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璧正走神,被灵巧儿这么一问,顿时回过神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赶忙说道:“啊?啊!琉璃啊?这…… 这生意其实赚不了什么大钱的,太原这边的琉璃品相倒是挺好的,我们也就是寻思着去东京那边碰碰运气,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反正就是试试看呗。” 说着,他还偷偷地给卫香洺递了个眼色,卫香洺见状,忙在一旁跟着附和道:“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就是碰碰运气而已。”
灵巧儿看着两人这副模样,又是一声冷笑,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东京城里缺琉璃吗?”
苏怀璧一下子被问住了,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憋得脸都有些红了。一旁的卫香洺见状,有心想要开口帮忙解释解释,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一时间也愣在了那儿。
灵巧儿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继续问道:“恐怕,缺的是太原的琉璃吧,哈哈哈……” 那笑声里透着几分看穿一切的意味。
苏怀璧一听,马上反应过来,赶忙陪着笑说道:“是啊,您说得对,伪汉和我们大周一直水火不容嘛,这太原的琉璃虽说东京城也有,可毕竟产地不同,特性也不一样嘛。灵…… 凌娘子…… 您也知道,我们苏家众多产业里面,这琉璃瓷器方面也是占了挺大一块儿的。”
灵巧儿听了,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那你们苏家的琉璃厂是哪一家?琉璃商又是谁?你看我这,也想跟着掺和掺和这生意,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你也知道,你三弟妹卫吟霜现在在邢州城管理着一大堆生意,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的。正好,我们三房那边也有一家陶瓷行,就是那铺子里什么都有,可唯独缺了这太原的琉璃。早就听说太原的琉璃那可是天下一绝,我就想着进点儿货回去,也好给铺子添点儿好东西。”
苏怀璧一听这话,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灵娘子…… 您这是说笑了吧,您现在都已经是大军的统帅了,怎么还能回邢州去…… 去…… 看铺子,您这身份,可和以前不一样了。”
灵巧儿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道:“打仗嘛,那也就是我的业余爱好罢了,丫环才是我的本职工作,哈哈哈。”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个人听了,心里都忍不住想骂人了,都在心里暗自腹诽着,这他娘的也太凡尔赛了吧,你带着兵马直接打下了死敌的王城,这要是业余爱好,那什么才算专业?确定这他娘的不是军事专家?可这话他们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敢当面说出来,只能一脸无奈地站在那儿
灵巧儿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展颜一笑,轻声说道:“苏二郎,你那出关证…… 呃,就是那个关防信符,快拿出来吧。如今这太原城可是我当家作主,你若不拿出来,我又怎能放你通行。”
听闻此言,苏怀璧脸上顿时浮现出惶恐之色,赶忙回应道:“哎,这个…… 出门时实在太过匆忙,竟给忘了带了。巧的是,我们还得在太原城耽搁些时日。等要离开的时候,自然会来告知娘子您的。”
灵巧儿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神情,看向苏怀璧说道:“原来如此啊,那你可得好生保管好那关防信符,万一要是弄丢了,可就回不去咯。”
苏怀璧只得一脸尬笑,连连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吧,就算万一丢了,那也没办法了。反正这太原府如今已然是我们大周的地界了。想来我们和娘子您也算是旧相识了,总归是能证明我们的清白的。”
灵巧儿含着一丝笑意,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番,而后点头道:“倒也是这个理儿。不过,出了太原城,周边的郡县可还都不在大周的管辖范围之内。你瞧瞧,我这儿刚打完仗,到现在都还没统计出总的伤亡数字。不过往乐观了说,恐怕伤亡人数也不足五千人了。就这点儿兵马,留在太原城镇守都还显得捉襟见肘。周边郡县到底归不归附,我实在是没那余力去干涉了。如此一来,恐怕得委屈三位老朋友在这儿待上三年五载了。等过个三年五载,我们缓过劲儿来了,定当杀出一条通道,送你们回中原去。”
苏怀璧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一旁的卫香洺更是当即就傻眼了,焦急地嚷道:“灵…… 灵娘子…… 这…… 这哪行啊?这…… 这商机可耽误不得…… 要不我们现在就出城去吧?”
灵巧儿不禁恼火地瞪了他一眼,心里暗自腹诽:“怎会有如此糊涂之人?我这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吗?哎,也是我想当然了,他这会儿还沉浸在两家是姻亲的那点儿喜悦之中。”
无奈之下,灵巧儿只得转头看向灵秀儿,灵秀儿先是一脸茫然,待瞧见灵巧儿冲她挤眉弄眼后,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忙说道:“三郎,眼下这形势如此,我们擅自离开的话,会不会有危险?”
灵巧儿心中对灵秀儿的机灵劲儿颇为认可,当下便开口说道:“离开有没有危险?能不能离开还是两说!如今城内正在全力扫荡伪汉的余孽,你们一旦走出我这营帐,那可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卫香洺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是啊,外面现在还是乱哄哄的。万一出去了,被当成余孽给杀了,那可太不值当了。毕竟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那些图财害命、胡乱给人安罪名的事儿可太多了。
苏怀璧心里暗自盘算起来,看来眼下只能先暂时在太原城安顿下来了。然后差人往正定府送个信,让家里想办法来把他们捞出去吧。他可比卫香洺心里明白,此刻这灵巧儿分明就是强行把他们扣下了,至于究竟是为何,他却还不得而知。
苏怀璧倒是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样子,并未对要继续留在太原城一事提出异议。反倒是卫香洺,眉头紧皱,满面愁容。
待两人离开之后,灵巧儿立刻吩咐道:“王小江,派几个机灵点儿的弟兄去监视他们。顺便找机会把苏怀璧手上的关防信符弄到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开的这个信符。”
王小江领命而去。灵秀儿见屋里没了旁人,这才悄悄问道:“姐姐,你怀疑给他们开具信符的人和他们是一伙的?”
灵巧儿淡然一笑,说道:“哎,这天下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什么他们的人、我们的人,对付老苏家,倒还不至于这般谨慎。不过,收拾人虽说容易,可想要抢占别人的家产,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这好处,还得是一点一点慢慢谋取才行。”
灵秀儿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此刻的灵巧儿高深莫测,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在随后的几日里,郭晟被各种琐事搅得焦头烂额,时不时就会有汉地的老百姓对军营发起自杀式袭击,又或者巡街的兵士会受到滋扰,状况频出。
这一日,灵巧儿闲来无事,便来到了郭晟所在的营帐。此刻,城内的中心区域连同那太原府衙,都已然成了周军临时的办公之所。
灵巧儿刚踏入郭晟的营帐,便听到郭彪正在大骂城中的百姓,只听他怒喝道:“混账东西,这些个升斗小民,竟敢如此放肆!难道他们还能比那些敌寇士兵更厉害不成?”
灵巧儿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头,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大步流星地朝营帐内走去。
营帐内,包括前伪汉开封府的大部分官员在内的所有人,见到灵巧儿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灵巧儿客气地回应了几句,便落了座。郭彪瞧见灵巧儿来了,冷哼一声,说道:“凌郎君今日倒是好兴致,怎么有空来这行辕了?”
灵巧儿白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微微沉笑了一声,再抬起头时,说道:“怎么样啊?瞧这情形,似乎挺棘手的嘛。代府尹,你来给说说具体情况呗。”
这代府尹,顾名思义,就是代理行使府尹职权之人。先前的太原府尹乃是皇室成员,已然被拿下了。虽说他并未参与此次战斗,可在这世道,他同样被认定有罪。至于那罪名嘛,不过是成王败寇,随便找个由头就能罗织罪名罢了。
代府尹赶忙起身,拱手行礼道:“郎君在上,如今这府内的百姓对我们大周可是怀着满满的敌意,根本就不肯乖乖顺服,时不时就会有一些亡命之徒跳出来捣乱。”
灵巧儿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思想工作还是得做。我们把人家的皇子都给赶跑了,还囚禁了人家的皇族成员。老百姓心里肯定会想,连皇室之人都如同猪狗一般任人处置了,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又能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建议,我们不妨成立一个临时统战署,派人挨家挨户去告知大家,如今他们已然是大周的子民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只要让他们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谁还会想着来造反?难道他们在伪汉的时候日子就过得特别好吗?我也知道,王城帝都那边大多是些忠心耿耿的百姓。可这人,说到底都是利己的,只要能让他们相信往后的日子会更加美好,自然就不会再怀念从前的日子了。”
众人听了灵巧儿这番话,心里都颇为认同,可一想到要挨家挨户去给老百姓做工作,这岂不是显得朝廷很没面子?思来想去,还是有人为此忧心忡忡。
灵巧儿自然清楚他们心中所想,当下哈哈一笑,营造出轻松的氛围,说道:“大禹治水为何采用疏通之法?还不是因为要解开老百姓心里的那些疙瘩嘛,这心结必须得疏通开,可不能我们态度强硬,他们更来劲儿,那样不就造成对立了嘛。你们大可放心,不用你们亲自去挨家挨户地低声下气。这低头服软的事儿,让保正、里正去做就成了。你们只需选出那些有威望且看重自身利益的人,好好加以培训就行。凭借他们的威望,再加上我们灌输的思想,老百姓嘛,本就是单纯的。只要让他们感受到你们是在乎他们的,那他们自然就会乖得像绵羊一样了。可一旦他们对你们失去了信任,那恐怕就要生出乱子了。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众人听了,觉得这办法倒也不是不可行,毕竟保正、里正本就是负责管理一方的,他们去做思想工作确实更为合适,毕竟那一片儿的人彼此都熟悉,熟人之间总归是好说话些。
紧接着,灵巧儿又讲了一些关于社区的小知识,听得这些官员们一愣一愣的。村庄他们倒是知晓,也知道村里有保正、里正,可这还要建立社区,他们就有些迷糊了。
待灵巧儿将社区的诸多好处一一说来之后,众人这才带着一种略带调侃、却又认可的 “论起精明,还得是你” 的诚心笑意,扎堆讨论了起来。
这社区连带责任制,相互监督,虽说感觉这招有些 “损”,不过听上去似乎确实挺有用的样子。
说完这些,灵巧儿走到郭晟跟前,一脸得意地问道:“怎么样?我这主意是不是挺厉害的?”
郭晟无奈地笑了笑,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紧接着说道:“对了,我们打下太原府都好些天了。是不是该往东京呈送一份陈庆奏疏?”
灵巧儿一听,顿时觉得头疼不已,满脸诧异,大声叫道:“你这话的意思是,都这么多天了,你居然还没向京里汇报太原这边的战果?你就不怕那些文官弹劾你意图谋反吗?”
郭晟皱了皱眉头,满脸狐疑地抬起头,说道:“不至于吧…… 有这么严重吗?”
灵巧儿冷冷一笑,说道:“早就知道你这人不靠谱了,我老早就已经差人向管片儿的节度使报捷了。估摸着现在那捷报应该已经到他手上了。要是大官家看到了这份捷报,估计会倾巢而出,发兵去攻打刘旻。按这时间推算,刘旻逃回太原城基本上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儿了。只希望他可别那么快就郁郁而终了,怎么也得等我们把他抓住了,再让他死。”
郭晟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问道:“你是说,刘旻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