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看见彼此。”阿玛丽尔说。
祂出现在你的梦里,伴随着四周一望无际的沙丘,在月光和星光的映照下,沙地泛着微弱的银光,宛如铺开一地的丝绸。
祂站在宾客之间,左右来样的人群对一头红发都视若无睹,祂热情地对你介绍道:“你看这他脸上的面纱。”
男方身穿深蓝色的长袍,袖口用银色绣上风沙和星辰,肩部披一袭轻薄的黑色斗篷,边缘镶嵌着黑曜石的碎片,随着风的涟漪撞击出轻微的响声,他的面上覆有刺绣着三只眼睛的面纱。
这面纱并不能使人完全失明,只是让新人的五官被笼罩在迷雾之下,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虽然很想问阿玛丽尔为什么在这,但你对于这场婚礼更加好奇。夜晚沙漠的天空澈如明镜,繁星如水,明月高悬,燥热散去的沙漠有些寒冷,吹过脸颊的风带着沙的粗粝。
你被一件厚实的斗篷拢住了。
扎希尔冷着脸看向阿玛丽尔:“你为什么在这。”
祂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斗篷,祂自己也装模作样穿了一件同款的,今日这位神明的黑色长发变成一头羊羔毛似的卷发,毛茸茸地拱在祂的脑后鬓边,祂取下耳边的眼睛,想用它别住了你的斗篷。
沙漠的风很大,吹起斗篷露出深紫色的内衬,绘制着你看不懂的咒文,扎希尔柔软的卷发随着祂低头的动作出现在你眼前,发旋像一只小狗卷曲的尾巴。祂好像不擅长给斗篷扣扣子,折腾了半天,一抬头,正撞进你的眼睛,祂红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就像婚礼场地正中心燃烧的火焰。
阿玛丽尔这才回答道:“我见证真实的爱情,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不是每一场婚礼我都会出现的。”
“梦境是现实的影子,影子里你也能和我说话吗?”你问祂。
“我是神明啊,”阿玛丽尔道,“你是梦境的主人,你能意识到我的存在,是因为你也想我了。”
扎希尔说“胡说八道。”
阿玛丽尔嗤之以鼻:“别理他,我们继续说面纱……”
“只有这对爱侣进入帐篷时,他们才能摘下彼此的面纱,意味着‘爱让我们真正看见彼此’,同时爱上一个人也会面临审判,所以面纱上才会有三只眼睛。”
阿玛丽尔显然很兴奋,祂提起婚礼上的习俗简直是滔滔不绝,不过祂也解释了原因,双方手腕上戴着的七种材质打造的手镯正代表着契约之神的见证,契约之神太忙碌了,祂不会出席每一场婚礼,但是爱神可以,因为不是每一场婚礼都和爱有关。
“我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婚礼了,”阿玛丽尔捧住脸颊说,“整整三天!现在的婚礼虽然很多,爱却太少太少了。”
“是婚礼的另一位主角,”阿玛丽尔最先注意到了人群的骚动,于是你顺着祂的目光看去,一头高大的骆驼被一群女子簇拥着缓缓走来,它的背上就是婚礼的女方,女子身着深紫色丝绸剪裁而成的长裙,上身用金线绣出绿洲和沙丘,下身笼罩一层秀有星图的轻纱,手臂上挂着一长串五颜六色的手镯,在夜风中叮当作响。最引人注目正是她的面纱,连接在镶嵌着月光石和黑曜石的头冠上,面纱上用银线精细地刻画了三只眼睛。
一位祭司打扮的长者上前说了句听不懂的短句,人群便让开一条小路,女子眼里的笑意明亮,男方也是目不转睛啊,不过隔着两层面纱和夜晚的风沙,他们大概看不清彼此的脸,阿玛丽尔急于在这场婚礼上充当一个导游,开口道:“南部沙漠的婚礼流程很简短,第一步是赠送自己亲手做的武器。”
扎希尔忍无可忍道:“你能别说话吗?”
阿玛丽尔故作惊讶:“你难道想把别人的婚礼变成你约会的现场?再说她也很感兴趣。”
你:“……是的。”
扎希尔拽了下你的披风:“那你听我说,我也可以说。”
两个导游打起来啦。
两位神明斗嘴的功夫里,女方从骆驼背上下来,身姿矫捷,她从行囊里拿出的是一把小臂长的匕首,这个款式的你曾在街道上见过。男方则拿出了一把弓,他笑得有些羞涩,说箭太多了拿不过来,明天再送给她,还附赠一个漂亮的箭囊。
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新人会赠与对方亲手制作的武器,武器上刻着赠礼人的名字,”扎希尔这次先开口,“代表两个人将一起战胜未来的困难。”
紧接着祂挑挑眉:“实际上不是每个人都会做武器,很多是偷偷去集市买的,而且这个武器还有别的作用……”
阿玛丽尔笑着接上:“背叛爱情和婚姻的人,也将被这把武器夺走生命。”
你奇怪道:“可你刚刚说有爱的婚姻是很少,这种习俗恐怕得死不少人吧。”
阿玛丽尔淡淡道:“所以真到刀枪相向的那天,一般以一道永远留在身体上的伤疤作为惩罚。我倒是觉得死又如何,背叛爱情不仅是信仰的没落,更是品德的低劣,如果没有坚守一生的勇气,为什么要说些山盟海誓玷污我的权柄。”
聊起这些。阿玛丽尔不再有任何表情,祂痛恨一切背离爱情的行为。
扎希尔嗤笑道:“你扞卫权柄应当精进自身,而不是要求人类。”
阿玛丽尔看起来会是“今有剑在手杀尽负心狗”的践行者。
“如果只是因为时间流逝,没那么喜欢了呢?”你问。
“那就不是爱,”阿玛丽尔再次否决道,但凡涉及相关的话题,祂都偏激到如同钻石般坚硬,“瞬间的激情怎么配冠上爱的观念?”
扎希尔呵呵笑了一声:“你要求太高了,对于孤独的恐惧,对于外貌的耽溺,对于性的欲望,都可以组成人类的爱,你把这种词语作为自己的权柄,只会走向力量的衰竭。”
阿玛丽尔绿色的眼睛从未如此锐利,祂冷冷打量着扎希尔,问道:“你的爱也只是这些吗?”
婚礼进行到第二步,人们开始畅饮,开始高歌,两位新人并肩而立,第一杯酒献给月亮,和它象征着的扎希尔,第二杯酒献给沙漠,即生养自己的家乡和亲友,第三杯酒献给彼此,而后他们高声道:
“今夜的月亮,眼前的火焰替我作证!
你的荣耀是我的光辉,你的仇敌是我的猎物。
若背离此誓,愿烈焰吞噬我,血液偿还我!
扎希尔在上,我们的爱将比死亡更长!”
这段誓词截断了扎希尔的话语,你侧耳听完婚礼的誓词,回头再看扎希尔,祂一向游刃有余,却被阿玛丽尔的问题捉弄得自乱阵脚。
火光把祂的脸烘烤出蜂蜜一般的色泽,在人群的欢呼声中,祂受惊般握紧了你的手,又猛地放开,许久,祂对阿玛丽尔说道:“不是,我的爱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阿玛丽尔嘲笑道:“因为你的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见过永恒吗?”扎希尔问。
“永恒是一种悖论,”阿玛丽尔厌烦道,“只有特涅妮丝才会研究这些词语——”
祂睁大了那双睡着森林的眼睛:“你和特涅妮丝交换了……”
祂的话语戛然而止,就像扎希尔每次会对你抱歉那样,面对你好奇的神情,祂亦抿紧嘴唇。
不能说,不可说,祂的眼睛里写着。
婚礼气氛随着誓词落地而达到最高潮,烤的滋滋冒油的烤全羊,搭配着鹰嘴豆泥的扁面包,用孜然桂皮等腌制的烤肉串,美酒的香气,欢纵的歌声,沙漠夜晚的荒芜被融化了。
你听见阿玛丽尔低声问:“你做出这种选择,是想要什么?”
而扎希尔的声音更小,矮过黄沙。
不要你痛苦,也不强求你幸福,不要你陷于苦难,也不敢逼迫你乘风破浪,重要的是你想要怎样,而不是我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
祂说,我希望她永远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