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齐烬雪的宫女递了帖子,称大公主将在下午拜访北安王府。
这种女眷之间的事情,自云珈蓝嫁进来以后,都是由她掌管。
但云珈蓝不是很想管。一则,前世云绫罗落的那般结局,有齐烬雪的原因。
二则,云珈蓝刚刚退了高烧,浑身无力,最近还要被裴嬴川按着遛狗。
...早知道她就说素素是只猫了。
此时刚刚入秋,天儿还热得不行。惊蛰领了冰块,此时正指挥着家仆往冰鉴里放。
今早裴嬴川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偏要在兰苑用早膳。
大庆律例,四品以上在京官员要在每日卯时三刻上朝,这就造成,云珈蓝至少要在卯时起来,吩咐小厨房给他做膳。
哎呀...真想做一桌辣的辣死他。
可是偏偏他爱吃辣。
“王妃不吃?”裴嬴川从自己院中带来了一屉小笼包。他拣起来一只,丢到云珈蓝盘中。
云珈蓝蔫蔫地支着下巴,眼底一片青黑,抬起眸来,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不用管我。”云珈蓝将小笼包扔回裴嬴川的盘中,“王爷胃口好,早上定会将这一大桌都吃完。\"
裴嬴川挑眉,突然将那枚小笼包在辣油碟里滚了三圈,搁回她唇边:\"王妃执掌中馈辛苦,更该补补。\"
云珈蓝盯着那滴落的辣油,忽然心里起了坏主意。
她展颜一笑,眼尾勾起狡黠的弧度:“王爷盛情,妾身却之不恭。”
说罢,云珈蓝葱白的指尖捏起辣油包子,却在递到唇边时手腕一翻——
\"啪!\"
包子精准掉进裴嬴川的茶盏,红油瞬间在清茶里晕开。
刹那间,绿茶变红茶。
\"哎呀,手滑。”她无辜地眨着眼,“妾身早就听闻,大庆以夫为天,这么好吃的东西,应当是夫君先吃.....\"
“云!珈!蓝!”裴嬴川闭上眼睛。
云珈蓝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唇时故意露出青黑眼圈,\"妾身这病弱身子,实在受不得辣.....\"
“王爷该不会,要因为一个包子和我过不去吧?”
她佯装惊讶。
裴嬴川猛吸三口气,在心中默念“我不生气”。
“好,”他阴恻恻地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说罢,裴嬴川筷子一转,去拣了其他的几样菜。
两人相安无事了一会儿,突然同时盯上盘子里最后一颗蜜饯樱桃。
“啪!”
两人筷子撞在一起。
裴嬴川冷笑道:“本王记得,某人刚才还在说‘以夫为天’。”
“妾身说的是中原人,”云珈蓝丝毫不让,“妾身是中原人吗?”
两双银筷在半空中僵持不下。
可怜的樱桃被夹得微微颤动。
\"王爷,\"云珈蓝突然甜笑,\"您看窗外——\"
裴嬴川莫名被她的笑晃花了眼,筷子力道一松。等反应过来时,樱桃已经稳稳落在云珈蓝筷尖。
\"兵不厌诈。\"她得意地晃着战利品,却在即将入口时——
\"嗖!\"
一枚花生米破空而来,精准击中樱桃。那个樱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裴嬴川伸手接住。
\"王妃说得对,\"他慢条斯理将樱桃塞进嘴里,\"兵、不、厌、诈。\"
云珈蓝眯起眼,突然抓起辣油碟往他茶盏里倒了半碗:\"王爷既然这么爱吃,妾身就叫你吃个痛快。\"
“云珈蓝,”裴嬴川大惊,“你这毒妇!”
“妾身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云珈蓝理所当然道。
裴嬴川伸手弹了一下云珈蓝的脑壳,起身道:“陈述,给王妃送十筐樱桃来。”
他近乎残忍地一字一顿:“吃不完,不许走。”
陈述颇为同情地看向云珈蓝:“是,王爷。”
云珈蓝大惊。
“你好记仇!”
惊蛰上前扶住她。
云珈蓝猛掐人中:“亏我看见府中多了这么多甜食,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原来是想撑死我!”
惊蛰掩唇一笑:“公主,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等他走后,云珈蓝猛地将盘子砸向裴嬴川的背影。
“刺啦”一声,盘子碎成两半。
“我去你的————”
......
卯时三刻,皇城钟响。
百官踩着未散的晨雾鱼贯入殿。
裴嬴川托着笏板跨过殿槛时,满朝文武齐刷刷往两侧避让三步。
“陛下驾到————”司礼太监拉长语调。
在太监尖锐嗓音里,裴天佑懒洋洋倚上龙椅。
冕旒下的双眸往裴嬴川身上一扫,随即又错开目光。
“众位爱卿,山东匪患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裴天佑道,“这件事绕得朕头疼了几日。诸位爱卿可有解决之法?
“区区匪患,还能难住我大庆男儿?”庆王的后脑还有些肿胀,“臣弟相信,北安王定有破解之法。”
若是云珈蓝在,便知晓此次匪患绝非寻常可比。
正是这次匪患,让裴嬴川中了奸计,落下咳血之症,为日后战死留下祸根。
然而,庆王的目光紧紧落在他身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所有人都侧目看向裴嬴川。
满殿文武的视线如附骨之疽黏在裴嬴川的背上。
他指节在笏板上轻叩,道:“为大庆百姓剿匪,本王义不容辞。然而.......”
他回望庆王:“为何一提到剿匪,庆王就把自己剖除在外?”
“难道庆王,不是男儿?”
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七皇兄不必编排我。”庆王不紧不慢,“臣弟无能,无法为陛下排忧解难,但你不同啊.......”
“只是不知,七兄刚刚成亲,如若不小心为国捐躯,家中那位美娇娘——”
庆王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嘴角挂着恶意的笑。
殿内骤然一静。
裴嬴川指节在笏板上叩击的声响忽然停住,眼底寒意森然。
\"十弟。\"他嗓音低沉,却字字如刀,\"你今日话这么多,是怕本王不去,这差事会落到你头上?\"
庆王脸色一僵,还未反驳,裴嬴川已冷笑一声,转身面向皇帝:
\"陛下,臣弟愿领兵剿匪。\"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刃,\"只是,臣弟有个条件。\"
裴天佑冕旒微动,似笑非笑:\"哦?北安王但说无妨。\"
裴嬴川缓缓抬手,直指庆王:\"若臣凯旋,请陛下允臣替庆王练兵三年。\"
满朝哗然,庆王脸色骤变。交出兵权,等同自断臂膀。
\"怎么?\"裴嬴川挑眉,\"十弟方才不是还说,剿匪乃大庆男儿分内之事?如今连区区练兵都不敢应?\"
庆王咬牙:\"你——!\"
\"臣附议。\"一直沉默的谢彦舟突然出列,温润如玉的嗓音里藏着锋芒,\"庆王殿下忧国忧民,想必不会推辞。\"
\"臣也附议。\"太傅捋须,意味深长地看了庆王一眼。
朝堂之上,局势瞬间逆转。
裴天佑眼底暗光浮动。
“北安王心思不小。”
他沉默了几息,最终轻笑一声:\"准了。\"
......
齐烬雪纵马而来。
她依旧穿着束身的劲装,通体鲜红,好似踏火而来。
为着今日见面,她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似乎在心里,很想把云珈蓝比下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云珈蓝,都感觉到一股烦躁。
云珈蓝立在门前,身着一袭淡绿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羊脂玉兰钗,明明生得秾艳无比,却穿得素净。素净就算了,还大方得体,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恭迎公主。\"她微微福身,“舟车劳顿,快进府吧。今日嬴川不在,只能由我一人来迎公主。公主不要怪罪。”
说罢,她挥手,立时有婢女将提前备好的冰饮递上。
\"秋燥,用些菊花蜜露解解渴吧。\"
眼前人笑意盈盈,无端让人心生亲近。
齐烬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的红装刺眼得像团火。
\"本宫不爱甜食。\"齐烬雪硬邦邦道。
云珈蓝已从容转身,将那盏蜜露递给身后的婢女:\"惊蛰,将它端下去。换些上好的雪山茶来。\"
惊蛰应声。
云珈蓝引着齐烬雪往王府中去。
穿过九曲回廊,就是主院。
青石小径两侧栽着西府海棠,花期已过,枝叶却仍茂密。院墙爬满了忍冬藤,廊下悬着鎏金鸟笼,里头那只漆黑的鹦鹉,正歪着头学舌:\"云珈蓝,你个毒妇.......\"
云珈蓝脸上一红,不知它什么时候把这句话学了去。
她回身去看齐烬雪。后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伸手弹了下鹦鹉的头。
“哎呦,痛!”鹦鹉叫道。
“它说话向来没轻没重的,”云珈蓝道,“公主不要和它一般见识。”
齐烬雪随她落了座,道:“你们成婚以来,我一直在外征战。还没有来看过嬴川和你。不知乌兰公主在大庆待的如何?”
“极好。”云珈蓝没有多余的话。
齐烬雪点点头。她到底不是在闺阁中长大,不是很会谈话。所幸云珈蓝谈吐得当,两人聊的还算热烈。
过了大约一刻,齐烬雪终于直奔主题:“本宫不知你是否待得惯,特寻了一个婢女,名唤莹奴,赠与王妃。
说罢,她拍拍手,立时有一个婢女莹莹走来。
她身段丰腴,长发如瀑,一双含情目带着水光,一颦一笑都似在勾人。
“来了。”云珈蓝心道。
这个莹奴,说为婢女,实为眼线。
前世,云绫罗的名声,就是毁在这个莹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