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死里逃生的仙舟居民，过了好一阵才从极致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获救中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地上迅速消散的怪物灰烬，又看看那个白发红瞳、持剑而立、如同从画中走出的少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前领头的中年男子最先反应过来，他颤抖着双腿站起身，不顾身上的尘土，对着镜流的方向深深鞠躬。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多谢女侠！”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若非女侠及时出手，我们一家老小…今日恐怕就要葬身孽物之口了！”
他身后的妇人也紧紧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地跟着行礼：“多谢女侠！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那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止了哭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镜流。
然而，面对这发自肺腑的感激，镜流却显得有些…漠然。
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幽蓝色的“寒光”剑已经归入鞘中，双手自然垂在身侧。
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那些感激涕零的居民，而是投向了街道的远方，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和救助，对她而言不过是拂去衣角的微尘。
那张尚带稚气的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因为斩杀怪物而自得，也没有因为救下生命而欣慰。
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如同万年寒玉般的疏离感。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在扫过那些居民时，也只是淡淡一瞥，没有任何情绪的停留，仿佛他们与地上的尘埃并无不同。
这种高冷并非刻意伪装，而是她多年沉浸在仇恨与剑道之中，逐渐形成的一种对外界情感的隔绝。
除了师父，除了剑，除了复仇，似乎没有什么能真正触动她的内心。
那中年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感谢的话，但在镜流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后面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不敢再多言。
就在这时，街道的另一端，九霄的身影出现了。
他缓步走来，步伐从容，目光平静。
当镜流看到九霄时，她那如同冰封湖面般的表情，瞬间融化了。
仿佛严冬过后，春回大地。
她原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眼中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明亮的、如同小动物见到主人般的依赖与欣喜。
她快步迎了上去，来到九霄面前，微微低头，恭敬地行礼。
“师父。”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仔细听去，却能察觉到其中蕴含的一丝难以掩饰的雀跃和…邀功似的期待。
九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感受着她气息的变化，以及那柄“寒光”剑上残留的凌厉剑意。
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不错，‘无罅飞光’，已有雏形。出剑的时机和速度都把握得很好。”
得到师父的肯定，镜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被点燃的星辰。
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笑容。
这个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驱散了她身上所有的冰冷和疏离，让她看起来不再是那个令人畏惧的冷酷剑客，而变回了一个…略带羞涩和欣喜的少女。
这一幕，被旁边那几个居民看在眼里，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刚才那个冷若冰霜、视人命如草芥（他们感觉）的女侠，在这个青年面前，竟然会露出如此…温顺甚至可以说是…欢快的模样？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九霄的话锋一转，笑容在镜流脸上僵住，“你的杀气还是太重，最后一剑有失精准，险些波及无辜。”他指的是刚才镜流最后一剑虽然斩杀了孽物，但其蕴含的剑意余波也差点将旁边的墙壁削掉一块。
镜流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羞愧和紧张。她低下头，小声认错：“弟子知错了，下次一定注意控制。”
“战场之上，没有下次。”九霄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让你自己和你的同袍付出生命的代价。”
“是…”镜流的声音更低了。
九霄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叹。这丫头，天赋是走出来了，但这心性…还需要慢慢磨。
他伸出手，并非责备，而是轻轻拂去了她额前因为汗水而粘在一起的一缕白发。
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照。
镜流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感受到师父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九霄，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濡慕。
师父…他…
“走吧。”九霄收回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道，“战斗，才刚刚开始。我们需要尽快赶回营地，将这里的情况上报。”
“嗯！”镜流用力点头，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眼中重新充满了斗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她紧紧跟在九霄身后，步伐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