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耳光落在脸上，带起火辣辣地疼痛。
周黎安被打得偏过头，但依旧不屈服地盯着对面的人：“来来来来，朝这里打，再打用力一点，明天我就顶着这张脸在小区和学校逛一圈，看看到时候丢脸的是你们还是我！”
周远兴被他这无畏流氓的态度气得脸红脖子粗，就在他打算继续动手的时候，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算了，远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天天不学习只会画画，学习也不好，比起他星星差得太远了。”
孙织雅摇了摇头：“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呢，你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友和群我都给你删了，你的手机也砸了。黎安，不要再继续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了。”
周黎安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看向自己的妈妈，嗓音崩溃：“你们翻我手机了？！那些人是我的好朋友，他们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周远兴闻言勃然大怒地一耳光抽过去：“你还敢顶嘴！我们是你父母，生你养你还连你的手机都不能看了是吧？！还不能管你了是吧？”
周黎安嘴角出了血，他向来是个不服管教的脾气，于是和家里人吵得不可开交。
争吵打骂声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所有的打骂瞬间停下。
门外走进来一个眉眼和周黎安有些相似，但神色更加温和的少年：“爸妈，我回来了。”
看到他，夫妻两人立马围上去嘘寒问暖，周远兴看着自己这个优秀异常的儿子，眉眼慈爱：“星星回来了？怎么样，竞赛题难吗？”
周黎星身型清瘦，他看了一眼脸颊红肿的周黎安，然后对夫妻两人说：“还好，成绩保送q大应该没有问题。”
夫妻两人一听立马乐坏了，q大啊，国内顶尖的学府呢！
“好好好！还是星星有出息，不像是你弟弟，成绩差还天天就知道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黎星神色温和：“不说弟弟了，爸，妈，我有点饿。”
周兴远那张脸上都是得意和骄傲：“好好好，那我们出去吃吧，出去庆祝庆祝！”
他说着回头看了站在一地狼藉里的周黎安，说：“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好，你的账，晚上回来再和你算！”
“哎，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在一起，一无是处。”孙织雅叹了口气，拉着自己的大儿子往外走：“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原本以为你会和你哥哥一样我们才生下你，结果一点你哥哥的影子都没有。”
“还是星星乖。”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出去了，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周黎安一个人。
周黎安当然不会乖乖听话，他像是一只二哈似得把家里拆了一遍，然后才慢悠悠地回了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周黎安躺在床上，呆呆地愣了好久才慢慢起身回了客厅，沉默地把乱七八糟的家给打扫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飞鸟成群，轻盈地掠过蓝天。
……
晚上的时候，出去吃饭的人回来了，他们沉浸在喜悦中，像是忘记了周黎安这个人。
“黎安，睡了吗？”周黎安房间被人敲响了，其实没有敲门的必要，反正他的房间也没有锁，周黎安起身看向门口，喊了一句：“哥。”
周黎星进来，开了灯在周黎安身边坐下，他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是消肿止痛的药，周黎星细心地给自己的弟弟上药，神色温和。
周黎安安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哥哥，良久真心说：“哥，恭喜你。”
“去了q大，哥就摆脱他们了。”周黎安抓住他过于纤细的手腕，说：“哥，我很开心，你真的很厉害。”
周黎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没接他的话题，反而说：“……听你的朋友说，你得了xx插画征集的一等奖？”
“嗯！”提起这个，周黎安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来：“我已经偷偷接稿攒了不少钱，哥，你去q大那天我给你包一个超级大的红包！”
“真厉害，”周黎星给他上完药，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好了，还没吃晚饭吧？”
他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份打包回来的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先吃饭。”
“谢谢哥！”周黎安非常开心：“哥你真好，要是没有你我肯定早就离开了。”
“哥，其实我曾经计划过在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可后来我放弃了，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不就是都好起来了吗？哥，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以后可以摆脱他们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周黎安边吃边说：“听说q大有很多好玩的课程。”
“……喜欢的事情吗？”周黎星有些出神：“我喜欢种花，和草木待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
它们叽叽喳喳聊天的时候，生动活泼，很让人放松。
“那哥很适合当一个花匠啊。”
周黎星没说话了，安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其实那时候，如果周黎安观察地再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周黎星的异常了。
可是他忙着和父母斗智斗勇，忙着准备参加下一场绘画征集比赛，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哥哥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容易走神。
他沉浸在就快要能摆脱父母控制的喜悦里，所以忽略了，他的哥哥所承受的压力其实并不比他小。
他忽略了。
……
成绩出来的那天，周黎星确实是保送了q大。
周黎安非常开心，甚至恨不得开烟花庆祝，他急急忙忙地提前请假回了家，那是一个傍晚，天边云霞绚烂，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
他想去找自己的哥哥为他庆祝，却正好看到有人从高楼一跃而下，像是轻盈的飞鸟掠过天空。
下一刻，红色的血和灰白的脑浆溅开，像是骤然炸开的烟花。
四周有人在尖叫，有人被吓哭，乱成一团。
周黎安却腿软地无法站立，他愣在那里，好久没有回神，世界都成了红色。
鲜红的暮色落在了周黎星身上，像是燃烧的火。
……
后来周黎星躺在冷冰冰的床上，手臂上，大腿上都是层层叠叠的伤，新旧相叠。
那时候，周黎安才知道，打算在十八岁离开的，不止他自己，其实还有哥哥。
周黎星的葬礼草草举行，后来人们提起早早离开的周黎星，字里行间都是惋惜。
后来，惋惜的话语渐渐又成了对他不懂事的抱怨。
再后来，周黎安再也没有画过画，他考上了周黎星在的高中，成了周黎星。
然后，遇到了沈意欢。
周黎安对她并不是喜欢，只是他看到了沈意欢身上的伤，看到了她的处境。
自从哥哥离开后，他就成了哥哥。
他在无数个夜死去，又在无数个黎明降临的时候活下来，反反复复，熬干灵魂。
直到踏入这个奇怪的地方，为救沈意欢死去，被骤然冒出来的玻璃碎片穿心而过，其实这正是他想要的。
沈意欢问为什么，其实没有为什么，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我心疼你，”他对沈意欢说：“你那么好，怎么就没有人好好对你……”
周黎安死前看着虚空，像是又看到了那天烧红的暮色。
他又听到了，哥哥温和的话语，还有那些大人们饭后闲谈时对哥哥不懂事选择轻生的责怪。
我心疼你。
你那么好，怎么就没人好好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