绝的意志,微微波动了一下。

代价……

月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了身体。她不再看云璃,而是将目光投向归墟战场那扭曲黑暗的尽头,仿佛能穿透无尽的骸骨与时空,看到那双隐藏在幕后的、冰冷的金银异瞳。

“代价……”月蚀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淬炼而出,冰冷、清晰,带着一种宣判般的重量,“……会有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着最后的力气,也似乎在做出一个不可更改的决定。然后,她朝着那片象征着终结与虚无的黑暗,迈出了第一步!脚步踩在冰冷的巨大骸骨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响。

云璃看着月蚀那虽然踉跄却异常决绝的背影。那个背影,一半残留着熔金的伤痕,一半凝固着幽蓝的冰霜,在暗紫色天幕和惨白骸骨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孤独,却又如此……坚韧。

光暗交汇……容器……祭品……

星璇!

云璃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点燃,化作熊熊的复仇之火与不屈的意志!她咬紧牙关,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扶着冰冷的兽骨,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同样坚定地,跟上了月蚀的脚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这埋葬了无数神魔的归墟战场上,向着那片象征着终极黑暗与未知的尽头,蹒跚而行。

她们之间,没有言语。横亘着血仇、猜忌、截然不同的力量与宿命。但此刻,在这诸神的坟场,在共同的、名为“星璇”的恐怖阴影之下,一种比血缘更深沉、比仇恨更坚韧的、由绝望与反抗共同淬炼出的无形羁绊,如同一条冰冷的锁链,将她们牢牢捆绑。

光与暗的容器,踏上了寻找星璇、寻找真相、也寻找最终解脱或是……最终毁灭的征途。

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无尽的骸骨之上,如同两柄刺向终极黑暗的、伤痕累累却永不屈服的利剑。

归墟的风,卷起远古的尘埃,呜咽着,仿佛在为这对踏向宿命尽头的姐妹,唱响一曲悲怆而决绝的葬歌。而在那暗紫色天幕的至高处,一双冰冷、漠然、带着一丝玩味的金银异色眼眸的虚影,如同亘古存在的星云,缓缓浮现,又悄然隐没。

(后续来自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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