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房的白炽灯在“滋啦”一声后彻底熄灭时，苏瑶正踮脚去够控制台最上层的线路板。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她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耳畔却先炸响神秘人阴恻恻的笑声：“苏副处长不是很能查吗？现在，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你还能查到什么？”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苏瑶摸到身侧的操作台边缘，指甲掐进金属缝隙里——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越是紧张越要找个实物抓牢，像抓住父亲笔记里那些模糊的字迹，抓住霍霆风掌心的温度。
“电子设备全歇菜了。”张技术员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点发颤的焦急，“备用电源被人做了手脚，连检测仪都亮不起来。”
黑暗里有细碎的脚步声逼近，苏瑶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想起半小时前，他们顺着青铜门后的密道摸进这间被尘封的老机房时，周老工人攥着她的手腕说：“小苏啊，这机房是你爸当年参与设计的，当年他总说‘最危险的秘密，往往藏在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想来，所谓“安全”，或许是指连军区最新的电子地图都没标注的地下三层？
“瑶瑶。”霍霆风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带着特有的低哑，他的手掌覆上她后颈，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我在你左边半步，别慌。”
苏瑶闭了闭眼。
黑暗中，霍霆风身上熟悉的冷松木香混着硝烟味涌来——那是他刚从演习场赶过来时沾的，当时他说“后勤处的麻烦，作战指挥中心不能不管”，现在倒成了最有效的镇定剂。
“我没慌。”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松开操作台，“张技术员，你之前说过这类老机房有应急照明系统？”
“啊？有是有，”张技术员显然没反应过来，“但那是八十年代的设计，早就淘汰了……”
“周老工人！”苏瑶提高声音，“我爸当年是不是说过，应急开关藏在通风管道下方？”
黑暗里传来周老工人的抽气声：“丫头，你怎么知道？当年你爸调试设备时，我帮他递过扳手，那开关确实在西墙第三根通风管的铁格栅后面！”
“林骁，你去西墙。”苏瑶迅速理清方位，“张技术员跟他一起，摸第三根通风管。老周头，你记不记得开关是什么样的？”
“铜制旋钮，刻着‘应急’两个字！”周老工人的声音里有了点激动，“当年你爸怕我记混，特意用红漆描过字！”
黑暗中响起衣物摩擦声，林骁应了声“明白”，脚步声急促又稳当。
苏瑶能想象他猫着腰，军靴尖轻轻点地试探的模样——这个总爱开她玩笑的飞行员，此刻倒像只蓄势待发的猎鹰。
霍霆风的手掌顺着她手臂滑到指尖，轻轻握住：“我陪你找控制台。”
“不用。”苏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你守着我就行。”她另一只手抬起，在黑暗中划出记忆里的轨迹——半小时前他们刚冲进来时，控制台在东墙，离入口七步远，最上层线路板有块凹痕，是她用改锥做的记号。
“两步。”霍霆风轻声说，带着测量距离的精准，“左边有台旧服务器，别碰。”
苏瑶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是控制台边缘。
她顺着摸过去，改锥还插在线路板的凹痕里——刚才爆炸震落的灰尘落在改锥把上，此刻被她的掌心焐热。
“找到了。”她低呼，“林骁那边怎么样？”
“找到了！”林骁的声音带着雀跃，“旋钮转不动……等等，张技术员说要先拉保险栓！”
“咔嗒”一声轻响，紧接着是“滋——”的电流声。
暗红色的应急灯从天花板的角落亮起，光线像浸了血的薄纱，勉强照亮半径五米的区域。
苏瑶看见霍霆风的脸在红光里泛着暖色调，他眉骨上有道没擦净的灰，此刻正盯着她手中的改锥，目光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破坏主线路。”她对张技术员喊，“林骁，你拆散热模块！老周头，陈医生，跟我找电源总闸——神秘人能断电，我们就能复电！”
众人应声而动。
苏瑶拽着霍霆风往控制台深处跑，改锥在电路板上划出火星。
她能听见林骁拆模块时金属碰撞的脆响，张技术员压低声音骂“这线路做了防拆锁”，还有周老工人突然喊“总闸在控制台下方！”
“找到了！”陈医生蹲在控制台侧面，手指抠住生锈的铁盖，“锁死了，需要工具——”
“用这个。”霍霆风抽出腰间的战术刀，刀光在红光里一闪，铁盖“当啷”落地。
苏瑶的改锥已经挑断了第三根主线路。
控制台的警报灯开始闪烁，刺耳的蜂鸣声中，神秘人的笑声再次响起：“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天花板传来“轰隆隆”的机械转动声。
苏瑶抬头，看见几台废弃的伺服电机正缓缓降下，金属臂上的液压钳泛着冷光，像几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铁手。
“躲！”霍霆风将苏瑶往身后一推，自己挡在她面前。
最近的液压钳“咔”地合上，夹碎了半台服务器，碎片飞溅到霍霆风肩章上。
苏瑶的心跳到了喉咙口。
她拽着霍霆风躲到控制台侧面，余光瞥见林骁抱着散热模块滚进桌子底下，张技术员护着周老工人趴到墙角，陈医生则抄起灭火器对准最近的机械臂。
“它们在绕圈！”苏瑶盯着液压钳的运动轨迹——三台机械臂以控制台为中心，顺时针旋转，每转一圈就压低十厘米，“转得越慢，夹得越低！”
“需要破坏控制中枢。”霍霆风的战术刀在手里转了个花，“但中枢在哪？”
苏瑶的目光扫过机械臂的连接处——液压管延伸到天花板，最终汇聚在正中央的通风口。
她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龙睛锁，阴阳门，真相在光的背面。”龙睛……青铜门上的龙睛是幽蓝色，而通风口边缘，正嵌着一颗幽蓝的琉璃珠。
“霍霆风！”她指向通风口，“那是控制中枢！”
霍霆风抬头看了眼，又看了看苏瑶：“你确定？”
“我爸的笔记里写过，龙睛是机关眼。”苏瑶抓住他的手腕，“相信我。”
霍霆风的瞳孔缩了缩，像是想起什么。
他突然弯腰把苏瑶扛在肩上，在液压钳再次合上前的瞬间冲出去。
苏瑶被颠得头晕，却死死盯着通风口，在霍霆风站稳的刹那，她举起改锥，用尽全身力气捅向琉璃珠。
“咔嚓！”
琉璃珠碎裂的同时，所有机械臂突然静止，液压管发出“嘶——”的泄气声。
控制台的警报灯也在此刻熄灭，只剩下应急灯的红光。
“成功了？”林骁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军帽歪在一边，“我就说苏副处长有办法！”
张技术员擦了擦额头的汗：“控制台主线路全断了，神秘人这下没法远程操作——”
“呵呵，远程操作？”神秘人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的喇叭里炸开，带着变声器特有的刺耳，“苏副处长，你以为破坏控制台就能赢？我在机房里放了定时炸弹，十分钟后，这里会变成一片废墟。”
苏瑶的手指骤然收紧，改锥扎进掌心都没察觉。
霍霆风转身把她护在怀里，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异乎寻常——不是害怕，是愤怒。
“包括你自己？”霍霆风对着空气冷笑，“你就不怕陪葬？”
“我？”神秘人笑出了声，“我早就在三公里外喝着茶了。苏副处长，你不是想查你爸的死因吗？告诉你，他的‘自杀’报告上，第一个签字的人——”
“叮——”
电子音突然截断了神秘人的话。
苏瑶抬头，看见控制台侧面的红色数字屏亮了起来：09:58。
林骁猛地冲过去，手指几乎戳到屏幕上：“倒计时！真的是定时炸弹！”
周老工人的手开始发抖：“这机房的承重墙是实心的，根本没有逃生通道……”
陈医生翻着医药箱的手顿住，抬头看向苏瑶：“还有办法吗？”
苏瑶望着霍霆风的眼睛。
他的瞳孔里映着红色的倒计时，像两团烧得正旺的火。
她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的笔记，纸页边缘硌着掌心——“真相在光的背面”，或许现在，他们正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找炸弹。”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钢板上的锤子，“十分钟，足够拆一颗炸弹。”
霍霆风的拇指擦过她掌心的伤口，沾了血的指尖在她手背上画了个小圈：“我陪你。”
林骁已经开始翻找机柜后面，张技术员趴在地上检查地板缝隙，陈医生和周老工人则掀开控制台的挡板。
应急灯的红光里，所有人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片，像一幅正在展开的、未完成的画卷。
而那红色的数字，正一秒一秒，走向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