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清又将徐愿平推进躬身殿,“阿平,你好好修养修养,然后要用到你的时间,恐怕会更多。”
“好。”徐愿平应下,便转身回到躬身殿。
躬身殿的大门在他进去后缓缓关闭,洛芙清神色越发迷惘。
徐广河安慰妻子,“不要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裘扶玉走上前,“师娘,我相信师兄,他的天赋一定是够强,所以才会让天道选择的。”
“是啊。”魏敏敏附和,“放心吧师娘。”
洛芙清勉强笑了笑,被徐广河带着离开了。
琴铮三人站在躬身殿前,一时陷入沉默。
魏敏敏主动道:“现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我也放心了。琴长老,玉儿,我需要去找阿宁汇合,她可能先一步到了北境。”
魏敏敏的青衫在山道拐角处彻底隐没时,琴铮也已经走到问心殿门前。
问心殿的门槛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他踏进去的瞬间,身后的木门便被重重关上,将最后一丝天光也绞碎在殿内沉沉的阴影里。
殿中石案上的茶盏还凝着薄烟,琴铮却没有去碰。
他走到供奉宗门碑铭的石墙前,指尖抚过“问心”二字斑驳的刻痕,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初入山门时,师父也是在这里,用拂尘点着这两个字说:“琴铮,修行如琢玉,需得在这问心石上磨去三分痴、四分妄。”
可如今满殿檀香里,他只闻到自己心头泛起的涩意。
峥嵘大世,如何救世?
躬身殿外的铜缸里,残荷正托着滴溜溜的水珠。
裘扶玉抱膝坐在石阶上,膝盖抵着胸口,望着殿门上方褪色的匾额。
白日里还人声鼎沸的宗门,此刻静得能听见远处碑林传来的风啸。
她想起初遇时,徐愿平总喜欢看着她哭,莫名其妙的。
他总是事事都考虑在她之前,面面俱到。
“真要守在这里?”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琴铮的声音裹着殿内的寒气落下来。
裘扶玉没回头,只是把下巴埋得更深:“琴长老,师兄没给我安排住处,我当然要找他算账。”
琴铮无奈,“你可愿意随我去问问心殿小住?想必此时宗门都在为天机阁的事忙碌,而你这个大功臣,可能被忙得抛之脑后了。”
裘扶玉起身,“那便谢过琴长老。”
她眉眼间带着几分沧桑,修道之人本不该如此疲倦,可她的灵台已经枯竭了好几次,还没来得及好好修整。
琴铮将裘扶玉安置在问心殿一侧,“这里灵力充沛,结界厚实,可以放心。”
裘扶玉恭敬领命,开始修整,顺带厘清自己的思绪。
—
徐广河在烛火跳灭的刹那坠入梦境。
漫天风雪正卷着碎玉般的冰粒打在他的道袍上。
他抬头看,看到了一道如同旗帜般的身影。
那袭道袍衣料早已被血染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那人却仍不屈地立在垒骨深渊前的风口。
他看见那竟然是裘扶玉,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指尖却在触到唇边时顿住,她的龙珏,不知何时碎裂开来。
“玉儿!”徐广河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只听裘扶玉忽然自语:“是否唯有我便以身殉道,你才能放过这天下!”
她转过身,又是一派温柔娴雅,“裘扶玉谢过各位师兄师姐,玉儿在此拜别。”
话音未落,她周身忽然腾起万丈金光,像把燃烧的剑直刺苍穹。
风雪在那光芒中瞬间凝滞,化作亿万片冰晶簌簌落下,而裘扶玉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奔向崖底,甚至听不到她一声惊呼。
徐广河猛地伸手去抓,却只攥住一把冰冷的风。
梦境骤然翻转。
他发现自己站在躬身殿的庭院里,月光惨白如霜。
徐愿平背着身站在屋檐下,半边衣袖被血浸透,顺着指尖一滴一滴砸在青石板上。
“阿平!”徐广河冲过去想扶住他,却在触到他肩膀时惊得后退半步,那半边身子竟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露出森然的白骨。
“阿爹,”徐愿平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他似乎在看着,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其他人,“他们说我修炼禁术,该受这剜骨之刑。”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腹带着冰碴般的凉意,蓦地攥成拳,“可我若不练,怎么救玉儿……怎么救这快要倾颓的宗门?可我为何练了,还是救不了玉儿?我明明看到了她的未来,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真是最没用的天道代行者。”
徐广河想要拉住他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胳膊。
他不可置信地退后。
话音未落,徐愿平身后的躬身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他的妻子洛芙清从中走出,目光涣散,看到他,瞬间举起了一把长剑,便要刺来。
徐广河猛地惊醒,直接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烛台上火苗“噼啪”一声爆出灯花,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晃得四分五裂。
“夫君?”身旁洛芙清不解地睁开眼,“怎么了?”
“做了一场噩梦,不,修仙的人怎么会做梦呢?”徐广河喃喃自语,“我这是踏入了一场因果。”
洛芙清眼中困意消散,“你梦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关于阿平吗?”
徐广河看到骤然失了分寸的妻子,心中隐隐的担忧再次溢出,他缓缓摇了摇头,“是玉儿的未来。”
洛芙清闻言,坐了起来,“玉儿的未来应当是阿平看过的,难道是不好的?”
徐广河不知如何说起,他看着烛台跳动,掐诀点亮了房内灵力珠,霎时间屋内亮如白昼。
“我想我明白敏敏,阿宁,阿平他们护着玉儿的原因了。”看着洛芙清的眼睛,他惊觉话到嘴边讲不出来,只好摇了摇头,“夫人,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不可说。”
洛芙清恍然,“是天道引导。这到底是何意呢?”
“你可还记得,天道之前说过什么?祂说,是一个峥嵘大世,是输是赢,任何人说了都不算,可到底什么才是输赢呢?”徐广河循循善诱地问道。
他现在更喜欢引导妻子思考,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假如他早一步离开这世间,她不会对修真界一无所知。
洛芙清皱眉,她低下头,心中为孩子更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