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洞穴的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苏瑶的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每一次眨眼都像被裹了层湿漉漉的纱。
她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五根手指不过十厘米的距离，却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
身后传来林骁压低的咳嗽声，混着张技术员电子设备的嗡鸣，在这封闭空间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苏副处长，这雾......”张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尾音，他攥着手里的探测器，屏幕上跳动的全是乱码，“我的设备完全测不出十米外的东西，定位系统也失灵了。”
苏瑶摸了摸腰间的手电筒，塑料外壳还带着体温——半小时前他们追着神秘人留下的线索冲进洞穴，眨眼间雾气就像活物般涌来，等反应过来时，队伍已经被切割成零散的几点。
她想起父亲笔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雾障掩真”四个字，当时只当是勘察地形的笔记，此刻却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林骁，喊一声。”她转身抓住飞行员的胳膊，“用最大的力气喊，像平时训练时那样。”
林骁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着迸出一声清亮的“喂——”，声波撞在洞壁上反弹回来，带着空荡的嗡鸣。
苏瑶竖起耳朵，指尖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是她在军区特训时学过的声呐定位法，通过回声的时间差判断障碍物距离。
张技术员反应过来，立刻打开设备的录音功能，将声波频率转化成跳动的波形图。
“0.3秒，0.5秒......”苏瑶盯着张技术员的屏幕，嘴里念念有词，“第一次回声是前方五米的岩壁，第二次......”她突然顿住，手指猛地戳向波形图上的尖峰，“这里有重叠的声波，说明十米外有凹陷的空间，可能是岔道！”
“苏瑶。”霍霆风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熟悉的沉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身边，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指节上的薄茧——那是上次拆弹时被碎片划的，“冷吗？”
苏瑶抬头，雾里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却能清晰感受到他体温透过作战服传来的热度。
她突然想起昨夜在指挥部，霍霆风伏在案前看地图，台灯在他侧脸镀了层暖黄的光，说“明天跟我去仓库”时，眼尾的细纹都带着温柔。
此刻这双手依然有力，像定海神针般扎在她心尖。
“不冷。”她回握住他的手，指缝间的温度渐渐交融，“有你在，什么都不怕。”
话音未落，洞穴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李工兵扛着工兵铲从雾里钻出来，迷彩服膝盖处沾着泥，“刚才听见动静，猜你们在这儿。”他拍了拍铲子，“这洞我以前跟老班长探过，底下有暗河，雾气是从河上漫上来的。”他指着地面，苏瑶这才发现脚边的岩石泛着青黑，“这种石头遇水容易打滑，得小心。”
有了李工兵的经验，众人的行动立刻有了章法。
苏瑶让张技术员继续记录回声数据，林骁每隔半分钟就喊一嗓子，李工兵则弯腰检查地面，用铲子敲打着岩石——果然在第三块石头下发现了细如发丝的绊线，“微型炸弹，够阴的。”他手法利落地剪断引线，转头冲苏瑶笑，“副处长这招声呐定位绝了，要不是提前知道结构，咱们早踩上了。”
队伍继续前进，雾气不知何时淡了些，能勉强看见前方两米的景物。
霍霆风始终走在苏瑶左侧，身体微微倾向她，像道移动的屏障。
林骁则自觉垫后，每当有碎石从洞顶坠落，他总能第一时间护住身侧的张技术员——这个曾经冒冒失失表白的大男孩，在危险面前倒有几分可靠。
“等等。”苏瑶突然停步，前方的雾气里隐约露出深不见底的黑。
她摸出手电筒照过去，光束刚触及边缘就被吞噬，只映出对面岩壁上凹凸不平的石笋。“是暗河形成的峡谷。”李工兵凑过来，用铲子量了量，“至少二十米宽，桥被拆了。”
众人顺着他的铲子看过去，果然，峡谷上方原本应该是铁索桥的位置，只剩几根锈迹斑斑的钢索垂在两侧，像垂死的蛇。
苏瑶踮脚看向峡谷两侧的石壁，目光停在左侧岩壁上凸起的岩石——那些石头呈规律的三角状分布，像是人工凿出来的。
“林骁，拿绳索。”她指向岩石，“咱们可以用岩石做支点，把钢索连起来。”
林骁立刻从背包里抽出登山绳，他的手指因为长期握操纵杆而有些粗粝，却灵活地打了个蝴蝶结，“苏副处长，你看这样行吗？”
“再加道双套结。”李工兵在旁指点，“峡谷风大，单结不保险。”
霍霆风始终没说话，只是默默将苏瑶的背包接过去背在自己身上，又检查了一遍她的登山扣。
当林骁把绳索抛向对面岩石时，他突然握住苏瑶的手腕，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先过，你跟在我后面。”
“不行。”苏瑶摇头，“你是指挥中心主任，要是有意外......”
“没有意外。”霍霆风打断她，指腹蹭过她耳后的碎发，“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护你周全。”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挑开苏瑶心底的茧。
她想起父亲出事那晚，霍霆风浑身是血地冲进病房，攥着她的手说“我一定查清楚”时，眼白里全是血丝。
此刻他的眼神依然坚定，像把淬了火的刀，却在面对她时软成一汪春水。
“那你慢点儿。”她踮脚替他理了理衣领，“我在这边数着，你走一步，我数一声。”
霍霆风轻笑，扣住她后颈吻了吻额头，转身抓住绳索。
钢索在他手中绷成直线，他踩上岩石的动作像猎豹般敏捷，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凸起处。
苏瑶数到第七声时，他已经站在对面，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接下来是林骁，然后是张技术员，最后是李工兵。
当苏瑶抓着绳索踏上岩石时，谷底的暗河突然掀起水花，溅起的水珠混着雾气扑在她脸上。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清楚地看见霍霆风站在对面，手臂张开像片港湾。
“还有三步。”霍霆风的声音穿透雾气，“看我的眼睛，苏瑶，只看我。”
她抬起头，雾气中他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最后一步，她扑进他怀里，听见他闷哼一声，却把手臂收得更紧。
“安全了。”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我们安全了。”
洞穴出口的光就在前方，橙黄色的，像团跳动的火。
众人加快脚步，张技术员的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
苏瑶心里一紧，抬头时正看见洞顶垂下的钢丝，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银光——那是触发式机关，只要有人碰到，上方的落石就会把出口彻底封死。
“别动！”李工兵的铲子挥得虎虎生风，精准地挑断钢丝。
但就在这时，神秘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电子变声器的刺耳杂音：“恭喜你们走到这里，苏副处长。
不过——“
洞穴深处传来重物滚动的声响，出口的光被阴影覆盖。
苏瑶抬头，只见无数碗口大的石球从洞顶的暗格里滚出，顺着倾斜的岩壁直冲众人而来。
“跑！”霍霆风拽着苏瑶往侧边扑去，林骁一把推开张技术员，李工兵的铲子舞成一片风墙。
石球撞击地面的轰鸣中，苏瑶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霍霆风在她耳边喊的“坚持住”。
当最后一颗石球滚过，出口的光重新洒在众人身上时，苏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转头看向霍霆风，他的作战服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肤。
“你受伤了！”她立刻蹲下检查，手指颤抖着去解他的衣扣。
“小伤。”霍霆风按住她的手，目光却落在出口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金属牌，在光下反射着冷光。
他走过去，用铲子挑起牌子，上面刻着一行血字：
“苏处长，你父亲的秘密，才刚刚开始。”
洞穴外的风突然灌进来，卷着雾气掠过众人的脸。
苏瑶盯着那行字，喉间发紧。
父亲日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照片里是年轻的父亲，站在同样的洞穴前，身边站着个穿军装的男人，背影有些熟悉......
“苏瑶？”霍霆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的手掌覆在她后背上轻轻安抚，“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林骁走过来，递上水壶：“先喝点水吧，刚才那波石球够惊险的。”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却很快笑开，“不过有苏副处长在，再难的关也能过。”
张技术员擦了擦眼镜，指着探测器：“出口外的信号恢复了，我已经联系了指挥部，救援五分钟后到。”
李工兵踢了踢脚边的石球，哼了声：“这机关倒有点意思，不过跟当年老班长设的比，还差得远。”
苏瑶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她望着洞穴外渐暗的天色，心里的疑云却比洞内的雾更浓。
神秘人的声音、父亲的秘密、照片里的背影......所有线索像乱麻般缠在一起，而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救援的探照灯在天际划出白光。
霍霆风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回家吧。”
苏瑶抬头，看见他眼里的坚定，还有藏在深处的心疼。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瑶瑶，有些真相，需要用勇气去揭开。”
此刻，她握着霍霆风的手，看着队友们关切的眼神，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好。”她说，“我们回家。”
但洞穴深处，某个暗格里的摄像头闪了闪红光。
神秘人摘下变声器，露出一张被阴影笼罩的脸。
他对着镜头轻笑，声音低沉而阴冷：
“苏瑶，你以为你赢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