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亡命下坡
“妈呀！”黑娃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坡下跑。身后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黑影在追他。他不敢回头，只觉得后颈发凉，好像有团冰冷的气息喷在那里。脚下的石子直往下滚，他好几次差点摔倒，膝盖磕在石头上，火辣辣地疼。
羊群已经跑远了，只有老黄羊停在坡中间，回头朝他叫了一声，又扭头往村里跑。黑娃看见黑影停在坟包旁，没有追过来，只是站在那里，继续围着新坟转圈，速度比刚才快了些，白纸花在它周围飞舞，像一场诡异的葬礼。
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坡下，回头望去，坟山上的黑影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只有那团白花花的纸花还在暮色里晃动。黑娃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膝盖上的伤口渗出血来，滴在干燥的泥土里，很快就凝固了。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全黑了。黑娃娘举着煤油灯站在村口，看见他浑身是土，膝盖流血，吓得差点把灯扔了。“你这是咋了？羊呢？”她拉着他往家走，声音抖得厉害。
“羊……羊自己跑回来了。”他指着院子里扎堆的羊群，老黄羊正缩在墙角，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黑娃爹拿着鞭子走过来，看见他膝盖的伤，皱着眉问：“是不是又往坟山跑了？”
黑娃没说话，只是摇头，牙齿却控制不住地打颤。娘给包扎伤口时，他突然想起黑影脸上那两个空洞的眼窝，还有嘴角挂着的暗红黏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五、夜半铃响
半夜黑娃被尿憋醒，窗外的月亮惨白，像块被磨花的铜镜。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羊圈里传来老黄羊的呼噜声。他刚想下床，突然听见“叮当”一声，像是羊铃在响。
黑娃心里一紧，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拨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月光下，院子里的老黄羊正站在墙根下，脖子上的铃铛在无风自动，“叮当、叮当”地响个不停。它的头低着，好像在啃食什么东西。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老黄羊啃的不是草，而是一堆白花花的纸——正是王寡妇坟头的白纸花！那些纸花散落在羊圈周围，上面还有暗红的污渍，像是血。老黄羊每啃一口，铃铛就响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老黄羊突然抬起头，朝着院门的方向“咩”地叫了一声。黑娃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院门的门缝里，伸进来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又长又弯，像鸟爪一样抓着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谁？”他吓得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那只手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缩了回去，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破布鞋在走路。老黄羊突然发疯似的撞着羊圈的木栏，铃铛声变得又急又乱，“叮当叮当”响个不停，像是在报警。
黑娃不敢出去，缩在床角，用被子蒙住头。门外的脚步声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然后停在了窗户底下。他能听到有人在喘气，那呼吸声又轻又湿，像是从水底冒出来的气泡。
“开门……”一个沙哑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像是用指甲刮着玻璃，“还我……纸花……”
他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咬着被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窗外的呼吸声持续了很久，直到鸡叫头遍，才渐渐消失。黑娃掀开被子，看见窗台上落着几片白纸花，上面还有湿漉漉的印记，像是谁的眼泪。
六、荒冢余悸
从那以后，黑娃再也不敢去乱坟岗放羊了。老黄羊脖子上的铃铛也不见了，爹说半夜听见铃铛响不吉利，就把它摘了下来。可他总觉得，那个黑影还在坟山上转着圈，等着下一个路过的人。
后来黑娃问村里的老人，王寡妇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她是被丈夫家暴，受不了才跳的井；也有人说，她死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个死婴，是难产没保住。而他那天看到的黑影，很可能就是她死后不肯安息的魂魄，在坟前打转，是因为心里还有放不下的执念。
现在黑娃每次路过乱坟岗，都会绕道走。就算是大白天，看见那些歪歪扭扭的土包和老槐树上挂着的白纸花，心里还是会发毛。尤其是下雨的夜晚，总能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叮当、叮当”，像极了老黄羊脖子上的那个破铃铛。
而那只围着新坟转圈的黑影，也成了黑娃童年最深的恐惧。他常常在梦里看见它，青灰色的皮肤，空洞的眼窝，还有嘴角挂着的暗红黏液，一遍遍地在坟前转着圈，直到惊醒，浑身冷汗。
有时候黑娃会想，那天如果没有好奇地问它是谁，是不是就不会被它盯上？但更多的时候，他看着村里那些晚归的孩子，总会忍不住提醒一句：“天快黑了，别往坟山那边走，尤其是……看见有人在坟前转圈，千万别出声，赶紧跑。”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围着坟转圈的，到底是放不下执念的亡魂，还是等着找替身的恶鬼。而那片荒冢之上，每当暮色降临，总会有一个黑影，不知疲倦地转着圈，直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才会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在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