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走的很快,匆匆便掠过了关村。
此时的关村恢复了正常,就和清末时期大多数的山间小村庄一样。
土黄泥墙上斑驳的日影缓缓挪移,青灰瓦楞间升起一缕缕细瘦如丝的炊烟。大人趁着日头还小,出去干活,早起的妇人蹲在土灶前,早已准备好了早饭,而小孩还在呼呼大睡,发出细小均匀的鼾声。
篱笆深处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鸡犬交错声。
一片宁静祥和。
驴车已经走到了大道上了。
“关村的历史似乎比江府还要久远,江家......才是后来者。”
季鲤坐在车上,身体随着驴车的颠簸微微起伏。
刘六六看气氛无聊,看似随意的找了个话题:
“少爷,小的刚刚看您这眼睛都是血丝啊,都快跟蜘蛛网爬了似的了。”
“莫不是昨个晚上,给老太爷守灵,硬生生熬了整宿?哎哟,这可真是感天动地的孝心啊。”
话音刚落,刘六六语气又是一转,小心翼翼的引导:
“该不会是那祠堂里头夜里......不得清静吧?那些个破门板缝儿里钻风的动静儿?耗子打洞?猫头鹰哭丧?......哦对,还有那些烦死人的夜虫子!叫唤起来就没个消停!”
季鲤知道他是在套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的回复:
“嗯,远途劳顿而归,加上一夜未睡,自然如此。”
“少爷还是要照顾照顾自己的身体为先呐。”
刘六六显然听出了季鲤刻意的回避,干笑了一声道:
“我听说江家这代主支可就剩少爷您一根独苗了。”
“您可要注意身体啊。”
“不过嘛......少爷” 刘六六拉长了调子,语气变得神秘起来,“小的在县城四九门穿堂跑腿的时候,倒是遇见过一位云游四方、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说到独苗,我正好想起了这件事。”
“这位老神仙和我说了件听着都让人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又诡异无比的怪事。”
刘六六声音压得更低了,他终于把话题引到了他想说的东西上:
“不知少爷您有没有兴致听听看?”
图穷匕见。
季鲤自然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语气玩味道:
“哦,‘奇事’?”
“我江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趣事’,细细数来倒也积累得不少。”
“也不知与你那道听途说的‘怪闻’,比起来孰更奇巧?孰更惊心?”
听到季鲤的回话,刘六六眼珠子转了转,于是先开口道:
“少爷,那我先和您说说我这件‘怪事’吧。”
“您听了可别生气,就当一笑料胡扯听了就行。”
刘六六说着模仿起了说书人的腔调:
“这事儿它就出在您府上,贵府老太爷,您那作为一方乡绅的江老太爷身上。”
刘六六的话音刻意一顿,像是要吊足听众的胃口一样。
“他老人家其实不止一条根苗。”
这话一出,季鲤闭着的眼瞬间睁开,看向了刘六六。
刘六六继续道:
“当年,老太爷身边有位风华正茂的小姨娘!那模样俊的......啧啧,十里八乡挑灯都难寻的绝色!要不然也入不了老太爷的眼不是?可惜呀,红颜薄命,福薄寿浅,竟英年早逝了!”
“彼时您还未曾降生,江府人丁也还算兴旺,给这位姨奶奶停灵守夜时,怪事......它就来了!”
刘六六说着猛地一拍车辕,“啪”地一声轻响,如同惊堂木落:
“起初,还不太真。守夜的族亲们,都感觉耳朵里听到了若有似无的呜咽,就像初生猫崽憋在喉咙里的哭腔。”
“时不时还传来古怪粘稠的噗叽声。”
“当时没人敢言语啊,都当是夜里守灵熬花了眼、熬聋了耳,生怕沾上晦气。”
“可您猜怎么着?” 刘六六猛地一回头,说着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心悸,就好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待到黄道吉日,一锹锹黄土埋下,要盖棺定论的时候。”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那动静......它可不得了啊!”
“呜呜呜——哇哇哇——的哭声,像憋了几十天的委屈怨恨一样,穿透了那厚厚的棺材和黄土。”
“整个十里八乡都能听到那隐隐约约的哭声。”
“哪怕您江家人有心想遮掩,但终究还是动静太大了。”
“人言汹汹,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老太爷也不愧是老太爷,知道必须把这事弄个明白,不能草草下葬,必须让大家看个清楚,于是一咬牙,违反了一旁道士的劝告,直接对着两个壮小伙发了命令。”
刘六六模仿着发号施令的动作,手腕狠狠向下一劈:
“起——棺!开——验!”
“这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那棺材板儿,哪有落土之后再撬开的啊。”
“开棺那后生,抖抖索索撬开钉子——探头往那里面一瞧......” 刘六六的声音猛地噎住,他极其夸张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模仿的惟妙惟肖:
“哎——妈呀——!!!”刘六六身体夸张地往后一缩,这动静把季鲤都吓的微微抖了抖。
“那后生啊......当场就给吓脱了力,像一滩烂泥‘噗通’栽进了旁边的坟头土里,接着就是手脚冰凉,您猜为什么?”
“为什么?”
季鲤面色无奈,像哄小孩一样回复。
刘六六深吸一口气,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般,语气惊恐无比:
“那位风华绝代的姨奶奶......您猜她成了什么模样?”
“......她呀!整个儿人......都给吸干了!”
“枯瘦得就剩下一把嶙峋骨头,外面松松垮垮裹着一层蜡黄蜡黄、皱巴巴的死皮。”
“那根本就不是人脸了,活脱脱就是一个干尸一样,吓死人呐。”
“这还没完......” 刘六六话锋突转,脸上那点惊悸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带着病态的亢奋取代,“邪性的......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