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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的铜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凝固的寒霜。

方仁杰的指尖刚触到铜钲边缘,又缓缓松了力道,掌心残留金属的冰凉。

他望着老乞丐左颊的蜈蚣疤,那道疤从眉骨斜贯至下颌,在夜色中像一条扭曲的疤痕毒蛇,仿佛随时会扭动起来。

疤口边缘微微泛白,是经年火烙留下的痕迹——这是天枢阁刑罚的典型手法,留命不取命,专挫人心。

“天枢阁的旧部?”方仁杰歪了歪头,声音里裹着市井小民的憨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鼻音,“我奶娘说,天枢阁的人都死绝了。”他说着,目光扫过老乞丐腕间那道淡红疤痕,纹路确实与神判门刑具吻合——三年前他在六扇门卷宗里翻到过,天枢阁用烧红的铁烙在叛徒身上留印,每道疤对应不同的罪名。

他嗅到空气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焦味,那是旧伤疤在潮湿夜风中散发出的气息。

老乞丐的喉结动了动,破棉袄下的手攥紧铜哨,指节泛白:“二十年前神判门灭门夜,我替你爹挡了三刀。”他突然扯开衣襟,胸口赫然三道狰狞的刀痕,在夜色里像三条暗红色的蚯蚓,腥气扑鼻。

“你爹说‘老九,带小乙走’,我背了你半宿山路,在山神庙把你交给奶娘……”

方仁杰的瞳孔微微收缩,耳中嗡的一声,心跳忽然加快。

这些细节奶娘从未提过,但他记得山神庙后墙有块缺角的砖,藏着半块玉牌——那是他十岁时偷偷挖出来的,后来被奶娘哭着塞回去,说“等小乙长大,自然会有人来认”。

他低头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起腰间的铜钲,冰冷而粗糙的质感让他镇定下来。

“我要怎么信你?”他摸了摸鼻子,指尖在腰间铜钲上轻轻一叩,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关键人物,触发选项:A.询问天枢令牌来源 b.观察其手腕疤痕 c.要求展示神判门暗号】

方仁杰选了A和b。

系统很快反馈:【疤痕确为天枢阁火烙刑痕迹;天枢令牌为仿制品,材质含洛南城铁铺常用的夹钢。】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胸腔里仿佛被人重击了一拳。

空气瞬间变得沉闷。

老乞丐确实曾是天枢旧人,但此刻手里的铜哨是假的——有人在洛南城伪造天枢信物,控制这些旧部。

“令牌?”老乞丐愣了愣,慌忙把铜哨往怀里塞,声音有些发抖,“当年乱局里早丢了,这是我照着记忆打的……小乙,我真的是老九啊!”他声音发颤,眼角泛着湿意,眼眶微红,仿佛要滴出泪来,“我找了你二十年,就想告诉你,天枢阁的真正主人不是江湖人,是……”

“嘘。”方仁杰突然抬手,目光投向巷口。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断续如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尾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仿佛鬼魂在哀鸣。

他盯着老乞丐慌乱的眼神,心里有数了:这人被人盯着,此刻若追问,怕是要引出背后的螳螂。

“明晚子时,鹰嘴崖顶。”方仁杰突然笑,把怀里那张画着歪扭山脉的纸抖了抖,纸页发出沙沙轻响,“宝藏图在我这儿,但得我亲自验过你身份。”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别带帮手,否则我把图扔进护城河里。”

老乞丐追了两步,又踉跄着停住。

方仁杰听着身后粗重的喘息声,直到那声音被风声吞没,才拐进另一条巷子。

夜风吹过他的脸颊,带着泥土与青石板上的湿气,他脚步轻快,却步步生疑。

第二日未时,福星楼二楼雅间。

柳姑娘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青瓷碎片溅到方仁杰鞋尖:“你疯了?把假图给那老乞丐,还让我去说吴大人的罪行?”她素白的指尖捏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山脉,墨香混着朱砂的味道扑面而来。

“六扇门的吴大人是朱捕头的顶头上司,你这是要把朝廷的人也扯进来?”

“朱捕头昨天在西市买了三斤迷药。”方仁杰咬开蜜枣,甜腻的汁水在嘴里漫开,黏稠如糖浆,“青城派的人往柳记布庄送了信鸽,布庄的账房是吴大人的表弟。”他指节敲了敲桌面,木板震动,回音低沉,“天枢阁的水混着江湖和朝堂,我撒把沙子,才能看清水底的鱼。”

柳姑娘盯着他眼底的光,突然笑了:“你呀,就是块浸了墨的顽石,看着憨,里头全是算计。”她把假图塞进袖口,起身时斗篷扫过方仁杰的铜钲,金属碰撞声清脆,“今晚我去醉仙楼说书,就说这图能拆穿吴大人私吞赈灾银的证据——要多大声?”

“震得房梁落灰。”方仁杰摸出个小瓷瓶,瓶身冰凉光滑,“这是迷香粉,撒在屋顶瓦缝里,要是有人跟你……”

“放心。”柳姑娘把瓷瓶揣进怀里,语气笃定,“我在情报楼混了十年,耗子爬过的痕迹都能闻出来。”她掀开门帘,阳光斜照进来,在她发间镀了层金,暖意扑面而来,“今晚子时,我在更夫屋等你——记得带糖葫芦,我要山楂裹芝麻的。”

月落星沉时,方仁杰的更夫屋飘起了轻烟。

他缩在房梁上,借着月光往下看:窗纸被刀尖挑开个洞,两道黑影像夜猫子似的钻进来,一个举着火折子,火光跳动,映出一张张狰狞的脸;一个抄起枕头往地上摔。

粗布枕头裂开,棉絮纷飞,却没掉出半张纸。

“那臭更夫把图藏哪儿了?”矮个子黑衣人压低声音,刀背敲了敲桌子,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老子翻遍灶膛了,连块带字的草纸都没有!”

高个子突然抬头,目光扫过房梁。

方仁杰屏住呼吸,看着那人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出这双眼睛了,是今早福星楼里摸短刀的青衫汉子,属于青城派。

“找床板!”高个子踹开木床,床板下的土被翻得乱七八糟。

矮个子骂骂咧咧,刀尖捅进墙缝,突然“咦”了一声:“这墙灰是新的!”

方仁杰的手指扣紧房梁。

他早把真图塞进了房梁的暗格里,墙缝里塞的是半张旧药方——但此刻,他更在意屋顶的动静。

夜风掠过瓦檐,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混着七叶草特有的苦涩气息。

他望着两个黑衣人突然晃了晃身子,矮个子的刀“当啷”掉在地上,高个子扶着桌角,额头沁出冷汗:“有……有迷香……”

地面突然传来细碎的脆响。

高个子低头,月光下,满地碎玻璃渣在他脚边闪着冷光,有几片已经扎进他的布鞋,渗出暗红的血。

方仁杰摸了摸怀里的铜钲,听着楼下逐渐微弱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早让人把碎玻璃渣磨成了细刺,混在灶灰里铺在地上——今夜闯进来的,可不止这两个。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咚——”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把藏在铜钲里的短刃又往袖管里推了推。

该收网了。

更夫屋的窗棂突然发出细碎的脆响——那是方仁杰用细麻线绑在窗栓上的铜铃被扯动了。

梁上的方仁杰睫毛微动。

他早算准了,今夜来的不止那两个青城派的蠢货。

迷香从瓦缝渗下时,高个子黑衣人踉跄着撞翻木凳,矮个子刚骂出半句“他娘的”,后颈便被一道破空而来的竹箭钉在墙上——箭尾的朱砂漆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是陈老师书院弟子的标记。

“围门!

封窗!”陈老师的声音混着冷风灌进屋子,他提着乌木戒尺跨进门槛,青衫下摆还沾着书院后园的夜露。

二十个持剑的书院弟子如影随形,将两个黑衣人逼到墙角。

高个子黑衣人突然暴起,挥刀劈向离他最近的弟子,刀光却在半空中被陈老师的戒尺精准点住——“当”的一声,刀刃崩出缺口,黑衣人虎口震裂,刀“哐当”坠地。

方仁杰从梁上跃下,铜钲在腰间撞出清响。

矮个子黑衣人瘫坐在碎玻璃渣里,左脚掌被细刺扎得血肉模糊,正哆哆嗦嗦去摸怀里的匕首。

方仁杰一脚踩住他手腕:“摸什么?

是摸毒囊还是摸暗号?”他蹲下身,鼻尖突然动了动——黑衣人袖口渗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苦香,像晒干的艾草混着薄荷,却比寻常草药多了丝甜腻。

“七叶草。”方仁杰瞳孔微缩。

三天前他替孙大夫送药,老医正曾捏着药杵说:“这草熬成汁能让人说真话,可量过了头,能把脑子烧成浆糊。”他转头对陈老师道:“陈先生,借个炭炉。”

“你要做什么?”柳姑娘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斗篷上沾着星子似的雪粒——她刚从醉仙楼回来,发间的珠钗还带着说书时的余温。

方仁杰没答话,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抖出几截晒干的七叶草扔进炭炉。

青烟腾起的瞬间,矮个子黑衣人突然惨叫,双手抱住脑袋:“别烧!

别烧!

我说!”

高个子黑衣人猛地扑过来,被两个弟子按住肩膀。

他脖颈青筋暴起,却抵不过七叶草的熏蒸,喉间发出呜咽:“我们...我们是紫微堂的人!”

方仁杰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紫微堂”三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奶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血沫子糊在嘴角,最后说的就是这三个字。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神判门满门血溅,凶手们腰间的玉佩,刻的正是紫微堂的云纹。

“谁让你们来的?”方仁杰扯住高个子的衣领,声音发颤。

“吴...吴大人的师爷!”矮个子哭嚎着,“他说方更夫手里有藏宝图,能换赈灾银的账册!

我们只是...只是听令办事啊!”

陈老师的戒尺重重敲在桌上:“吴大人?

他上月还在衙门说要严查赈灾银!”

柳姑娘突然冷笑:“严查?

我今早刚查过,吴大人的夫人这月在首饰楼提了三箱东珠——洛宁城大旱,米价涨了三倍,东珠倒比往年还贵。”她望向方仁杰,目光灼灼,“你早料到他们会为假图拼命,所以用赈灾银做饵?”

方仁杰没接话。

他望着炭炉里将熄的七叶草,耳边嗡嗡作响。

紫微堂没死,他们藏在朝堂阴影里,二十年后还在找神判门的余孽。

他摸出怀里半块玉牌,当年山神庙后墙的砖下,奶娘说这是神判门的信物——此刻玉牌贴着心口,烫得他发疼。

“我要去紫微堂的外围据点。”方仁杰突然开口,“城南废弃的染坊,今早有三个挑夫抬着封条进去,脚程是青城派的步子。”

“你疯了?”柳姑娘上前一步,“那是龙潭虎穴!”

“我娘说,神判门的人,活着就要找真相。”方仁杰低头擦铜钲,短刃在铜钲暗格里泛着冷光,反射出他眼中锐利的光,“再说…”他顿了顿,“我有更夫的身份,他们未必防得住。”

陈老师突然按住他肩膀:“书院的弟子跟你去——”

“不行。”方仁杰摇头,“人多眼杂。

我单去,你们在染坊后巷接应。”他抬头时,眼底的光像淬了火的刀,锋芒毕露,“我要知道,紫微堂和吴大人到底勾连了多少条人命。”

更夫屋的烛火忽明忽暗。

方仁杰收拾短刃时,铜钲突然发出轻响——他翻过来一看,内侧不知何时多了张纸条,墨迹未干:“小心身边人。”

他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

窗户外,三更梆子声再次响起,“咚——”这一次,尾音里似乎多了丝异样的颤音,像有人在暗处叹息。

方仁杰望着纸条上的字,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老乞丐说的“天枢阁真正主人是朝堂的人”,想起柳姑娘今早说“吴大人的表弟在布庄”,想起陈老师每次看他时欲言又止的眼神。

到底是谁?

更漏在墙角滴滴答答。

方仁杰将纸条塞进袖管最里层,短刃在掌心握得发烫。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笑了——这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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