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先生,”盛知意叫他。
她问:“你去过那种很偏僻很落后又很穷的地方吗?”
这是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问题,凝视着盛知意的侧脸看了几秒钟,萧长嬴笑了一下。
他点头,“当然,那种地方我去过不少。”
闻言,盛知意有点惊讶,“真的?”
“在非洲,这样的地方比国内还要多,很贫穷,很落后,有些地方连吃饱饭都是问题。”
要说是穷人,萧长嬴自己一度就是非常穷非常穷的人。
“……”
“我曾经在很多地区活动,不管哪里都有这种地方,其实我觉得,光靠善款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想要彻底改变穷困的现状,需要做的又太多太多,应该是自上而下的改变,需要多方举措……”
说着说着,萧长嬴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他笑了一下,垂下眼帘,“我不太懂,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见解罢了。”
这样的问题,盛知意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
她必须得承认,一个从出生起就生活优渥的人很少会去想底层人是如何生活的,不然,何不食肉糜这句话是怎么来的?
过去的她只是简单的从公益广告中看到了穷人生活的一角,帮助圣玛丽教会筹措善款,更多的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学校和家庭教给她的都是要做个好人,然后再做好事。
所以,做好事哪里有什么理由呢?
做好事是正确的,时间久了,这样的观念在盛知意的心目中就像人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至于背后的事情,她从未想过。
“陈先生跟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是吗?”
“什么?”旋即,萧长嬴又明白了盛知意在指什么。
他点点头,“嗯。”
“如果我想跟着教会一起去看看的话,你说……家里人会同意吗?”
萧长嬴不是盛家人,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盛知意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她只是将萧长嬴当成了一个倾诉对象。
她喃喃道:“总觉得不能像以前那样活着,就跟一个朋友和我说的一样,要走出去,要去体验不同的生活。”
“你所说的朋友是……”
盛知意微微一笑,笑容有点俏皮,她说:“一个在网络上认识的朋友。”
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萧长嬴点点头,“这样啊……”
盛知意继续说:“我想要亲眼看一下,我希望我的付出有价值,我想看看我有参与筹到的善款都在帮助什么样子的人。或许,在亲眼看过之后,我会有动力做更多,也做的更好,呃……”
这样说着,盛知意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说的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萧先生能不能明白我现在心情,总之,我想跟着去看看。”
“那种地方的条件很差,盛小姐确定自己能受得了吗?”
盛知意蹙了蹙眉,可很快就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去的话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自己承受的极限在哪里,或许,我可以。”
其实,这样的决定已经在萧长嬴的预料之内。
从盛知意拿着陈知凡的名片反复思量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心动了。
因为好奇,也是因为善良。
“盛小姐真的跟其他的富家公子千金不太一样。”
纤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盛知意略感惊讶,“怎么说?”
深吸一口气,萧长嬴笑道:“说实话,我服务过很多的有钱人,他们也会对外做慈善,他们捐赠的组织甚至横跨多国乃至几个大洲,他们会在明面上捐钱捐物,也会营造什么亲自奔赴被救助的地点,事实却是……这些都是假的。”
“假的?”
“他们才不会真的去那些地方,如果真的去了,说不定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萧长嬴有些抱歉的说:“我一开始以为盛小姐也跟那些人一样,陈先生邀请你的时候,你说你会考虑,我以为只是为了应付他说说而已,没想到你却……”
盛知意生在巨富一家,父母却很少会跟她说家庭之外的那些事情。
她不知道富豪做慈善的弯弯绕绕,就像不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一样。
哪怕是身为保镖的萧长嬴都比她懂得多。
她在这些人面前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杯装在透明玻璃杯中的清水,被人一眼看透,说好听了是单纯,说难听了就是愚蠢和天真。
也难怪圈子里的同龄人喜欢在背后叫她废物,跟那些过早的接触家族生意,见惯了人性,摸透了规则,被父母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少爷小姐们比起来,无知的盛知意怎么不是一个废物呢?
没有人甘心被叫做废物,这一年来恢复了很多的她,跟着恢复的还有最初的自尊心。
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在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盛知意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说:“我还是想要去看一看。”
她决定跟随教会去实地帮忙,她知道自己笨手笨脚,从小到大也没有做过那些工作。
可是,这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一个不错的体验,陈知凡曾说他们会去当地的村落里支教,不管是教小朋友算数识字,还是唱歌和英文,她都能够做得很好。
她想要听从朋友的建议,走出自己用了八年铸造起来的密不透风的房子,她要拆掉这栋房子,去过她本来应该过的生活,去更多的地方,去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去见识这个世界。
欢乐是,痛苦也是。
盛存轩的生日宴会结束后的第三天,盛知意让萧长嬴送自己去了圣玛丽教会。
当傅修女听说盛知意想要参加下乡送爱心的活动后,意外的同时更多的是惊喜和激动。
她详细的将整个流程讲给盛知意听,等到盛知意对所有的事项都了解之后,傅修女才亲切的拉起盛知意的手。
现在,她看着盛知意,已经不单单是在看一个多年来鼎力支持他们教会的好心人,更多的是带着一种骄傲在审视。
她忘不掉八年前,王秀清第一次带着盛知意来圣玛丽教会时,这个女孩子有多让人心疼。
明明那么漂亮却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芭比娃娃,她一个人身上就能够汇集全世界的所有矛盾点。
她空洞却又神经纤细,光是在教会听那些苦难的人讲述自己的故事,就能够一个人默默地泪流不止。
她麻木却又敏感脆弱,明明身体恢复正常却连正常说话都办不到。
彼时,她十六岁,正是如花绽放的年纪,别人是娇艳明媚的花朵,她却如同被暴风雨拍打过一样,随时都可能从枝头掉落。
让人忍不住想要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