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足以撕裂魂魄的尖啸自那小小的身影爆发!远比他之前在石屋内“听”到的更加恐怖!无形的怨毒冲击波瞬间扩散!裹挟着九夜魂油燃烧残留的业力、数百被焚尽油灯亡魂的绝望哀嚎、地底阴跖散逸的秽毒,以及这片土地沉淀了不知多少年的污浊……如同汇集了九幽怒涛的无形巨锤,朝着刚刚爬出石屋、猝不及防的林木生,狠狠砸下!
林木生瞳孔骤缩!躲避已无可能。几乎是本能地,他布满石莲脉络的手臂抬起,胸前骨器发出嗡鸣——
“嘭!”
无形的怨气炸开在他身前,被一层骤然浮现的、半透明灰白色的骨质光罩挡住。枯荣骨杯烙印烫得如同烙铁!那光罩如水纹般剧烈波动,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仿佛随时要碎裂。
代价是剧痛!林木生感觉自己的骨头在被寸寸碾磨!焚瘴针几乎要跳出皮肉!
“死……都死……” 婴儿的意念更加疯狂。它像一只腐烂的蜘蛛,四肢着地,以违背生物构造的速度在泥泞中爬行,直扑林木生!爬过之处,泥浆瞬间变得漆黑、沸腾,腾起缕缕带着尸臭的黑烟!
更可怕的是,随着它的爬动,凹坑边缘那些残留的、被百盏叩门录榨干的阴跖污血,竟像受到牵引般,丝丝缕缕地向它汇聚!枯瘦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丝,那两点红芒越发妖异。
它在吞噬阴跖的残余!试图重新凝聚力量!
“不行!” 林木生脑中警铃大作。让这东西恢复,或者被它近身引发枯荣骨杯彻底暴走,都是死路一条!
念头急转,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混合着咸腥的鲜血带来短暂清明。左手艰难地探入怀中残破的布袋,指尖触碰到最后几样物事——一小袋沾染了公鸡血的陈年糯米,一枚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古钱,还有一根漆黑如墨、泛着幽光的长针(非焚瘴针,而是特制的“封魂黑玉针”)。
没有时间犹豫!拼着再次引动枯荣骨杯的反噬,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一把带着自身精血的糯米狠狠砸向爬来的婴儿!
“嗤啦啦——!”
糯米如同烧红的炭粒溅在婴儿身上,冒起滚滚黑烟,发出皮肉烧焦般的恐怖声响!婴儿爬行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更加凄厉的嘶嚎,身体剧烈扭动!那些吸附过去的污血也被震散不少。
就是现在!
林木生左手一甩,那枚磨利的古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婴儿空洞的眼窝!并非攻击,古钱在触及的瞬间骤然亮起一层黯淡的土黄色光晕,仿佛重物下坠,猛地压在了婴儿青紫的前额——压胜钱!暂时镇住怨煞之气!
婴儿的动作如同木偶般僵硬停滞,头顶压胜钱嗡嗡震颤。
林木生眼前发黑,枯荣骨杯的贪婪吞噬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他几乎是爬着,踉跄冲前几步!右手捏住那根封魂黑玉针,带着绝决的意念,对准婴儿被油纸符裹覆的心口位置狠狠刺下!
“噗!”
针尖穿透油纸,刺入那冰冷枯槁的胸膛。
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股极度的阴寒顺着玉针逆冲而上,瞬间麻痹了林木生半条手臂!
“呃……” 婴儿的嘶嚎戛然而止。那黑洞洞的眼窝转向林木生,两点红芒死死“盯”着他。一种不属于现世的、混乱而巨大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玉针轰然冲入林木生的识海!
燃烧的村落……跪地哭泣的女人被剥下脸皮……扭曲的窑洞中无数挣扎的手臂……冰冷的陶胚里塞进活物……老王头狞笑的脸……一盏盏油灯在黑暗中亮起,映照着无数绝望空洞的眼睛……九次献祭……九次非人的痛苦与新生……
这是婴儿浓缩的九世“记忆”!是老王头种下的孽,阴跖滋养的毒!
“啊——!” 林木生头痛欲裂,七窍几乎要渗出血来!枯荣骨杯烙印剧烈震动,那点金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仿佛饥渴的野兽终于嗅到了最靠近的血肉!
就是这一刻!
婴儿濒死的怨毒记忆刺激下,枯荣骨杯的吞噬本能被推向了顶峰!林木生非但没有压制,反而主动放开了对烙印的最后一丝控制!
“呼——!”
胸前石莲骨器猛然暴涨!不再是虚影,而是实质化!碗口大的灰白骨质莲花脱离林木生胸口,在半空中疯狂旋转!莲心深处不是花蕊,而是一个不断旋转、散发出恐怖吸力的黑暗漩涡!
那漩涡直指地上的婴儿!
“吱嘎——!”
仿佛骨头被寸寸吸走的碎裂声响起!婴儿那刚刚凝聚少许的污秽身躯被无形巨力撕扯、扭曲!它发出最后一声尖锐到不似人声的厉啸,头顶的压胜钱瞬间碎裂,心口的黑玉针也寸寸崩断!
包裹它的油纸符最先粉碎!然后是青紫的皮肤、细小的骨头……甚至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都被硬生生从眼窝里扯出,拉成两条细长的血线,投入骨杯莲心的漩涡之中!
短短数息,那让林木生九死一生的诅咒婴儿,连带着它承负的一切污秽记忆与业力,被枯荣骨杯鲸吞虎噬!
骨杯莲心漩涡缓缓停止,石莲花瓣收敛光芒,重新落回林木生胸前。一股庞大、冰冷、混乱到极致的力量洪流猛地注入林木生的四肢百骸!比收容祭主、甚至硬撼阴跖时都要狂暴!这不是滋养,更像是要将容器撑爆的剧毒灌顶!
“噗!” 林木生狂喷一大口鲜血,这一次的血,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灰白色泽!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骨头、血肉都在被这股力量冲击、污染!胸前骨器滚烫得如同岩浆,莲瓣上的纹理贪婪地吸收着他的生命力以镇压这份反噬!
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焚瘴针在他体内疯狂游走,竭力梳理着这毁灭性的力量洪流。《百鬼图》在泥泞中无风自动,绢面上属于“婴儿”的那一页(或许是象征九盏灯的九点朱砂?)疯狂震颤,墨迹翻滚,试图消化这份被骨杯转化过的诅咒本源。
混乱中,林木生模糊的视线扫过窑场边缘一处崩塌的土堆。
一个人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是老王头!半边身子埋在瓦砾里,似乎早就没了气息。
但就在林木生目光扫过的瞬间——
老王头那只唯一裸露在外、沾满泥污的手,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食指。
更可怕的是,林木生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一股寒意不是来自眼前的废墟,而是来自更远处浓墨般化不开的暗夜深处。
有什么东西……很多……很整齐……踏着同样节拍的沉重步伐……
哒……哒……哒……
由远及近,死寂而冰冷。像是……无数穿甲的脚步踏在冻土之上!
月光不知何时被翻滚的乌云彻底吞没,风停了,连坑底污血冒泡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那整齐划一的、越来越近的金属摩擦与步伐声,踏碎着死寂,敲打着林木生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枯荣骨杯在胸中低吼,婴儿的诅咒记忆在脑中翻腾,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更危险的存在,已循着这场惨烈收容的血腥轨迹,悄然合围而来!
真正的幽冥之路,似乎才刚刚露出它布满荆棘与利爪的入口。林木生拄着膝盖喘息,沾血的手指紧握胸前滚烫的骨莲,焚瘴针的幽光在臂上勾勒出决绝的轨迹,迎向那来自深邃黑暗的铁蹄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