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小心翼翼给武松倒酒:“大哥,那蒋门神是健身教练出身,拳头比砂锅还大……”
武松一脚踢翻凳子:“带路!今天要让他明白,沙包大的拳头,是专门揍他这种人的!”
施恩凑近武松,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裹着憋屈:“哥,兄弟我混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着师父练过几手枪棒,孟州地面上,人送外号‘金眼彪’。”他指了指东门外,“那边快活林,山东河北的客商都奔那儿去,百十家大客店,二三十处赌坊钱庄,热闹吧?”
武松灌了口酒:“说重点。”
“以往,”施恩牙关紧咬,“靠我这点本事,加上牢里八九十个亡命徒,在那儿开了酒肉店,生意辐射整条街。过路的,想做点买卖?先来拜我施恩的码头!每月躺着进账二三百两雪花银!”
他猛地撩起衣袖,青紫的伤痕纵横交错:“可恨那个新来的张团练,从东潞州带了条恶狗!姓蒋,叫蒋忠,九尺高,浑身腱子肉,江湖诨名‘蒋门神’。这厮狂得没边,自称‘打遍泰岳无敌手,普天之下他第一’。硬生生夺了我的地盘!”
施恩眼都红了:“我不服,上去理论,让这恶狗一顿拳脚,躺了两个月!哥你头次见我时,我脑袋还裹着布,胳膊吊着呢!想带兄弟们找回场子?人家背后杵着张团练的正规军!闹起来,上头先办我!这口气,堵得我夜夜睡不着!”
他把酒杯重重一磕:“早就听说哥哥是天字号的大丈夫!求哥哥替我出了这口恶气!兄弟死也瞑目!本想等哥哥养足了力气再说,哪知底下人嘴快……”
武松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那姓蒋的,几颗脑袋?几条胳膊?”
施恩一愣:“自然一颗头,两条臂膀,还能长出花来?”
“老子还以为他三头六臂,是哪吒转世呢!吓我一跳!”武松笑得酒水四溅,“就这?也值得叫门神?”他霍然起身,“不瞒兄弟,我武松专揍天下硬骨头,收拾的就是这种不讲武德的杂碎!还等什么?拿酒来!路上喝!现在就去!我看他那身板,够不够景阳冈上那只大虫扛揍!”
施恩赶紧按住他:“哥!别急!好歹等我爹出来见个礼,咱们从长计议,明天先派人探探那厮在不在老巢……”
“计议个屁!”武松眼一瞪,“挨了打不敢当场找回,算什么汉子?今天!现在!立刻!他能准备,老子还嫌他死得不够快?”
正拉扯着,屏风后转出施恩老爹老管营。
“义士!老汉听半天了!”老头一脸激动,如同见了指路明灯,“快请后堂说话!”
后堂摆开酒席,老管营亲自斟酒:“义士英雄!小儿在那快活林,不为发财,只图给咱孟州江湖添点豪气!谁知被蒋门神仗势强夺!这仇,非义士不能报!请满饮此杯,受小儿四拜,结为兄弟!”
武松推辞不过,受了施恩大礼。当夜喝得烂醉,被扶去睡了。
次日一早,施恩父子嘀咕开了。
“爹,武松哥昨夜喝得人都认不清了,今天能动手?”
“就说蒋门神不在家,拖一天!”
施恩硬着头皮去见武松:“哥,探子回报,蒋门神出门了!咱明日再去?”
武松一拳砸在桌上:“拖一天?你是想再气我一天吗?”闷闷吃了早饭,跟施恩在营前瞎转悠,聊些枪棒拳脚。晌午又被请去施恩家,满桌好菜,酒却只给浅浅几杯。
武松心里门儿清,回到客房,唤来仆人:“今日肉管够,酒抠门,几个意思?”
仆人吓得直抖:“都头明鉴!老爷和少爷琢磨着,怕您昨晚的酒还没醒透,误了今日大事,所以……明日办完正事,管够!”
武松冷笑:“哦?嫌老子醉了不顶事?”
天刚蒙蒙亮,武松就蹦起来了。万字头巾一裹,土布衫一套,红绢带子扎腰,护膝麻鞋蹬上,脸上金印贴块膏药遮住。施恩请他吃了早饭。
“哥,马备好了。”
“骑什么马!”武松大手一挥,“脚力好着呢!只一件,你得依我。”
“哥你说!”
“出了城,见酒店就停,请我喝三碗!少一碗,老子扭头就走!这叫‘无三不过望’!”
施恩傻了:“哥啊!从东门到快活林十四五里地,酒铺十二三家,一路喝过去,三十多碗啊!您不得飘着走?”
武松哈哈大笑:“你懂什么!老子一身本事全在酒里!喝一分酒,长一分力气!景阳冈上没那十八碗垫底,能打死大虫?今天就得喝到十分,才够劲爆锤那门神!”
施恩一拍脑袋:“懂了!来人!挑好酒好菜,去前头路上候着!我和哥哥慢慢喝过去!”
两个仆人挑着担子先行。老管营又暗搓搓点了二十条精壮汉子,远远缀着接应。
施恩、武松出了城。没走几百步,官道边挑出个酒幌子。仆人早等着了。
“大碗!斟三碗!”武松吆喝。
三碗下肚,抹抹嘴:“走!润润嗓子而已!”
时值七月,暑气正毒。两人解开衣襟,晃荡不到一里,林子里又飘出个小酒旗。
“哥,村野小店,酒糙,喝吗?”施恩问。
“管他猫尿马尿,是酒就三碗!”武松眼都不眨。
进店,三碗村醪灌下去,抬脚便走。
仆人收拾家伙,飞跑前头布置去了。
一路走,一路喝。施恩数着,过了十几家店。武松眼神依旧清亮。
“快活林还有多远?”
“前面看见林子就是。”
“成了!你找地方猫着!我去会他!”武松咧嘴一笑,“记住,前头再有酒店,还得给我送酒来!”
武松独自前行,又灌了十来碗。日头当顶,热风卷着酒气直冲脑门。他扯开衣襟,脚步故意踉跄起来,歪歪斜斜蹭到林子边。
仆人指着路口:“就那儿!”
“滚远点!看我信号!”武松晃悠过去。
林子后,绿槐树下,瘫着个巨汉。白布衫敞着,手拿蝇拂子,浑身紫肉横鼓,青筋像蚯蚓在皮下乱爬,一部黄胡子支棱着,眼睛瞪得像铜铃,活脱脱庙里的鬼门神贴画活了!
武松醉眼乜斜,心道:“正主儿!”
他装作醉汉,一步三摇,直往路口那大酒楼撞去。檐下“河阳风月”的大招牌,门口绿栏杆,销金旗上两行大字嚣张:“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店里三只大酒缸半埋地下,酒香混着肉案子上的腥气扑面而来。柜台后坐着个妖娆妇人,描眉画眼,云鬓半偏——正是蒋门神新纳的小妾。
武松一屁股摔在妇人正对面的座头上,直勾勾盯着她。
妇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扭开了脸。
“店家!聋了?!”武松“哐哐”拍桌子。
酒保过来:“客官打多少酒?”
“打两角!先尝尝!”
妇人舀了酒递来。
武松闻了闻,呸一口:“洗脚水啊?换!”
妇人皱眉,换了中等的。
武松咂一口,杯子一墩:“马尿!再换!”
妇人咬咬牙,舀了最好的酒。
“嗯…凑合吧。”武松斜眼问柜台,“老板娘,贵姓啊?”
“姓蒋。”酒保答。
“咋不姓王?”武松怪笑。
妇人柳眉倒竖:“哪来的醉猫撒野?!”
酒保低骂:“外乡土鳖,别理他!”
武松手指一点妇人:“那谁!下来陪爷喝两盅!”
“作死!”妇人勃然大怒,一拍柜台就要冲出来,“杀千刀的贼囚...”
“呼啦!”
武松动作快如鬼魅,土布衫瞬间脱下一半缠在腰间,反手将那桶酒“哗”地泼了一地!人已旋风般卷进柜台,五指如铁钳,一把攥住妇人腰胯!
“咔嚓!”金钗珠翠被捏得粉碎。武松揪住妇人发髻,隔着柜台像拎小鸡似的提起,看准最大的酒缸,“噗通”一声,直接扔了进去!酒花四溅。
“反了!”几个机灵的酒保扑上来。
武松头也不回,反手一捞,揪住一个衣领,轻飘飘甩出。“咚!”第二个酒缸也满了。
又一个酒保挥拳打来。武松顺手抓住他头发,顺势一按,“咣当!”第三个酒缸也溅起了巨大水花!
剩下两个,被武松一拳一脚,干脆利落放翻在地,只剩下哼哼的份。
店里一片死寂,只剩酒缸里咕咚冒泡的声音。
武松跨过满地狼藉,走到店门口日光下,叉腰大笑:“跑得倒快!去!叫蒋门神滚出来!爷爷在大路上等他,揍得他看着敞亮!”
那溜走的伙计连滚带爬找到蒋门神。蒋门神正瘫在交椅里打盹,一听,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踢翻交椅,丢了拂尘,急吼吼奔来。
大路中央,两人撞个正着!
蒋门神体格唬人,奈何早被酒色掏空了底子,加上乍闻惊讯,脚步都是虚浮的。
武松呢?酒是喝了三十多碗,可那是他的超级充电宝!浑身力气像火山要喷发,脑子清醒得像结了冰!
蒋门神见武松摇摇晃晃,心头一松:“原来是个醉鬼!”恶狠狠扑上。
说时迟,那时快!
武松双拳作势猛击蒋门神面门,拳风刚起,人却猛地一个急转身!
蒋门神全力前冲,扑了个空,身子失衡前倾。
好个武松!拧身之际,左脚如毒蝎甩尾,闪电般向后撩起!
“嘭!”
这一脚,结结实实踹在蒋门神小腹丹田要害!
蒋门神“嗷”一声惨叫,肠子差点从嗓子眼挤出来,双手死死捂住肚子,虾米似的弓了下去。
武松动作行云流水,踹出的左脚尚未落地,拧腰转胯之力已带起右脚,借着旋转的力道,一记凶猛绝伦的侧踢,钢鞭般狠狠扫在蒋门神左额角上!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蒋门神眼前一黑,脑子里像炸开一万个烟花,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砍倒的大树,轰然向后砸在地上,尘土飞扬。
武松一步赶上,铁靴“咚”地踩住蒋门神肥厚的胸膛,压得他眼珠暴突,差点断气。醋钵大的拳头悬在他鼻梁上方,拳风刺得他汗毛倒竖。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蒋门神杀猪般嚎叫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好汉饶我!三百件事我也依!只求饶命!”
武松的拳头停在半空,低头俯视着脚下这摊烂泥,嘴角咧开一个森冷的弧度。
“好!”他声如寒铁,“第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