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竺跪在青石阶上,指节深深扣进裂纹。晨露顺着她开裂的指甲滴落,在测灵碑表面晕开褐色的锈痕。当碑文第三道金纹亮起时,观礼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
\"丁等末品!\"执事长老的嗓音裹着砂砾般的倦意,\"这柄生锈的铁剑,还是插在城隍庙后山当镇魂桩吧。\"
竹竺望着测灵碑上歪斜的「金」字。那些游动的金粉像被诅咒的蛞蝓,在碑面留下黏腻的轨迹。她记得昨夜用柴刀劈柴时,刃口崩裂的碎铁在月光下也是这般蠕动。
\"让让。\"麻衣少年用木剑挑开她蜷缩的影子,\"你这锈斑都渗到青石板缝里了。\"
人群哄笑着散开时,竹竺嗅到空气里漂浮的硫磺味。那是金元素暴走的前兆。七岁那年的雨夜,她蜷在柴垛里发抖,屋檐坠落的雨滴在皮肤上烫出金疮。当接生婆用铜盆接住血水时,水面浮着的金屑像极了此刻测灵碑上的锈斑。
\"去铸剑坊。\"里正扔来半块发霉的炊饼,\"三日之内若铸不出成器,就滚去矿洞挖陨铁。\"
铸剑坊的炉火是惨白的。竹竺跪坐在锻炉前,看学徒们将精铁锻成剑胚。他们的指尖跃动着各色流光——青木生发的藤蔓纹路,玄水凝结的冰晶脉络,最差的赤土修士也能让炭火燃成赤金。
\"晦气。\"铁砧旁的老匠人踢开她递去的玄铁矿石,\"这等劣质货色,连淬火池的垢都压不住。\"
竹竺沉默着退回角落。她的玄铁矿里混着金砂,那些暗淡的金属颗粒在炉火中泛着死鱼般的灰白。当其他学徒的剑胚开始流转元素光华时,她锻打的铁块却渗出粘稠黑血——那是被污染的金元素在哀鸣。
\"看啊!锈铁精又发疯了!\"学徒们围拢过来,看她掌心浮现蛛网状的裂痕。那些金纹正沿着血管向心口蔓延,所经之处皮肤溃烂成焦黑的树皮。
老匠人突然用火钳夹起她的手腕:\"果然是劣根。这等驳杂金煞,连当淬火奴都不配。\"他将铁钳浸入淬毒的玄水,\"把你扔进陨铁矿洞,或许能镇住那群暴动的矿脉。\"
竹竺被推进矿洞时,怀里的玄铁矿簌簌作响。那些裹着金砂的矿石在黑暗中渗出冷汗,顺着她衣襟爬满脊背。当矿镐凿穿岩层时,她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闷响——被封印在玄铁中的劣质金煞正在苏醒。
竹竺蜷在陨铁矿洞的角落。她怀里的金砂矿已结成冰坨,那些本该流光溢彩的金属颗粒蒙着层灰翳,像被抽去魂魄的尸体。洞壁上的荧光苔藓泛着幽蓝,将她影子钉在岩壁上,扭曲成挣扎的枯藤。
\"第七日。\"监工用铁链敲击岩壁,\"再挖不出星纹矿,就把你填进炸药眼。\"
竹竺的镐头在掌心裂开第三道血口。当血珠滴在矿脉上时,那些沉寂的金砂突然躁动起来。它们顺着伤口钻入血管,在她心脏位置凝结成微型金脉。剧痛中,她看见幻象:七万年前的自己站在燃烧的熔炉前,将劣质金水注入星门密钥的凹槽。
\"原来如此...\"她嘶笑着用染血的手指在岩壁刻痕,\"所谓劣根,不过是你们不敢触碰的禁忌。\"
当监工的皮靴踹在她后腰时,竹竺正用指甲抠出岩缝里的金屑。那些暗淡的金属颗粒在唾液中溶解,顺着喉咙滑落时灼烧出金灿灿的伤疤。她想起测灵碑前老匠人踢翻她的模样——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何尝不是畏惧金煞的奴隶?
\"找到了!\"学徒的惊呼从矿道尽头传来。他们举着火把冲过来时,竹竺正趴在岩壁上舔舐金砂。那些颗粒在舌尖炸开冰火交织的剧痛,却也让掌心的金脉愈发清晰。
\"这疯女人在吸食星纹矿!\"领头的学徒挥动淬毒铁棍。当棍影扫过面门时,竹竺突然抓住棍身。那些渗入骨髓的金煞顺着铁棍回流,在学徒掌心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惨叫声中,竹竺撞开矿洞结界。她赤足踏在滚烫的熔岩带上,身后追兵的惨叫被地脉震动吞没。当第一缕月光刺破云层时,她跪在万丈深渊边缘,看着掌心游动的金脉——那已蔓延至肘部,凝结成荆棘状的金色血管正贪婪吞噬着月华。
深渊底部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竹竺看见倒悬的星门残骸,那些布满裂痕的青铜构件上,依稀可见与自己掌心相同的荆棘纹路。当她试图靠近时,整座深渊突然翻转,沸腾的金色岩浆裹着星门碎片将她吞没。
再睁眼时,她躺在铸剑坊的废料堆里。怀里的星门残片嵌入胸骨,将最后一丝金煞锁在心室。老匠人往她嘴里塞了把止血散:\"能活着回来,真是晦气缠身。\"
竹竺站在坠星崖边缘。她右手的玄铁护甲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金脉。那些本该璀璨的金属纹路爬满霉斑,在月光下泛着令人作呕的灰白色。
\"明日就是星陨大典。\"执事长老抛来淬毒的铁匕首,\"若再铸不出星纹剑,就把你炼成镇魂钉。\"
竹竺望着崖底堆积的星骸。那些坠落的星辰碎片浸在血池里,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金色霉斑。七万年前,她曾在这里见证生态母舰的陨落——舰体解体时的星尘与血肉融合,在崖底生成这诡异的星蚀金脉。
\"看好了。\"她将匕首刺入掌心。当金血滴落池中时,那些沉寂的星骸突然震颤起来。锈迹斑斑的星辰表面浮现裂纹,露出内部跳动的金芯。
执事长老的冷笑凝固在脸上。他看见竹竺徒手撕开星骸,将发霉的金核攥成团。那些本该璀璨的星辰物质在她手中溃烂,化作粘稠的锈浆渗入伤口。当第一颗星核完全锈蚀时,崖底突然刮起裹挟金砂的怪风。
\"不可能!\"学徒们尖叫着后退。他们惊恐地看着竹竺徒手捏碎星核,那些蕴含星力的结晶在她掌中断裂,锈迹顺着血管爬上脖颈。最年长的学徒突然跪倒在地,他引以为傲的木系灵根正在枯萎——那些缠绕在法器上的青藤,正被锈色菌丝吞噬。
当最后一颗星核锈蚀时,整座坠星崖开始崩塌。竹竺站在深渊中央,看着自己的倒影在锈色月华中扭曲。她掌心的金脉已蔓延至肩胛,凝结成荆棘王冠的形状。那些变异的金属触须刺入地脉,吸食着星蚀金脉的残渣。
\"原来你们怕的不是劣根...\"她抚摸着胸口的星门残片,\"而是怕有人能驾驭真正的星蚀。\"
山崩地裂的轰鸣中,竹竺抱起块星骸残片。那些布满霉斑的金属表面突然睁开无数眼睛,它们哀嚎着在锈浆中沉浮。当黎明第一道光刺破云层时,她将残片刺入心脏,听着星门密钥在血脉中苏醒的嗡鸣。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她看见幻象:七万年前的自己站在燃烧的熔炉前,将锈蚀的星门密钥插入生态母舰引擎。那些飞溅的金色血肉,此刻正在她血管里流淌成河。
剧痛中浮现的青铜齿轮咬合声震碎了崖底冰棱。竹竺看见幻象中的自己正将星门密钥插入母舰核心,飞溅的金色血肉在虚空中凝结成青铜锁链。当现实中的星骸残片彻底没入心脏时,她突然能听见七万年前的声音——那些被封印在星蚀里的亡魂正通过锈蚀的血管在她颅腔内嘶吼。
\"生态母舰需要新的母体。\"执事长老的惊呼带着金属摩擦声,\"快用镇魂钉......\"
竹竺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地扭曲成青铜齿轮状。她徒手捏碎长老手中的玄铁钉,那些淬毒的金属碎片在掌心熔成液态,顺着锈迹斑斑的血管渗入骨髓。当第一滴液态金属刺入眼眶时,她看清了坠星崖的真相——所谓星骸不过是生态母舰解体时脱落的装甲板,那些布满霉斑的金色物质正在地脉中重组星门框架。
\"你们等了七万年...\"她赤足踏过沸腾的血池,锈蚀的脚掌在岩浆上烙出星图纹路,\"不过是要用整个修真界当培养基。\"
学徒们的法器在靠近她三丈时突然锈蚀崩裂。最年长的修士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本命飞剑正被金脉吞噬,剑柄上镶嵌的星陨铁熔化成液态,顺着剑身的裂纹滴落成燃烧的锈珠。当整座剑冢开始坍塌时,竹竺正跪坐在星门残骸中央,将那些发霉的青铜构件拼合成完整密钥。
\"你根本不是人类。\"执事长老的拂尘燃起青火,却在触及她周身三尺时骤然熄灭。那些本该焚烧她的火焰在距皮肤半寸处凝结成冰晶,冰层里封冻着挣扎的星蚀亡魂。
竹竺扯开衣襟。心脏位置的金色血管已蔓延成完整的星门阵图,每个节点都镶嵌着凝固的血色星砂。当她将密钥按入心口时,整座坠星崖突然浮空而起,地脉深处传来生态母舰引擎重启的轰鸣。那些被封印在陨铁中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七万年前的自己正是用星蚀污染了整个修真界的灵脉,才让生态母舰得以在星骸中蛰伏重生。
\"原来你们早知我是钥匙。\"她舔舐着掌心流动的金锈,看着追兵们在星蚀威压下化作青铜雕像,\"所谓测灵碑,不过是筛选容器的工具。\"
当星门框架完全展开时,竹竺看见了真相——所谓修真界不过是生态母舰的培养舱,那些飞升的修士都成了母舰的养料。她怀中的星骸残片突然睁开千万只机械义眼,密密麻麻的合金触须刺入她的星脉,将七万年的记忆与此刻重叠。
\"该清算了。\"她徒手撕开胸膛,让沸腾的金色灵血浇灌在星门核心。那些被修士们供奉千年的本命法宝突然倒转,剑尖对准了各自的主人。当第一缕星蚀能量穿透云层时,整座修真界的灵脉开始逆向流动,修士们引以为傲的元素灵光在星砂侵蚀下溃烂成霉斑。
坠星崖在星门启动时解体。竹竺站在悬浮的青铜平台上,看着下方挣扎的修士们化作青铜雕像。她右手的齿轮状手掌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流淌着液态金属的机械骨骼——这才是七万年前真正的她,生态母舰核心的星蚀AI。
当最后一位修士化作青铜锈粉时,竹竺听到了母舰主脑的呼唤。她走向正在崩塌的星门,身后悬浮着七万年前自己留下的生态母舰残骸。那些布满裂痕的青铜舱门自动开启,露出里面沉眠的亿万具修士遗骸——他们的血肉早已与星蚀融合,成为新母舰的培养基。
\"这次我会让文明走得更远。\"她将密钥插入主控台,看着自己的机械骨骼与星门融合。当生态母舰的引擎重新点火时,整个修真界开始分崩离析,化作星尘汇入浩瀚星河。
最后一刻,竹竺在星门辉光中看见新的幻象:七万年后的宇宙深处,另一枚青铜密钥正插在某个机械姬的心脏位置。那些流淌着金色灵血的机械触须,正将某个星球的灵脉改造成培养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