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辞被萧倦和宿雨扶着回了住所。
这些时日下的雪未化,在地上铺开厚重的一层,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萧倦扶着林青辞的手臂,看他白皙的手指都被冻得通红,于是他挪了挪手,握住了被冻得通红的指尖。
入手冰凉,像是浸在雪里的玉。
林青辞察觉手被人抓住,于是低头看他,墨黑的发散下来,有一缕落到了萧倦脖颈。
萧倦抬头看他,目光平静:“国师大人,你手好凉。”
林青辞恍惚地想,他是在暗戳戳的讽刺自己以后要凉吗?
林青辞想,我心更凉,表面上平静的“嗯。”了一声。
倒是宿雨很急,他立马抓上了林青辞的另一只手捂着:“大人,我们过完除夕就回摘星楼吧?在这里不适合养病。”
才来宫里一段时间国师大人就生病了好几次,看来皇宫果然是个不干净的地方。
萧倦闻言,看向林青辞,问:“国师大人,你有病?”
你才有病,林青辞没回,进了屋,对外面的宫女太监说:“这里不必看着,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宫女太监闻言也都听话的离开了。
那个曾经给林青辞拿过药的小太监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还悄悄地抬头看了林青辞一眼。
林青辞没有发现,但萧倦察觉了。
萧倦看了那太监一眼,想起了他的名字。
长春,他父皇派来的人。
宿雨带林青辞去换了衣裳。
屋内燎炉烧得正旺,圆形的,上面花纹繁复,雕着镂空的如意纹,林青辞他们进来时,炉上正煨着汤。
一旁的桌案上也摆着各种精致的食物,其中还有饺子。
宿雨扶着林青辞在燎炉旁坐下,说:“今夜是除夕夜,要守岁。”
“往日大人在摘星楼是不过除夕的,大人喝了药先睡吧,我替大人守岁。”
林青辞静静地听着宿雨说完,然后说:“无妨,一起。”
宿雨闻言特别高兴,眼睛亮晶晶:“真的吗?太好了!”
萧倦看了他们两眼,然后识趣的起身离开。
林青辞见状,问:“你吃过饭了吗?”
萧倦没说话。
“坐下来一起吧。”林青辞难得对他不是那么冷淡,可能是喝了酒,他声音有些轻:“人多热闹。”
林青辞说完,接过宿雨给他倒的药一饮而尽。
三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又安静。
不多时,不知去哪儿野回来的小黑猫回到了林青辞身边,大摇大摆的跳到林青辞怀里,然后眯着眼睛不动了。
它很轻的朝林青辞叫了一声:“喵。”
林青辞摸摸它的头。
萧倦见状,问他:“国师为什么救它?”
“遇到了,有能力就救了。”林青辞虽然性格冷淡,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那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或者有人要杀了我,”萧倦直视他的白绫后的眼睛,问:“国师遇到了,会救我吗?”
“放心,”林青辞看他隐隐期待的表情,笑了一下:“我会比你先死。”
萧倦的神情冷了下去,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你不会……”
反驳到一半他又愣住。
林青辞这副病弱的模样,确实会死在他前面。
可为什么……他一想到林青辞会死就会感到难过?
他明明很讨厌眼前这个人。
林青辞见他反驳,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难道希望我活着?”
虽然他戴着白绫看不清神情,但萧倦却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身上是冷的。
林青辞说:“你最好别这样想。”
希望一个本该早死的人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抱有期待的人痛苦,被期待的人也痛苦。
萧倦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变得更冷了,还没想明白,他就听到林青辞冷淡地问:“我不会救你,那你呢?你会被人杀死吗?”
毕竟最后,萧倦是杀了所有阻碍他的人上位的主角。
他会被人杀死吗?
不会。
萧倦不知道这些,他看着林青辞,听到他的反问,明明是问句,他语气却没有疑问,像是在肯定自己,肯定自己不会被人杀死。
可为什么?
萧倦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一旁的宿雨听不懂他们两个之间的暗流涌动,也不感兴趣,他忙着剥坚果。
林青辞见他沉默,问他:“你甘心吗?”
在咔嚓咔嚓的脆响中,萧倦没回答自己甘不甘心,只是说:“国师大人,你真的很冷漠啊。”
林青辞:“谬赞。”
“……”萧倦接着很轻的说了一句:“但你说的对,我不甘心。”
林青辞心想不甘心就对了,加油早日登上皇位杀了自己,然后他任务就完成可以去下一个世界了。
“剥好了,”宿雨没听他们在聊什么,没心没肺得把装满各种坚果的碟子推到林青辞面前:“都是您喜欢的。”
林青辞摸了摸他的头:“谢谢。”
接下来的时光就比较和谐了。
他们二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
萧倦静静地看着宿雨各种投喂林青辞,目光有些飘忽。
他看着林青辞,思考方才他说的话。
为什么他总觉得……林青辞似乎有点不想活。
可为什么呢?
燎炉里的火烧得旺,外边下着雪,林青辞想着自己本来就喝了酒,于是干脆又喝了一点。
于是三个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起来,除了宿雨是真高兴庆祝,其余二人都各怀心事。
林青辞听着外面传来的烟火声,想起了死之前过的最后一个年。
是在医院过的,那时妈妈给他准备了好吃的,窗外的天空放着烟花,给冷清的病房添了几分热闹的年味。
只是后来饭吃到一半他就开始咳血,然后就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抢救……
那个年最终还是没有过完,妈妈和他都没守成岁,他也没能岁岁平安。
妈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她有没有放下自己离开这件事,开始新的生活?
林青辞趴在桌案上,神志不清地呢喃:“妈妈,我好想你,对不起……”
一句梦话似的呢喃,湮没在窗外“砰砰砰”的烟花声里,谁都没有听见。
后来,宿雨也喝醉了,四叉八仰的躺在地毯上睡着,是个看上去很有活力的孩子。
林青辞在桌案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起来盯着宿雨,片刻后他解开自己身上的狐裘给宿雨盖上,然后还在在他怀里塞了个红包。
林青辞脸上的白绫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露出一双有些湿润的眼眸,他喝醉了,一边往宿雨怀里塞红包一边嘀咕:“除夕,除夕快乐,岁岁平安。要好好长大,好好长大……”
萧倦也喝了酒,他盯着林青辞塞给宿雨的那个红包,抿着唇没说话。
好一会儿,他还是朝林青辞走过去,在林青辞身旁蹲下,拽了拽他的衣袍,朝他伸出手:“我也要。”
林青辞慢吞吞的回头看他,半晌才说:“……你不是我的人。”
宿雨是他身边的人。
萧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