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张鹭白实验室永远亮着灯。
恒温培养箱发出轻微的嗡鸣,蓝光灭菌灯将整个实验室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冷色调中。
张鹭白站在电子显微镜前,白大褂的袖口沾着些许试剂痕迹,镜片上反射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基因序列。
他指尖敲击键盘,调出一组复杂的基因序列图,红色标记像血迹般散布在染色体模型上。
我斜靠在实验台边,指尖轻轻敲击着装有暗红色液体的试管。
\"看这里。\"
张鹭白突然开口,声音略显沙哑,疲惫从每个音节里渗出来。
他调整屏幕,将一段基因序列放大。
\"血月的基因编辑有个致命缺陷。\"
他放大一段螺旋结构,\"他们在cRISpR载体里嵌入了逆转录病毒片段,理论上可以激活特定基因表达......\"
\"但实际上?\"
\"但实际上,\"他顿了顿,\"这段编码会破坏血红素代谢通路。\"
调出另一组数据,\"所有实验体都出现了类似卟啉症的症状——光敏、贫血、需要输血维持。\"
\"有趣。\"
我轻笑着靠回椅背,\"所以他们追求的'永生',其实是把自己变成......\"
\"吸血鬼?\"
张鹭白冷笑,\"更准确说是制造一批需要定期输血的缺陷品。\"
\"血月的编辑点也集中在端粒酶激活区域,但他们在编码里埋了触发条件。\"
\"什么触发条件?\"
\"缺铁环境。\"
护目镜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当血液中铁离子浓度低于阈值,这段编码就会激活一种类似卟啉症的代谢缺陷。\"
试管在我手中微微一顿。
卟啉症——人类对血族最接近的医学解释。
\"所以他们所谓的'永生因子'......\"
\"是个陷阱。\"
张鹭白调出另一组数据,\"巧合的是,你的基因中有段特殊序列,有0.3%的非人类序列与血月的编辑点高度重合......\"
显微镜的蓝光映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
\"......能天然抑制血红素代谢异常。\"
他最终说道,\"就像...上帝设计好的解药。\"
我差点笑出声——
这个固执的天才医生,把血族基因误认成了特效抑制剂。
\"所以?\"
我歪头看他,\"想抽我的血做研究?\"
\"我在想......\"
他突然摘下护目镜,疲惫地揉了揉眼,\"如果血月发现你的存在,你会成为他们的头号目标。\"
夜风拍打着窗户,将他的白大褂吹起一角。
我凝视他眼下的青黑,忽然意识到——
这个人类通宵达旦研究的,不是学术突破,而是如何保护我。
\"张鹭白。\"
我伸手抚平他翘起的衣领,\"知道为什么我选中你合作吗?\"
\"因为我的研究能力?\"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
指尖划过他颧骨上方那道疤,\"会把'实验体01号'的安危放在首位的科学家。\"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滚烫:\"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
我任由他握着,\"血月想要的永生因子,本质上是对某种古老基因的拙劣模仿。\"
轻轻抽出手,\"而你的研究,恰好能证明他们走错了路。\"
实验室突然安静得可怕。
培养箱的运作声、离心机的嗡鸣,甚至我们的呼吸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我换了个话题:\"能逆向推导出原始样本吗?\"
\"正在尝试。\"
张鹭白转过身,直视我的眼睛,并不想换一个话题:\"裴家投资过基因工程?还是说......\"
他的目光落在我褪去小麦色,而明显苍白的皮肤上,\"你有什么家族遗传病没告诉我?\"
灯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却带着某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探究。
\"比起这个,\"我再次转移话题,指向屏幕一角,\"那个重复出现的'K-S'标记是什么?\"
\"样本编号?人名缩写?\"
他顺着我的指引调整页面,\"等等......这个蛋白质折叠方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微微扩大。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三维分子结构,形状酷似中世纪教堂的十字架。
\"......血月的人信教?\"我故意调侃。
张鹭白重新抓住我的手腕:\"裴傲青。\"
他的掌心滚烫,\"无论你在谋划什么,记住一点。\"
\"嗯?\"
\"人类基因有30亿个碱基对。\"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我的脉搏,\"0.3%的异常,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本质。\"
离心机突然发出结束提示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凝滞。
我抽回手,转身去取样本,背对着他掩饰瞬间泛红的瞳孔——
血族情绪激动时的生理反应。
\"张鹭白。\"
我调整好表情才回头,晃了晃手中的试管,\"万一有一天,你发现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吸血鬼,会怎么办?\"
他正在记录数据,头也不抬:\"给你输铁剂。\"
\"然后呢?\"
\"然后......\"
他终于看向我,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问问你几百年前的医学发展史。\"
培养箱的玻璃门上,倒映出我呆愣的表情。
而张鹭白已经转身继续工作,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屏幕亮着蓝光,照亮他无奈又纵容的表情。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张鹭白的脸在闪电中忽明忽暗,那道疤亮得刺眼。
真可惜。
这场雨洗不净血月见不得光的粘稠血迹,但足以浇灌一棵青松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