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着,但这难不倒她,一根纤细的乌金丝探入锁孔,片刻后,门锁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推门而入,一股混杂着酒气、残留菜肴气味和陈旧木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很大,临江是一排雕花木窗,此刻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一张硕大的圆桌,几把太师椅,角落还摆着琴架和棋盘,布置得颇为雅致。
裘扶玉的目光鹰隼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桌上杯盘狼藉,显然很久无人收拾。几只酒杯翻倒,酒液早已干涸,在桌布上留下深色的印子。
几碟小菜也已腐败发霉。这景象,似乎印证了宋为昭所说,他苦等几日,阮业真始终未来,这订好的房间也就一直保持着当时的样子?
她的目光在那些杯盘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阮业真既然约了挚友,以他的性格,若非遭遇不测,绝不会无故爽约。
他失约之前,是否来过这里?或者,是否有人……替他来过?
裘扶玉走到窗边,轻轻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窗外,碧带江在夜色下流淌,对岸灯火点点。
视线极佳,确实是个观景的好位置。她的目光落在窗棂上,仔细搜寻。
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没有血迹。窗框的灰尘分布均匀。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木质地板有些年头了,缝隙里积着灰尘。
在一把太师椅的椅脚旁,她发现了一小块非常细小的、近乎透明的碎片,像是某种薄脆的瓷器边缘崩落下来的。
这碎片太微小,若非她目力惊人且刻意寻找,根本无法发现。
她小心地将碎片用一方素帕包好,收入怀中。
这或许是线索,或许什么都不是。
起身,她的目光落在琴架上。一架七弦琴,琴弦蒙尘。
琴身并无异常。
但当她绕到琴架后方时,瞳孔骤然收缩!
在琴架靠墙的背面,靠近地板的位置,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
划痕很新,深及木头纹理,边缘锐利,绝非日常磕碰所致。
那形状……像是一道极快、极细的锐器留下的瞬间擦痕!像是有人在此处拔剑,或者……格挡?
裘扶玉的心跳加速。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有人在这琴架后方短暂的藏身或对峙,动作极快,武器极其锋利,在格挡或攻击时,兵刃擦过琴架背面,留下了这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痕迹。
哥哥……他来过?他在这里和人动过手?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粗哑的嗓音和一个伙计唯唯诺诺的应答。
“……听涛阁?啧,晦气!那姓宋的书生包了月余,人影不见,酒钱倒是结清了,可这房间一直锁着不让动,里面的东西都馊了臭了!咱们又不是修道人能设下结界,赶紧收拾了!留着招苍蝇吗?”
“是是是,掌柜的,小的这就去拿钥匙……”
裘扶玉眼神一凛,身形如电,瞬间闪到门后阴影处,屏住呼吸。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门被推开。
一个提着水桶和抹布的年轻伙计走了进来,嘴里还抱怨着:“真是的,白占着好地方……”
他径直走向圆桌,开始收拾那些腐败的杯盘,根本没注意到门后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裘扶玉。
裘扶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伙计的动作和神情。
他动作麻利,但神态自然,只是纯粹地抱怨干活,不像是在演戏。
看来只是个普通的伙计,对这里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
伙计收拾着桌子,将那些发霉的残羹冷炙一股脑扫进水桶,又拿起一块油腻的抹布胡乱擦拭着桌面。
水桶里的污物一荡,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裘扶玉耐心地等待着。当伙计背对着她,费力地去擦拭桌沿一处顽固污渍时,她动了。
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一根冰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点中了伙计颈后的昏睡穴。
伙计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一软,就要栽倒。
裘扶玉眼疾手快,扶住他,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靠在墙边,看起来像是疲惫过度睡着了。
她迅速检查伙计身上,除了几枚铜钱和一块汗巾,别无他物。
她将伙计挪到一个更隐蔽的角落,确保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裘扶玉没有立刻离开。
她再次回到那道细微的划痕旁,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瓷瓶,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往划痕上倾倒出一点近乎无色的粉末。
这是显影尘,一种江湖上追踪探查常用的秘药,对金属、尤其是新近接触过兵刃锐气的痕迹有特殊的吸附显色作用。
粉末落下,覆盖在那道细痕上。片刻之后,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道原本只是木头纹理里一道白线的划痕,在粉末的作用下,边缘竟缓缓浮现出一层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荧光。
这荧光并非连续,而是呈现出一种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
裘扶玉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死死盯着那幽蓝的荧光纹路,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不是寻常刀剑的痕迹!这种幽蓝冰裂的荧光,是江湖上一种罕见、也极其歹毒的兵器——玄冰刺留下的独有特征!
玄冰刺以万年寒铁混合奇毒淬炼而成,刺入人体,寒气瞬间封冻血脉,毒素随寒流侵入心脉,中者往往外表无伤,内里却已冻僵毒发,死状诡异。
更重要的是,这种阴毒兵器,据她所知,只与一个神秘而恐怖的杀手组织有关——寒渊。
传闻寒渊如同其名,深不可测,收钱索命,手段诡谲,极少在江湖上留下痕迹。
他们接的单子,目标非富即贵,或者牵扯着极大的秘密。
阮家隐居多年,父母早已退出江湖核心,哥哥阮业真也非张扬之人,怎会引来寒渊这种级别的杀手组织?
除非……阮家掌握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者,他们无意中卷入了某个足以惊动寒渊的巨大阴谋?
这个发现,让整件事的凶险程度陡然提升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高度!
仇杀?这已经不仅仅是寻仇那么简单了!
裘扶玉只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真是寒渊出手,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临阳刀帮查不到任何线索就完全说得通了。
他们本就是抹除痕迹的行家!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这个房间,这个线索,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