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时,陈林望着窗外陡峭的崖壁,忽然想起村里老人的警告:\"过了鹰嘴崖,就别再往深处走,那是山魅的地界。\"他摸了摸帆布包里的药锄,心想自己不过是来采几味稀有的草药,能遇到什么危险?
陈林是镇上有名的年轻药师,为了寻找野生天麻,特意租了辆摩托车,沿着蜿蜒的土路进了山。此时已近黄昏,夕阳把远处的山峰染成铁锈色,他在一片竹林旁停下,忽然听见山涧深处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有人用指甲刮擦瓷器。
\"谁?\"他握紧药锄,回声撞在山石上,碎成无数个重叠的音节。笑声戛然而止,山林里只剩下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陈林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迷路的樵夫在开玩笑,便继续往竹林深处走。
天麻通常长在背阴的岩壁下,陈林打着手电筒搜寻,忽然看见前方石缝里有几点幽蓝的光。走近一看,竟是三枚人的眼睛,眼白上爬满血丝,正死死盯着他。他猛地后退,药锄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笑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了,带着潮湿的呼吸感。陈林转身就跑,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竹林,每根竹子都有碗口粗,在风中摇晃着发出\"咔咔\"的断裂声。
他想起老人说的\"山魅会模仿人的笑声引诱人迷路\",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手电筒光柱扫过竹林,突然照到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东西浑身覆盖着灰黑色的长毛,四肢着地,却长着颗人的脑袋,尖牙从嘴里凸出,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你跑不掉的……\"山魅开口了,声音像两块石头互相摩擦,\"上一个迷路的樵夫,我啃他腿骨时,他也像你这样喊救命。\"
陈林感觉裤腿被什么东西抓住,低头一看,竟是只长满长毛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土和碎肉。他挥起药锄砍下去,却听见\"嗤啦\"一声,那手像橡胶般弹开,反而抓住了锄头柄。
\"陪我玩个游戏吧。\"山魅直立起来,足有两米多高,腐肉的臭味扑面而来,\"你跑,我追,要是你能在天亮前跑出这片竹林——\"它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我就放你走。\"
话音未落,陈林已经转身狂奔。竹林里的路仿佛永远走不完,他跨过横七竖八的竹根,听见身后传来\"簌簌\"的爬行声,山魅的笑声忽左忽右,像无数个分身同时在说话。
跑着跑着,陈林忽然看见前方有座破旧的土地庙,庙门半开着,神像前供着半碗发霉的米饭。他躲进庙里,背靠墙壁大口喘气,这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半株天麻——那是他在逃跑时不小心扯断的。
\"你以为躲在这里就安全了?\"山魅的声音从屋顶传来,陈林抬头,看见它正倒挂在房梁上,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土地公早就不管这山头了,十年前我就啃了他的泥腿。\"
神像的基座上果然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被利爪刨开的痕迹。陈林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突然想起老人说过,山魅怕火。他抓起供桌上的黄纸,颤抖着点燃,火苗\"腾\"地窜起来,照亮了山魅那张似人非人的脸。
\"啊!\"山魅发出刺耳的尖叫,从房梁上跌落,身上的长毛被火星引燃,冒出滋滋的青烟。陈林趁机冲出土地庙,却发现竹林已经消失,眼前是片开阔的草地,远处闪烁着几点灯光——是他停车的地方!
当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摩托车旁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回头望去,竹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山魅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陈林摸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信号栏显示\"无服务\",而摩托车的轮胎不知何时已经被利爪割破,瘪瘪地躺在地上。
他只好徒步往山下走,天亮时终于遇到个砍柴的老汉。老汉听完他的遭遇,脸色大变:\"你说的山魅,怕是那只'人熊'吧?五年前有个采药的妹子就是这么失踪的,找到时只剩副骨架,肋骨上还有牙印。\"
回到镇上后,陈林发起了高烧,梦里总是看见山魅挂在房梁上的样子,还有那双泛着幽光的眼睛。等他病愈后去而复返,想确认土地庙是否存在,却发现那片竹林已经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座新修的水库,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远处的山峰。
但每当阴雨天气,陈林经过那片山区时,仍能听见隐约的笑声从山林深处传来,像是山魅在提醒他:在那片永远被雾气笼罩的竹林里,它永远等着下一个迷路的人。
而他帆布包里的那半株天麻,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三根灰黑色的毛发,每根毛发上都沾着暗红的血迹,仿佛是从山魅身上扯下来的。从此,陈林再也不敢独自进山采药,那个关于山魅的传说,也成了他午夜梦回时,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