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后退一步,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不认识这个人,也不记得什么车祸。
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是福利院门口的铁门,在冷风中吱呀作响,还有管理员阿姨冷漠的训斥声。
“裴先生,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她语气平静,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些不安。
这男人的眼神太可怕了,仿佛要把她吞掉一样。
裴明远冷笑一声,眼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恨意,“我不会记错。那天的雨很大,母亲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那个女孩……不是她……’可我亲眼看见你站在路边,浑身湿透,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咬牙切齿,声音低哑,“我妈在那场车祸里死了,而你……你却活得好好的。”
苏念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他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可她不记得那场车祸,也根本不认识他和他的母亲。
“我没有害死你母亲。”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
裴明远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但他看到的只有坦荡和无辜,还有那一丝藏不住的疲惫与坚韧。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剩下壁炉燃烧的噼啪声。
片刻后,裴明远冷冷地将怀表收回口袋,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如果你真的没有做过,就别让我抓到你撒谎的证据。”
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王阿姨便敲开了苏念的房门。
“今天开始,你要打扫整栋别墅的卫生。”她语气生硬,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警告,“别想着靠点小聪明往上爬,我们裴家不是你能染指的地方。”
苏念低头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这是昨晚裴明远质问她之后,管家对她的一种试探和惩戒。
但她不怕。
她在福利院长大,从小干惯了杂活,身体比一般人都要能吃苦。
而且,她脑子也够用。
她记得自己曾在网络上看过的清洁技巧,合理运用清洁剂、分类处理垃圾、科学安排动线,效率比传统方式高出许多。
几个小时后,当王阿姨巡视一圈回来时,发现原本需要请两个钟点工干半天的活,竟然已经被苏念一个人完成了,而且一尘不染,井然有序。
她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却还是强撑着道:“手脚倒是快。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进裴家的门。”
苏念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也明白这位管家对她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想活下去,赚够钱,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有些人,偏偏不想让她活得轻松。
夜幕降临,老太太的情绪突然变得焦躁不安。
她坐在轮椅上,手指不停颤抖,嘴里喃喃自语:“不对……不是她……不是她……我要找那个人……那个人在哪里……”
苏念立刻察觉到异常,连忙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肩膀,轻声安抚:“奶奶,您别着急,我在呢。我是您的新保姆,叫苏念。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您可以告诉我。”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忽明忽暗,像是在努力辨认某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人……”她喃喃低语,声音沙哑而空洞,“她说要带我去见妈妈……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
苏念心头一震。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谁说要带老太太去见她女儿?又是谁让老太太陷入了昏迷?
她正想再追问几句,老太太却已经慢慢安静下来,眼皮沉重地合上,仿佛刚才的激动只是幻觉。
屋内恢复了寂静,唯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苏念望着老太太熟睡的脸庞,心中第一次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
这个家里,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她,似乎也被卷入了一场早已写好的命运漩涡之中。
夜色深沉,裴家大宅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窗外的风穿林而过,带着几分初春的寒意。
苏念坐在老太太床边,手里还握着半杯温水,眼神却早已失焦。
“你妈妈……她没死。”
这句话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扎进她心底最深的地方。
从小到大,“你妈妈死了”是她在福利院里听过的最多的话。
后来被一个年迈的养母短暂收留,那女人也是这样对她说的:“你是没人要的孩子,命不好。”
可现在,老太太却说,她的母亲还活着?
苏念低头看着老太太安详的脸,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梦话?还是她真的知道些什么?
正想着,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苏念迅速收回手,站起身来,目光迎上走进来的裴明远。
他穿着一件黑色家居服,神情疲惫,眉宇间却藏着一丝压抑的情绪波动。
他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老太太,又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苏念。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没说什么。”苏念淡淡地答。
裴明远走近几步,在老太太床边停下脚步,目光却没有离开她。
“她刚刚说了什么?”
苏念沉默片刻,最终选择避重就轻:“她说……不是我。”
裴明远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是她?不是她害了母亲?
可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记得那一幕——雨天、血泊、还有那个站在路边、浑身湿透的女孩。
那张脸,他十年都没有忘记过。
“你最好说实话。”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惯有的压迫感。
苏念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中没有丝毫退让:“如果我说了,你会信吗?”
裴明远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你总是这么爱耍小聪明。”
“我没有。”苏念平静地说,“但我也有权利保护自己。”
裴明远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转身离开,临走前冷冷丢下一句:“周秘书已经在查你的过去。你最好祈祷,结果不会让我失望。”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
苏念缓缓坐回床边,望着老太太的睡颜,心中却翻江倒海。
“你妈妈没死……”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一遍遍重复,像是某种被封印的记忆,突然裂开了一道缝。
她开始回想小时候的事——福利院的铁门、管理员阿姨冷漠的脸、其他孩子嘲笑的目光、还有那些关于她身世的只言片语。
有人说她是被遗弃的,有人说她母亲是个舞女,还有人说她母亲卷款跑了……
但没人说过,她母亲还活着。
难道……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要把她送去福利院?
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
她是谁?
她的生父又是谁?
一个个问题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外面的风吹得更急了,窗帘轻轻晃动,投下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像是某种未知的命运轮廓。
苏念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夜,注定无眠。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楼下书房里,裴明远也久久未眠。
他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份刚送来的调查报告,纸张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发皱。
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在福利院门口的身影,模糊却熟悉。
与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
他咬紧牙关,内心翻涌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动摇。
如果当年的真相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呢?
如果……他错了呢?
不,他不能承认。
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当初的无能为力。
“继续查。”他低声对电话那头的周秘书说道,声音冷得像冰。
“我要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的亲生母亲。”
电话挂断后,裴明远缓缓闭上眼,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表链。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表盘背后刻着一行字:“不要让恨吞噬你。”
可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与此同时,王阿姨站在走廊尽头,望着紧闭的房门,神色复杂。
她回头看了看四周无人,才低声自语:“老太太今天怎么突然提起‘那个人’了……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该不会……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吧?”
说完,她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清晨的风穿过裴宅高大的窗棂,带着些许寒意钻进苏念的衣领。
她站在二楼走廊尽头的老太太房门前,手指微微颤抖。
昨夜老太太那句“你妈妈没死”仍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像是一个被封印多年的谜题,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那是从小在福利院干杂活留下的痕迹。
可如今,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女孩了。
门缝里透出一丝晨光,映在地板上。
王阿姨已经去厨房准备早餐,屋内一片寂静。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