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芸那“剥离污染本源、重塑琉璃之体”的惊世之言,如同冰锥刺入滚烫的岩浆,在死寂的蕴灵洞天内激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绝望中的唯一生路,却是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宋为昭抱着裘扶玉的手臂猛地一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眼中是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挣扎。
古清净龙瞳中的金光剧烈摇曳,龙元输出都出现了一丝不稳。
姜云鹤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姜武剑发出低沉的悲鸣。
连辜客容盘坐于洞口的身影,那亘古不变的寂灭寒气都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剥离本源,等同于抽魂炼魄!
以裘扶玉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与抉择的煎熬中——
莲台上,裘扶玉那紧握污染本源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点微弱却纯粹剔透的琉璃光芒,顽强艰难地从她的指尖亮了起来!
这光芒,不含一丝一毫的惨白与死寂,只有最本源最纯净的琉璃剑意!
是她灵魂深处,在经历了深渊烙印的侵蚀、在聆听了阿娘焦灼的呼唤,在承受了剥离灵魂般的剧痛后,于绝望深渊中燃烧的、不屈的生命之火!
这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斩破一切阴霾、涤荡一切污秽的决绝意志!
叶清芸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死死盯着那点纯净的琉璃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她在回应!她在用最后的意志告诉我们……她愿意!她愿意放手一搏!”
那点指尖微光,成了压倒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点燃了守护者心中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辜客容冰冷的声音斩断所有迟疑,“叶清芸,按你的计划行事!所需一切,宗门倾力支持!古清净,龙元准备!宋为昭、姜云鹤,稳定空间,隔绝内外!徐愿平,控全局,若有异常立刻告知!”
“是!”众人齐声应诺,再无半分犹豫。眼中只剩下拼死一搏的坚定。
叶清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杂念,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她双手十指翻飞,速度快到留下道道残影,一枚枚闪烁着不同属性灵光,细若牛毫的特殊“封魂针”被精准无比地刺入裘扶玉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穴!
这些银针并非为了疏导能量,而是为了在她脆弱的灵魂与即将被剥离的污染本源之间,最大程度保护她仅存的神魂核心在剥离风暴中不被直接撕碎!
“古师侄!龙元护心!锁住她最后的本源灵光!”叶清芸厉喝。
古清净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带着决死的意志。
他庞大的龙躯盘绕莲台,龙首低垂,一口蕴含着最精纯最温和龙族本源生机的龙息,如同金色的暖流,温柔地包裹住裘扶玉的心口,牢牢锁住那点从指尖亮起的、微弱却纯净的琉璃灵光。
这是她重塑的根基,最后的希望!
“星辰为炉!灵力为引!剥离——开始!”
叶清芸双手猛地合拢,十指结出一个繁复到极致的古老印诀!
整个蕴灵洞天的穹顶,那浩瀚旋转的星河投影骤然光芒大放!
垂落的星辉不再是柔和的光束,而是化作一道道凝练如实质,带着熔炼万古意志的银色锁链!
这些锁链无视空间,瞬间缠绕上裘扶玉紧握污染本源的右手!
“嗡——!”
被骸骨符文包裹的污染本源,在星辉锁链缠绕的刹那,爆发出前所未有,混合着恐惧与暴戾的惨白光芒!
仿佛感受到了即将被剥离的命运,它疯狂地挣扎、反扑!
无数细小的骸骨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啃噬着星辉锁链,试图挣脱!
一股冰冷污秽,带着强烈吞噬意志的能量风暴,从裘扶玉紧握的拳头中爆发出来,顺着她的手臂经脉,疯狂冲击着她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
“噗——!”裘扶玉身体剧烈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混杂着惨白气息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暖玉莲台!
她紧闭的眼睑下,眼球疯狂颤动,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剥离的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稳住!”叶清芸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行维持着印诀,引导着星辉锁链死死锁住那团挣扎的惨白光团。
“星辰之力,炼化污秽!”
星辉锁链光芒大盛,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那些蠕动的骸骨符文,发出刺耳的“嗤嗤”声。
符文在星辉的炼化下,开始一点点崩解消散,露出内部那点被污染的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琉璃核心。
“龙元锁链!剥离!”叶清芸再次厉喝。
古清净龙瞳怒睁,环绕裘扶玉的龙躯金光暴涨!
数道由纯粹龙元凝聚而成、带着神圣威严气息的金色锁链,如同活物般探出,精准地缠绕上星辉锁链包裹的惨白光团!
龙元锁链带着强大的净化与剥离之力,配合着星辉的炼化,开始强行将那团被污染,与裘扶玉灵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本源能量,从她的“手”中、从她的灵魂深处,一点一点地……向外撕扯!
“呃啊——!”裘扶玉的意识在混沌之海中发出了无声撕裂灵魂的尖啸!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硬生生撕开!
一部分属于她的,却被彻底污染扭曲的“自我”,正被强行剥离!
那种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现实中,她的身体弓起如虾,皮肤下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
七窍都有血丝渗出,生命气息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疯狂摇曳!
“本源剥离度……三成……痛苦指数……突破极限!神魂屏障……出现裂痕!”徐愿平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的丧钟。
他的无垢剑心清晰地“看”到,叶清芸布下的魂力屏障,在污染本源疯狂反扑和剥离痛苦的冲击下,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顶住!”叶清芸嘶声呐喊,不顾自身神魂因操控庞大能量而遭受的反噬,七窍也开始渗血!
她强行催动灵力,修补着魂力屏障的裂痕。
宋为昭、姜云鹤两人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洞天禁制,形成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灵力茧,死死包裹住莲台,将剥离产生的恐怖能量风暴牢牢锁住,防止外泄摧毁洞天。
辜客容盘坐于洞口,寂灭寒气化作最坚实的冰壁,隔绝着内外。
他冰冷的目光穿透空间,死死锁定静室方向——乾韫的气息在寂灭寒潮的冰封下已微弱如风中残烛,但一丝若有若无、充满怨毒与诅咒的意念,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试图穿透冰封,干扰此地。
剥离在痛苦与绝望中艰难推进。当剥离度达到七成时——
污染本源的反扑达到了顶点!
那团惨白光团猛地收缩,随即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光芒!
无数细小的骸骨符文疯狂燃烧,化作一股毁灭性的污秽洪流,狠狠冲击向裘扶玉的灵魂核心!
同时,它内部那点被污染到极致的琉璃核心,也骤然亮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试图引爆自身,拉着裘扶玉一同毁灭!
“不好!它要自爆!反噬神魂!”徐愿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怒!
千钧一发!
“赋神玉镜!定魂!”叶清芸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精血喷在双手印诀之上!
嗡——!
一直沉寂于裘扶玉灵台,布满裂痕的赋神玉镜,在叶清芸精血催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辉!
镜光不再是探照,而是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带着稳固神魂本源力量的透明光柱,瞬间笼罩住裘扶玉濒临破碎的神魂核心!
几乎同时!
“乌油荷叶船!镇!”叶清芸再次厉喝!
裘扶玉体内那艘同样布满裂痕的乌油荷叶船,船身苍翠光芒大放!
不再是凝固时空,而是释放出一股镇压一切混乱,抚平一切躁动的伟岸力量,瞬间作用在那团即将自爆的污染本源之上!强行压制了其毁灭性的能量躁动!
噗嗤——!
在赋神玉镜稳固神魂、乌油荷叶船镇压混乱的双重作用下,那团惨白的污染本源,被古清净的龙元锁链与叶清芸操控的星辉锁链,终于彻底地从裘扶玉紧握的拳头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一团由无数黯淡燃烧的骸骨符文包裹着、核心一点惨绿幽光疯狂闪烁跳动的能量团,悬浮在莲台上方!
它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污秽、冰冷与毁灭气息!
而裘扶玉,在污染本源被剥离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莲台上。
她周身那点由指尖亮起的纯净琉璃光,瞬间黯淡到了近乎熄灭的边缘!
生命气息如同断线的风筝,急速下坠!
她的右手无力地摊开,掌心空空如也,只残留着一丝被剥离后深入骨髓的空虚与剧痛。
剥离……成功了!
但代价是,她彻底失去了所有本源,只剩下古清净龙元护持的那一点微弱灵光,以及一具被摧残到极限、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琉璃空壳!
“快!重塑道基!”叶清芸顾不上擦拭满脸的血污,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她双手印诀再变,指向那悬浮的污染本源,“星辰熔炉!炼化!”
穹顶星辉锁链瞬间收紧,如同巨大的熔炉,将那团疯狂挣扎的污秽能量死死包裹!
银色的星火熊熊燃烧,疯狂炼化着骸骨符文与其中的惨绿幽光!
“龙元为引!重塑琉璃!”叶清芸指向裘扶玉心口那点微弱的纯净灵光,“古师侄!以你龙元为桥梁,接引星辰本源!”
古清净龙瞳中只剩下决绝,他仰头发出一声震天龙吟,庞大的龙躯金光再次爆发!
护持裘扶玉心口的龙元光球猛地扩散,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金色光桥!穹顶之上,被炼化的最精纯的星辰本源之力,如同被龙元吸引的银河,顺着金色光桥,汹涌澎湃地灌入裘扶玉心口那点微弱的琉璃灵光之中!
“呃……”裘扶玉的身体在星辰本源灌入的刹那剧烈颤抖起来,如同干涸的大地承受着滔天洪水的冲击!
那点微弱的灵光疯狂闪烁,仿佛随时会被这磅礴的能量撑爆!
“稳住灵光!引导本源!”叶清芸的声音带着透支生命的疲惫与疯狂,她双手虚按在裘扶玉上方,自身精纯的医道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引导着狂暴的星辰本源,小心翼翼地融入那点灵光,并以其为核心,如同编织最精细的琉璃丝线,开始艰难地勾勒修复,重塑那遍布裂痕几近虚无的琉璃道基!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凶险的过程。
狂暴的星辰本源需要被驯服,脆弱的灵光需要被保护,破碎的琉璃道基需要被一丝一缕地重新构筑。
任何一丝能量的失控,都可能让那点最后的灵光彻底熄灭,让裘扶玉化为齑粉!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与巨大的消耗中流逝。
洞天内,只有星辰之力流淌的嗡鸣,龙元光桥的闪耀,以及叶清芸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
嗡——!
一声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从裘扶玉的心口传出。
那点微弱的琉璃灵光,在吞噬了海量的星辰本源,在叶清芸耗尽心神的引导下,终于……稳定了下来!
它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如同一颗新生的、纯净无瑕的琉璃心脏,在裘扶玉的心口位置,缓缓有力地搏动着!
随着这琉璃心脏的每一次搏动,一缕缕纯净温润的琉璃光华,如同新生的血管脉络,从那心脏中延伸出来,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流淌过裘扶玉残破的躯壳。
光华所过之处,那些遍布琉璃体的狰狞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巧手抚平,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修复。
虽然速度极慢,但裂痕确实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带着莹润光泽的琉璃之光。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净、生机勃勃的气息,开始从裘扶玉身上散发出来!
“成功了……道基重塑……开始了!”叶清芸如释重负,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被一旁的古清净及时用龙尾托住。
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嘴角却带着一丝欣慰到极致的笑容。
古清净龙瞳中的金光也黯淡了许多,龙鳞光泽尽失,显然消耗巨大,但看到裘扶玉心口那稳定跳动的新生的心,眼中充满了激动。
宋为昭、姜云鹤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两人跌坐在地,大口喘息,灵力几乎耗尽。
徐愿平空洞的眼神,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那新生的琉璃心脏。
在他的天道视角里,裘扶玉身上那指向垒骨深渊的宿命轨迹……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全新的、充满未知生机的混沌星图!
无垢剑心深处那因“变数”而产生的滞涩感,在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般豁然贯通!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可能性”的明悟,在他冰冷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辜客容感知着洞天内那新生的、纯净的生机,笼罩洞天的寂灭寒气缓缓收敛。
他冰冷的目光投向静室方向,杀意如同实质。
尘埃,终于落定。
——
静室内。
被寂灭寒潮彻底冰封的乾韫,如同一尊扭曲的冰雕。
他赤红的双目中,疯狂与怨毒凝固在最后一刻。
当裘扶玉体内那点新生琉璃心脏稳定跳动、宿命轨迹彻底消失的刹那,乾韫体内那与垒骨深渊相连的前世印记,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量,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彻底崩碎!
冰雕内部,乾韫残存的神魂,随着印记的崩碎,如同被点燃的枯草,瞬间燃起惨绿色的火焰!
那是源自深渊的诅咒之火,反噬其身!
“不——!我的道果……不可能……!”一个充满极致不甘与绝望的意念碎片,在火焰中一闪而逝,随即彻底归于虚无。
冰雕无声地融化,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乾韫,连同他前世今生的所有执念与阴谋,在裘扶玉新生的光芒照耀下,彻底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
蕴灵洞天内,暖玉莲台上。
裘扶玉依旧沉睡,但她的脸色不再是濒死的惨白,而是透着一丝新生的莹润。
胸口那新生的琉璃心脏稳定地搏动着,纯净的琉璃光华如同温柔的溪流,在她新生的琉璃脉络中缓缓流淌,修复着创伤,滋养着神魂。
叶清芸在古清净的搀扶下,强撑着检查了一番,疲惫的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最凶险的关头……过去了。新生道基已成,琉璃心稳固。剩下的,便是水磨功夫,依靠洞天灵气与星辰本源,慢慢温养修复,让新生的琉璃体与神魂彻底融合稳固。她……需要很长、很长的沉睡。”
众人闻言,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宋为昭看着莲台上气息平稳的裘扶玉,这个铁打的汉子,眼中竟隐隐有了水光。
姜云鹤轻抚着姜武剑,古剑的悲鸣终于彻底平息。
徐愿平沉默地看着那新生的琉璃心,又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一丝极其微弱,却不再灰暗,反而带着一丝生机的剑气无声萦绕。
无垢剑心,似乎……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辜客容的身影出现在洞天内,他看了一眼莲台上沉睡的裘扶玉,又看了一眼疲惫不堪却带着欣慰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叶清芸身上:“辛苦了。你损耗过甚,需立刻闭关调养。此地,由我亲自镇守。”
叶清芸没有推辞,她的确已到了极限。
古清净也化为人形,脸色苍白,向辜客容和众人点了点头,默默走到一旁盘膝坐下,开始恢复消耗巨大的龙元。
蕴灵洞天再次恢复了平静。星辰流转,灵泉潺潺,纯净的能量温柔地包裹着莲台上那新生的身影。
这一次的平静,不再是危机四伏的假象。
裘扶玉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温暖而宁静的海洋。
没有痛苦,没有冰冷,只有纯净的琉璃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她。
那温柔的身影没有再出现,但一种无比安心、无比放松的感觉弥漫在灵魂深处。
她知道,那场席卷灵魂的风暴,暂时停歇了。
但她也知道,阿娘那焦灼的呼唤依旧在灵魂深处回响。
垒骨深渊的阴影并未消散,阿娘的下落依旧成谜,那被剥离的污染本源所代表的隐患与乾韫背后的谜团……这些都是她要寻找的真相。
只是现在,她太累太累了。
新生的琉璃心需要时间成长,破碎的神魂需要时间愈合。
在纯粹的安宁中,她的意识彻底沉沦,陷入了一场漫长而无梦的深度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