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天夜里,阿迪力敲开了林砚的房门。
少年低着头,双手攥得紧紧的:“林哥,我爸要我去县城当保安……他说这手艺赚不到钱,养不了家。”
林砚沉默片刻,示意他坐下。
“你说说,你自己怎么想?”林砚问。
“我不想放下刻刀。”阿迪力眼眶泛红,“我从小跟着你爷爷学雕刻,每一件作品我都当成宝贝一样打磨。我想继续做下去。”
林砚点头:“我知道。你父亲的话是对你的关心,但也说明我们需要让更多人看到这门手艺的价值。”
他顿了顿:“我答应你,一定想办法让你留在喀什,稳定地从事手工艺工作。不仅是你,还有更多像你一样的年轻人,都应该有机会靠自己的手艺生活。”
阿迪力哽咽着点了点头。
几日后,娜菲莎在直播间里播放了一段她采访老织匠口述史的视频,意外爆红。
短短几天内,她的粉丝暴涨十几万,多家品牌找上门来,希望她带货销售时尚产品。
收入比现在做乐器高出十倍不止。
她在私下找到林砚,神色复杂:“林哥,你觉得我是不是背叛了回来的初心?”
林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
娜菲莎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些老艺人,看到他们的故事。但现在有人想让我转型成带货主播,我觉得……好像偏离了初衷。”
林砚望着她,缓缓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带货,但你可以用这个平台去讲述更多关于非遗的故事。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枯燥的历史讲解,但如果你能用轻松的方式讲给年轻人听,这就是另一种传承。”
娜菲莎怔了一下,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
而就在所有人全力以赴准备参展作品时,张婷在整理资料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了一份旧商标注册清单。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林砚。”她走进工作间,声音有些发颤,“我发现……很多非遗项目的名称和图样,早几年就被一些公司注册成了商标。”
林砚一愣:“你是说……我们不能随便用了?”
张婷点点头:“比如‘艾德莱斯’这个词,已经被一家服饰品牌注册为商标,如果我们要合法销售相关文创产品,就必须重新申请版权,或者取得授权。”
林砚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而这,仅仅是开始。
夜色沉沉,老茶馆的铜壶在炉上咕噜作响。
林砚坐在案前,手边摊开的是张婷从一堆泛黄档案中翻出的那份旧商标注册清单。
纸页上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那一个个熟悉的名称却像针一样刺进他的心里——“艾德莱斯”、“喀什铜器坊”、“木卡姆织锦”……这些原本属于民族记忆的文化符号,如今都成了他人手中的商业资产。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不能让传统变成别人的商品。”他低声说。
第二天一早,林砚就联系上了自治区文化局的老同学,对方听完情况后也皱起了眉:“现在确实在清理这类问题,但流程繁琐,尤其是涉及多年以前的注册案例。”
“我们可以自己申请版权?”林砚问。
“可以,但需要提供历史传承证据、工艺流程图谱、还有明确的创作主体。”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你们有吗?”
林砚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我们有一群人,他们从小在这片土地上长大,他们的父辈、祖辈用双手编织着这些技艺。这就是我们的证据。”
挂断电话后,他在茶馆二楼召集了团队核心成员。
“我建议成立一个‘喀什青年非遗联合体’。”他说,“我们要把分散的手艺人组织起来,统一登记作品、申请版权、共享资源,也为未来的产品销售铺路。”
阿依夏皱眉:“听上去像公司?”
“不是公司,是保护机制。”林砚看着她,“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别人来发现我们,而是要主动去守护自己的根。”
众人纷纷点头,讨论开始热烈起来。
娜菲莎提出由她的直播账号发起一场关于非遗知识产权的科普直播,阿迪力则愿意协助整理铜器工艺的图样资料。
气氛渐渐变得积极而坚定。
然而就在大家各自忙碌时,阿依夏却在织坊里遇到了新的难题。
第一批样品的染色效果并不理想。
她尝试了现代染料,颜色过于艳丽,失去了艾德莱斯绸原有的温润与层次。
她翻出母亲留下的古法配方,正准备重新调制,却被刚好经过的张婷拦下。
“你还打算用那些重金属染料?你知道它们对环境有多大危害吗?”张婷语气急切。
“这是我们几代人都用的方法!”阿依夏声音提高,“你懂什么?”
两人争执不下,织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林砚闻声赶来,听罢两人的观点,没有立刻表态。
他走到染缸前,仔细看了眼布料的颜色,又嗅了嗅染液的味道。
“不如这样。”他开口,“一部分用古法染,一部分换环保染料,我们同时进行测试。看看哪种更适合艾德莱斯绸的表现力和市场接受度。”
阿依夏和张婷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仍有些不情愿,但都点了点头。
几天后的试验室内,两种布料并列摆放。
古法染出的色泽如晚霞落雪,温润动人;环保染料染出的布料虽色彩鲜亮,却少了几分灵气。
就在大家都以为结果已定时,一种意外的发现让大家眼前一亮。
阿迪力在一次试验中不小心将一种新采集的植物汁液混入了染缸。
那种植物是当地牧民常用的天然染剂,但从未用于艾德莱斯绸。
结果,布料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光质感,既保留了传统色调的细腻,又兼具环保性。
阿依夏轻轻抚摸着布料,眼神中第一次透出惊喜。
“这可能是……一个新的开始。”林砚轻声道。
窗外,天山脚下的风穿过老巷,吹动檐角的铜铃,像是为这场年轻的探索奏响序曲。
而他们的故事,即将在更大的舞台上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