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房间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小诺盯着自己手臂上浮现的淡蓝色血管，那些细小的分支在皮肤下组成一个模糊的条形码轮廓。每当苏婉按下戒指上的按钮，那些血管就会亮起诡异的荧光。
\"这是第七代克隆体的特殊设计。\"苏婉用指甲划过小诺的手臂，留下一道红痕，\"血管里流淌着纳米机器人，它们正在你的大脑中编织新的记忆网络。\"
小诺看向镜子，灰绿色的左眼里闪过一串数字：tL-1124-7。她突然想起弟弟临终时的眼神，那种深不见底的悲伤现在有了新的含义——他早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林小诺，却依然用生命保护了这个复制品。
监控屏幕上的程远开始用头撞击玻璃，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小诺的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当她试图呼唤他的名字时，喉咙里发出的却是机械般的电子音。
\"别费力气了。\"苏婉从托盘里拿起一支注射器，\"声带也是最新改造的，等记忆植入完成，你会成为最完美的武器。\"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小诺看到液体是荧绿色的，和弟弟血液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如锋利的玻璃渣扎进脑海：
六岁的她在实验室里掐死一只白兔；
十二岁的她用电击棒攻击穿白大褂的女人；
十八岁的她将匕首刺进程远的后背......
\"这些......都不是我......\"小诺在疼痛中挣扎，输液架轰然倒地。
苏婉捏住她的下巴：\"当然是你，只是前几代的你。每次任务失败，我们都会提取你的记忆芯片，植入新的克隆体。\"她指向监控屏幕，\"知道程远为什么那么痛苦吗？因为他亲手杀死了三个你。\"
屏幕上的程远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小诺突然想起在安全屋的某个夜晚，程远从噩梦中惊醒，死死抓着她的手腕说\"这次我不会再失手了\"。当时她以为他在说任务，现在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小诺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苏婉的笑容消失了。她解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条形码纹身tL-0001。\"因为程渊和苏曼背叛了最初的誓言。\"她的指尖轻抚纹身，\"我是第一个成功体，本该成为程渊的妻子。但他们爱上了对方，还毁掉了整个研究团队。\"
走廊突然传来警报声。苏婉皱眉看向门外，就在这时，小诺注意到她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和程远一模一样的小指习惯性脱臼。
\"你是程远的......\"
\"亲姐姐。\"苏婉冷笑着接话，\"不过他现在应该记不起来了。每次清除记忆，他的海马体都会受损。\"警报声越来越急，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好好享受最后的清醒时刻吧，七号。等程远被处理掉，你就会迎来第八次重生。\"
门锁闭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小诺艰难地爬向床边，每移动一寸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她的神经。她够到了掉落的输液架，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监控屏幕。
玻璃碎裂的瞬间，隔壁房间的程远猛地抬头。他们隔着破损的屏幕对视，小诺看到他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三个字：通风口。
天花板上的通风网罩突然松动，一个瘦小的身影灵巧地跳下来。小诺睁大眼睛——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左眼灰绿色，右手腕上印着条形码：tL-1123-9。
\"哥哥让我来救你们。\"女孩的声音像电子合成音般平板，她递给小诺一把手术刀，\"他说密码是1123加你的生日。\"
小诺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刀。哥哥？弟弟的克隆体？但眼前的女孩明显比她记忆中年轻许多。女孩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是第九代，记忆只更新到三个月前。\"
通风管道里传来急促的爬行声。女孩脸色突变：\"清理者来了！\"她飞快地割开小诺手腕上的束缚带，塞给她一个微型存储器，\"哥哥的全部记忆，他让我交给程远。\"
防爆门开始震动，某种重型机械正在破门而入。女孩推着小诺向通风口跑去：\"快走！他们要用程远做最终载体！\"
小诺抓住通风管道边缘，突然回头：\"你呢？\"
女孩露出和弟弟如出一辙的微笑：\"我是诱饵。\"说完按下手腕上的按钮，整个房间突然陷入黑暗，只有她身上的条形码发出刺目的红光。
管道狭窄得令人窒息。小诺在黑暗中爬行，手术刀划破掌心也不敢停下。身后传来爆炸的闷响，热浪顺着管道涌来，推着她不断向前。不知爬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一个排水栅栏，外面是倾盆大雨。
从三十米高的排水管滑下时，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流进眼睛。小诺跌落在垃圾堆上，右腿传来骨折的脆响。她拖着伤腿爬进雨中，手里紧攥着那个存储器。每一道闪电划过，都能看到皮肤下流动的荧光绿色。
废弃教堂的钟指向凌晨三点。小诺用手术刀撬开后门的锁，在圣母像后面找到了程远事先藏好的应急包。里面有手枪、现金和一张去往瑞士的车票。她翻开护照，上面的名字是\"林七月\"——母亲日记里提到过的，她原本该取的名字。
存储器插入平板电脑后，全息投影显示出弟弟——或者说第一代tL-1123——的影像。他穿着白色拘束衣，背景是某个实验室。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他的声音比小诺记忆中的成熟许多，\"苏婉永远不会停止追杀你们，因为程远体内有'钥匙'——一组能毁灭所有克隆体的基因密码。\"
画面切换到医院监控录像，年轻的程渊正在给婴儿时期的程远注射某种药剂。\"父亲用生命保护了这个秘密。\"弟弟的声音继续道，\"程远每杀死一个克隆体，密码就会在他血液中激活一部分。苏婉需要他完整的记忆和情感，才能提取完整密码。\"
小诺的视线模糊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程远总是做那个噩梦，为什么他看着她时眼神里总藏着深不见底的痛苦。每一次相遇，每一次保护，最终都以他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告终。而这个轮回，已经重复了七次。
窗外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小诺迅速关闭投影，拖着伤腿躲进告解室。脚步声在教堂里回荡，有人轻轻敲了敲木门。
\"小诺？\"是程远的声音，但语调有些古怪，\"我知道你在这里。\"
小诺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看到一双沾满泥水的军靴。但真正的程远从来只穿手工皮鞋。她握紧手枪，突然注意到那人右手小指完好无损。
\"出来吧，七号。\"假程远的声音突然变调，带着电子音的嘶嘶声，\"苏婉女士承诺这次给你自由。\"
小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闪现：第四次轮回时，她也是这样躲在告解室，而门外站着第三代程远的克隆体。当时她选择了开枪，却打中了闻声赶来的真程远。
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就在这时，教堂侧门被撞开，一阵激烈的交火声响起。假程远闷哼一声倒地，小诺从门缝看到一双熟悉的皮鞋踏过血泊。
\"小诺。\"真正的程远跪在告解室外，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找到解除程序了。\"
当他推开木门时，小诺的枪口正对着他的眉心。程远没有躲闪，只是举起一个银色试剂瓶：\"这次换我替你死。\"他的领口敞开着，锁骨下方露出新鲜的条形码烙印：tL-0000。
\"这是......\"
\"原始载体。\"程远苦笑着抓住她的枪管抵在自己胸口，\"苏婉是我母亲。二十年前那场空难，死的只有真正的程远。\"
雨声淹没了小诺的抽泣。她看着程远——或者说tL-0000——解开衬衫，露出心口处的手术疤痕。\"密码不在我血液里，\"他轻声说，\"在我心脏的芯片上。这是最后一次轮回了。\"
教堂外传来更多脚步声。程远突然将试剂注入小诺颈侧，剧烈的疼痛中，她看到自己皮肤下的荧光迅速消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次是真实的记忆：五岁那年，真正的林小诺确实死在了空难中，而她——七月——是被程渊偷偷带出来的第一个成功克隆体。
\"活下去。\"程远吻了吻她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然后将枪口转向自己太阳穴，\"这次请记住我。\"
当苏婉的人冲进教堂时，只看到地上一滩尚未凝固的血迹，和悬在圣母像上的银色芯片。暴雨击打着彩绘玻璃，将那些血迹冲刷成淡粉色的溪流，最终消失在教堂地板的缝隙中。
三百公里外的长途汽车上，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左眼。灰绿色的虹膜里，倒映着公路尽头初升的太阳。她口袋里揣着一张去往南方的车票，护照上的名字是\"程七月\"。
车窗上，她用指尖画下一个残缺的条形码，编号处只有三个数字：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