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宿舍,给斑驳的墙面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把军营铁架床的阴影拉得老长老长。
我是一匹受伤的狼,为什么受伤的狼总是我,冷艳锯拖着仿佛灌铅的双腿,一瘸一拐地挪进房间。
如果敌人使用棍棒与兵刃来加害,那么理应直接嗔恨加害者棍棒,而不应当嗔恨使用棍棒的人。
如果说使用者是敌人,因此对他生嗔,实际上敌人也是由嗔恨心唆使而造业,那理所应当憎恨嗔心了。
冷艳锯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教导队的文物古床扬起一阵细小的灰尘,在金色的阳光中翩翩起舞。
\"这床迟早要散架...\"冷艳锯嘟囔着,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就会重演上周李拥军床塌人落的惨剧。
冷艳锯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训练场上的沙土从作训服上簌簌落下,在床单上勾勒出一幅抽象的毕加索美术作业。
\"哎呦我的老腰,抱一抱呀抱一抱,抱不动我那美眉上花轿...\"对面床铺传来李拥军夸张的呻吟声。
他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活像只被车碾过的青蛙,\"我感觉自己被抽筋拔骨,像是被坦克来回碾过七八遍,还是重型主战坦克那种...\"
张帅推门而入,眼镜片上满是裂纹——这是今天格斗训练时被李拥军一个过肩摔的\"杰作\"。
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根据牛顿第三定律,你受到的冲击力与你扑向地面的速度成正比...\"
\"说人话!一副眼镜老子还赔得起。\"李拥军抓起枕头砸过去。
\"意思是你活该,\"张帅灵活地躲开,\"谁让你挑衅格斗教官的?\"
正当几人斗嘴时,宿舍门被\"砰\"地踢开。
冯大嘴提着两个军绿色保温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壶嘴上还冒着袅袅热气,在夕阳中形成一道梦幻的光晕。
\"各位大佬,辛苦了,热水打来了!\"冯大嘴的大嗓门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谁要泡脚?先说好,每人限量两茶缸,多了没有!\"
李拥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冯哥!你是我亲哥!我乃病人优先,这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久居芝兰之室,闻不得鲍鱼之肆。李拥军说着就开始脱袜子,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在宿舍里弥漫开来。
\"卧槽!\"冷艳锯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李拥军!你的脚是化学武器吗?这要是让敌特闻到了,都不用打仗,直接投降!\"
冯大嘴捏着鼻子,用晾衣杆远远地挑着李拥军的袜子:\"这袜子能立起来了吧?以柔克刚,遗臭万年,都能当防身武器了!\"
千呼万唤补出来,犹泡温水半遮面。几人围坐在一起泡脚,热气腾腾的洗脚盆里,几双脚丫子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李拥军舒服得直哼哼:\"啊...舒服,如果再有个小姑娘捏捏脚,拉拉呱,唠唠嗑,范犯错误,这才叫人生...\"
张帅盯着水面若有所思:\"多一分则太热,少一分则太凉,大小多少都不行。根据热传导原理,水温应该在45度左右,正好促进血液循环...\"
\"你能不能不要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有点主意,有一天不说'根据'那能死?\"冷艳锯往盆里加了点热水。
\"根据概率统计,\"张帅推了推眼镜,\"这个可能性低于...\"
\"闭嘴!你妈的嗯嗯亲,我们都受够了。\"三人异口同声。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不来说是非者,他妈的也是是非人。话音未落,宿舍门突然被推开。
三个膀大腰圆的学员牛皮哄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领头的那个满脸横肉,作训服袖口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肌肉。
\"新兵蛋子,孙子我打小就是超霸。\"领头的大汉操着浓重的掸邦口音,\"借点热水喝喝。\"
那语气不像请求,倒像是命令。宿舍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冷艳锯注意到这三个人的肩章上绣着\"三区队\"的字样,显然是隔壁三区队的学员。
冯大嘴下意识地抱紧了保温壶:\"孙子唉,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乃小爷万幸也。那个...我们水也不多...\"
\"咋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吃敬酒吃罚酒\"大汉眼睛一瞪,\"连口水都舍不得?又不是要喝你们的血!\"
李拥军悄悄捅了捅冷艳锯:\"冷哥,你发句话,兄弟们分分钟叫这帮孙子做人。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收保护费呢...\"
冷艳锯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教官们,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热水房就在走廊尽头,要不...\"
\"少套近乎,废什么话!\"大汉一巴掌拍在铁架床上,震得李拥军差点滚下来,\"再啰嗦一句弄死你,给不给?\"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张帅突然推了推眼镜站起来:\"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热量会自然从高温物体传递到...\"
\"你她你啊漂亮国的,忒狼噗哈哈哈,说人话!\"大汉怒吼。
\"他的意思是...\"李拥军赶紧打圆场,\"热水可以共享,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但壶得留下。\"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请神容易送神难。李拥军说着麻利地拿出几个搪瓷缸,每个大爷倒了小半杯。
三个老兵不满地嘟囔着,但还是拿着水走了。临走时领头那个还故意撞了下门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好家伙,\"李拥军抹了把冷汗,\"这哪是来要水,欺软怕补硬,狗仗狗势,分明是来示威的。\"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就在新学员们议论纷纷时,刘淮水推门而入。
蝎子怕公鸡,秧苗怕蝼蛄。刘犟驴今天换了双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光天化日之下,乾坤未定挪移,听说有人来抢开水?\"刘淮水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冷艳锯刚要开口,李拥军就抢着说:\"报告教官!三区队的老兵来'借'水,骂骂咧咧,态度可不'友好'了!\"
“老子的兵老子欺负可以,谁多管闲事,有牙把他牙掰了,有舌头把他舌头拔了。”刘淮水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乖乖隆地咚,乖乖隆地咚,片刻后,隔壁传来一阵咆哮声,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十分钟后,刘淮水回来了,皮鞋上沾着隔壁班的墙灰:\"听着,从今天起,休息时间不准随便窜班!有事必须打报告,行军礼,问教官好!\"
他顿了顿,\"人家都欺负到头上,龟儿子们竟然忍气吞声。再有下次,你们不把他们打出屎来,我就让你们喝洗脚水!\"
唉,懂你意思,爱也不说爱。夜深了,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冷艳锯却辗转难眠,脑海里回放着刘淮水今天的表现。
\"没想到这铁公鸡还挺护犊子...\"李拥军的梦话从对面床传来。
冷艳锯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思绪万千。
刘淮水确实爱占小便宜——上周还\"借\"走了冯大嘴半包烟,至今未还。
但关键时刻,这个抠门的教官却总是站在新学员这边。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远处的岗哨上,执勤的士兵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冷艳锯突然觉得,或许刘淮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接着是刘淮水的怒吼:\"大半夜的不睡觉,想加练是不是?\"
冷艳锯忍不住笑了,拉过被子蒙住头。
李拥军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没?刘教官年轻时有个女友叫妻管严,旅特务连的大当家...\"
\"又在编排我什么?\"刘淮水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得李拥军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教、教官!\"李拥军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在讨论...呃...热水的比热容!\"
刘淮水冷哼一声,把一盒膏药扔到李拥军床上:\"抹脚上,别熏死我。\"说完转身就走,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愿人长久,千里想秀娟。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