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仍旧寂静无声,仿佛所有气息都凝固在那句“求你”之后。
阿兰娜站在汤姆面前,低垂的眼睫下掩着未明的情绪。她的手指在身侧轻轻蜷紧了一瞬,方才他眼中那种近乎脆弱的悲伤,像一记微弱却精准的叩击,打在她心口。
她确实动摇了。
那个趴在她床边整夜未眠,轻轻吻她手心的少年,那个在记忆中陪伴她度过无数夜晚的汤姆,他的眼神并没有变,仍是她熟悉的光。那光清晰又干净,在夜色中不曾褪色。
可她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另一个画面。
那个与他长着同样脸庞的男人,眼神冷酷,手起咒落,杀戮如常。他杀了哈利的父母,甚至试图杀死一个婴儿,毫不犹豫。那不是她认识的汤姆,那是…伏地魔。
阿兰娜心里沉声唤出这个名字,胸口像压着什么,闷得喘不过气。她缓缓偏开头,避开他仍在颤抖的目光,喉咙像被灼烧过般涩痛。
“你未来会怎么做?”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一片落叶飘进了他胸膛,却在那瞬间扎出一阵针刺的疼。
汤姆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即回答。他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
“我…”
他一时间哑口,像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我还没想好。”
他沉默了很久,指尖下意识握紧。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一半是清醒的自省,一半是深藏的执念在慢慢涌上来。
“我知道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样过一生。”
他说,眼睛望向远方,好像那里是无人能及的未来。
“他们会排斥我,畏惧我,因为我不一样。我不能接受像他们那样…卑微地活着。”
他说到这,语气忽然又低了下来。
“但我也不想变成你害怕的样子。”
他看着她,语气认真得近乎固执。
“如果那样你会离开我…我宁愿不成为那样的人。”
那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克制与自我否定。他从未畏惧过黑暗,从未对权力心生犹疑,可唯独她,是他执念之中唯一的一点柔光。而现在,这点光正在迟疑,在远离。
他怕了。
可阿兰娜依旧沉默。
她能听出他话里的真心,可她也清楚,如果他选择权力,他终究会走向那条路,那条让她痛苦无法呼吸的路。
所以她只是站在那里,轻轻闭了闭眼,然后重新睁开。
“你说你不想变成我害怕的样子。”
她声音轻得像落雪。
“那你愿意为了我…不走那条路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出这句比任何咒语都更沉重的问题。
她的声音里没有苛责,只有无法掩藏的痛。那种明知不该期望,却仍然渴望他改变的痛。
汤姆的瞳孔轻轻一缩,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尖落在她鬓边一缕碎发上,极轻地拨开,像是怕惊扰什么。
“如果这世上…只有你值得我去做出牺牲。”
他低声道。
“那我可以为了你,违背我所有的野心。”
他的声音是沉的,像一封永不送达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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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假期在寒风与雪景中悄然落幕。
当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再次停靠在城堡下的车站,沉睡许久的走廊重新热闹了起来。黑袍翻飞,雪靴踩着积雪走进大厅,旧日的喧闹和笑语仿佛从未离开过。
斯莱特林的学生们陆续归来,绿银交织的围巾在肩上飘动,取暖咒在他们唇边低语,熟悉的生活又一次回到了原轨。
西奥多是最早到校的几人之一,他身形清瘦,神情比以往更沉稳。他刚一踏进斯莱特林的地窖,就看见阿兰娜站在走廊尽头。她斜倚在一根石柱边,神情安静,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笑意不是浓烈的张扬,而是温柔的,藏不住的微光,如同冰层下初融的雪水,在寒意中悄然流动。
西奥多不动声色地走近了几步,看着她略微有些发红的耳尖,忽而轻声调侃了一句。
“看起来你假期过得不错。”
阿兰娜怔了怔,偏头望向他,眼底仍带着柔和的余韵。
“还好。”
她答得平淡,却不像从前那样总透着疏离。
而她的身侧,若有人能看见,就会发现有一道高瘦的身影正如影随形地立在她身旁。
汤姆静静地站着,黑色的魂影披着少年熟悉的风衣,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不在意别人是否看得见他。只要阿兰娜能看见他,感受到他存在于她身边,这就已经足够。
他安静地随着她走在走廊,坐在教室的角落,甚至偶尔会在她的魔药课本上轻轻点出一个错误的配比比例,提醒她回避。
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他原以为自己会因为无法真正握住她的手,触碰她的发而愤怒而痛苦。但在这短暂而日常的陪伴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几乎温暖的满足。
他不会逼她。
他只想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她愿意再一次向他伸出手。而阿兰娜…她其实也很享受他的存在,从圣诞节她起床的那一天起。
当她在走廊的镜面上看见一道模糊的投影,当她翻开书页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一缕仿佛空气中的温度,她便知道,他会一直在。
她没有拆穿,也没有拒绝。
甚至当她独自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感受到那道熟悉的眼神时,她会微微抬起眼帘,望向对面一眼,像是回应。
她的心…似乎真的有些暖起来了。
布雷司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转变。
他在一次吃早餐时瞥见阿兰娜坐在长桌旁,神情放松地切着一片吐司,阳光透过大厅高窗照在她鬓角,那一刻的画面竟柔和得让人错愕。
“喂,西奥多。”
他低声说道。
“你有没有觉得…她最近心情特别好?”
“嗯。”
西奥多不动声色地喝着热茶,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是因为圣诞礼物?”
布雷司耸肩。
“还是你们终于…”
“闭嘴。”
西奥多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去,没让他继续开口。
而远处的阿兰娜却像是听不见似的,目光落在她指尖,忽然抬起眼,淡淡笑了一下。
而那笑意后头,藏着一个她未说出口的秘密。
只有她知道,那个曾在记忆尽头以黑暗姿态俯瞰世界的少年,如今只是站在她身旁,以灵魂的姿态陪她走过走廊,坐进课堂,在冬日午后轻轻凝望着她。
她没有接受他,但也不再推开他。
至少,现在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