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前夜,曼谷卧佛寺旁的临时灵堂里,檀香与血腥味交织。阿南和莎瓦迪的遗像摆在正中,照片上的两人笑得灿烂,与周围白色的挽联形成刺眼的对比。兰婶穿着黑色的泰式纱笼,坐在蒲团上,面前的贡台上除了常规的水果、香烛,还多了一碗混着朱砂的公鸡血,以及两张用鲜血勾勒着诡异符文的符纸。
午夜时分,守灵的亲友渐渐散去,只有兰婶和一个从清迈赶来的老“龙婆”(女巫师)留在灵堂。寺庙的钟声敲过十二下,灵堂外的菩提树下,风声突然变得尖锐,像无数冤魂在哀嚎。
龙婆戴着遮住半张脸的斗笠,拿出一个刻着骷髅的椰壳碗,往里面倒入糯米和符灰:“Yai Lan(兰婶),时辰快到了,魂魄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灵堂中央的空气突然扭曲,两道半透明的身影缓缓凝聚。正是阿南和莎瓦迪!他们穿着死时的衣服,胸口的伤口还在渗出黑色的怨气,阿南的警徽歪挂在胸前,莎瓦迪的画笔插在发髻里,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怨毒。
“妈……”阿南的声音像从水底冒出的气泡,带着河水的冰凉,“我们……死得好惨……”
莎瓦迪的魂魄更显虚弱,她看着兰婶,泪水化作透明的水珠滑落:“妈……我好怕……水里好冷……”
兰婶强忍悲痛,指向贡台上的符纸:“孩子,别急。帕蓬说你们变节,那是撒谎!我请龙婆来,就是要让你们自己找出真相,亲手报仇!”
阿南闻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红光:“帕蓬?他说我变节?”他想起临死前疤猜的话,“有人不想让我交证据……难道是他?”
就在此时,灵堂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一个阴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他……就是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颂猜的魂魄出现在灵堂角落,他的后脑还在渗着黑水,表情悲愤:“阿南,我死前查到,帕蓬早就被坤潘用贪污的证据要挟了。你拿到的‘疯药’样本,纯度太高,一旦上交,坤潘的整个网络和帕蓬的黑钱都会曝光。是他把你的行踪卖给了疤猜,还伪造了现场,想把你说成叛徒!”
“狗娘养的!”阿南的魂魄怒吼一声,周身的怨气化作黑色的旋涡,灵堂的供桌剧烈震动,碗碟纷纷摔碎在地,“我拿命换的证据,他竟然为了钱,出卖兄弟!”
莎瓦迪的魂魄也哭得浑身颤抖:“阿南,那我们……我们就这么白死在湄南河里吗?”
“不会!”兰婶拿起那两张符纸,递给阿南和莎瓦迪,“这是龙婆特制的‘索命降符’,用我的血和你们的怨气祭炼过。头七之内,你们的魂魄有了实体之力,可以影响现世。坤潘今晚要在‘金象’会所和帕蓬交易,你们带上符,去那里,让他们血债血偿!”
阿南接过符纸,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母亲温热的血迹,心中涌起滔天恨意。他看向莎瓦迪,握住她透明的手:“莎瓦迪,别怕,跟我一起去,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背叛和谋杀的代价。”
两道鬼影化作一阵带着河水腥气的阴风,穿过灵堂的竹帘,消失在曼谷的夜色中。兰婶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向龙婆深深一拜:“多谢您,龙婆。”
龙婆摇摇头,眼神凝重:“这‘索命降符’太过阴毒,会让魂魄沾染邪力,若不能及时超度,恐成怨灵。Yai Lan,你要做好准备。”
“金象”会所位于曼谷市中心的素坤逸路,表面是高档泰式按摩店,实则是坤潘的洗钱据点。顶层的VIp包厢里,熏香浓郁,几个穿着比基尼的舞女在台上扭动,帕蓬和坤潘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装满现金的鳄鱼皮箱。
坤潘是个肥胖的华裔,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佛牌,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容,推给帕蓬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帕蓬老弟,这次多亏了你。那批‘疯药’要是真让阿南交上去,我和你都得完蛋。”
帕蓬端起酒杯,手却抑制不住地发抖。他不是不怕,毕竟是亲手断送了两个探员的性命。但坤潘掌握着他五年前挪用缉毒经费、在芭提雅买别墅的证据,一旦曝光,他不仅会丢了乌纱帽,还会被扔进湄南河喂鱼。“坤潘大哥,东西我已经给你了,阿南的事也处理干净了,你答应我的,把证据还给我。”
“急什么?”坤潘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雪茄,吐出的烟圈在灯光下扭曲,“等风头过了,自然会给你。来,先看看这个——”他拍了拍手,两个保镖抬出一个铁笼,里面关着一只眼睛通红的小猴子,正是用降头术催生出的“邪猴”。
就在此时,包厢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屏幕上的泰式情歌mV还亮着微弱的光。一股浓烈的河水腥气涌入,温度骤降到冰点。
“怎么回事?!”坤潘吓了一跳,摸索着想去按开关。
“咔哒。”包厢的门锁自己锁死了。
“谁?外面是谁?!”帕蓬也慌了,他感觉一股冰冷的手正在摸他的后颈。
黑暗中,两道缠绕着黑色水汽的身影缓缓浮现。阿南的魂魄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帕蓬,莎瓦迪的魂魄则飘到坤潘身后,嘴角挂着凄厉的笑,手中还握着一支滴着黑水的画笔。
“帕蓬科长……好久不见。”阿南的声音像是从湄南河底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帕蓬猛地回头,看到阿南血淋淋的魂魄,吓得魂飞魄散,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鬼……鬼啊!你不是死了吗?!”
“我是死了,但我死不瞑目!”阿南的魂魄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帕蓬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出卖我?我哪里对不起你?!”
帕蓬被掐得满脸发紫,拼命挣扎:“阿南……我错了……是坤潘逼我的……他有我的证据……”
“被逼的?”阿南冷笑,怨气化作利爪,抓向帕蓬的胸口,“为了你的钱,为了你的官位,你就把我和颂猜哥的命卖了?还有莎瓦迪,她是无辜的!”
莎瓦迪的魂魄也飘了过来,她用画笔指着坤潘:“坤潘……你派疤猜杀了我们……还说要‘招待’我……”
坤潘看着莎瓦迪怨毒的眼神,想起自己曾对疤猜说过的污言秽语,吓得瘫倒在沙发上,语无伦次:“不关我的事……是疤猜干的……是帕蓬让我干的……”
“都该死!”阿南怒吼一声,将手中的“索命降符”拍向帕蓬。符纸接触到帕蓬的瞬间,发出“滋啦”的声响,化作一道黑烟钻入他的身体。帕蓬惨叫一声,眼睛变得血红,脸上露出疯狂的表情。
几乎同时,莎瓦迪也将符纸按在坤潘胸口。坤潘同样发出凄厉的哀嚎,他脖子上的骷髅佛牌突然炸裂,碎片划破了他的脸。
“你们……对我们下了什么降头?”坤潘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它们正在不受控制地抓挠自己的脸。
阿南的魂魄漂浮在半空,眼神冰冷:“这是‘互噬降’,让你们心中的恶念无限放大,互相看到对方最恐惧的样子。”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帕蓬看着坤潘,眼中看到的不是肥胖的毒枭,而是手持毒枪、满脸狞笑的疤猜,正准备将他灭口。而坤潘看着帕蓬,看到的则是浑身是血、从湄南河爬出来的阿南魂魄,正伸出手要将他拖入河底。
“别杀我!别杀我!”帕蓬以为自己看到了疤猜来灭口,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疯了一样刺向坤潘。
“水鬼!水鬼啊!”坤潘以为阿南的魂魄来索命,抄起旁边的铜制佛像,狠狠砸向帕蓬的头。
包厢里瞬间变成血腥的屠宰场。两个男人在降头术的驱使下,互相撕咬、殴打,用一切能拿到的东西攻击对方。帕蓬的刀刺进了坤潘的肚子,坤潘的佛像砸烂了帕蓬的头骨。鲜血溅满了泰式雕花的墙壁,甚至喷到了阿南和莎瓦迪的魂魄身上,却穿体而过,化作缕缕黑气融入他们周身的怨气中。
直到两人都没了声息,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包厢的灯光才“啪”地恢复正常。阿南和莎瓦迪的魂魄站在一片狼藉中,身上的黑色水汽似乎淡了一些,但眼神依旧空洞。
“仇……报了……”莎瓦迪轻声说,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融入空气中。
阿南看着地上两具扭曲的尸体,又看向莎瓦迪,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哀。他伸出手,想要拥抱她,却只能穿过她的身体。“莎瓦迪,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卷进来……”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猛地撞开,外面传来警笛声。是兰婶算准了时间,在阿南和莎海报仇后,用公共电话报了警。
阿南和莎瓦迪的魂魄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不舍。他们知道,头七的时限已到,是该离开了。
“妈……谢谢您……”阿南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逐渐融入湄南河的水汽中。
莎瓦迪也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妈……我们……回家了……”
两道鬼影化作点点荧光,顺着窗户飘向湄南河的方向,消失在黎明前的薄雾里。兰婶站在会所楼下,看着警车呼啸而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滴在曼谷湿热的地面上,瞬间蒸发。她为儿子儿媳报了仇,却也永远失去了他们,而那由鲜血和怨恨炼成的“互噬降”,以及湄南河底未散的阴气,都随着朝阳的升起,被掩盖在曼谷喧嚣的人潮下,只留下一个关于缉毒警魂归复仇的恐怖传说,在湄南河畔的老船坞间,悄然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