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黑色宾利从公寓的地下车库开出。
如约前往阮家。
时鹤坐在驾驶座上,一身黑漆漆的运动服套装,气息黑沉沉的,他抬起眼皮,冷淡的看了一眼后视镜。
阮叙白安排的人,从他们下楼就开始跟着了。
副驾驶的阮知眠抬起精致泛白的小脸,浓密的眼睫垂下一小片阴影,他看向窗外略过的城市风景,缩了缩肩膀。
在右手的衣袖下,是时鹤在出门前为他戴上的手环定位器。
两个小时前,半梦半醒间阮知眠睁开眼。
朦胧间,他看到Alpha半跪在床前,他蹙眉拿着碘伏,先是吹了吹,再用棉球轻轻的擦拭着脚踝处的伤口,再涂上药膏,用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沉重的锁铐解开,清脆的声响落在地板上。
阮知眠太累了,这两天几乎没有怎么休息,他扶着枕头坐起来,抓住了黑漆漆的衣角,身体偏移,从床上跌落到Alpha的怀里。
床头柜上的盒子拆开,看起来是一对。
时鹤只拿出了一个,戴上和解开都需要用钥匙。
阮知眠很轻,两天下来更瘦了,他侧头靠在时鹤的怀里,仰头亲了亲对方的下巴,呢喃,“哥哥。”
“你要给我戴吗?”
乖小猫,雪白的手腕毫不犹豫的伸出来,钻进手环里,又仰头去蹭时鹤的肩颈,黏人的要命。
一直到被抱回床上,还抓住他的手不松开,脸颊贴在手背上,软软绵绵的说,“不要走。”
一路无言,直到车辆开到阮宅入口处。
阮知眠拉下车窗,同外面的管家说,“是我。”
管家守了半天,先开门再拉开车门,小少爷今天穿的简单,米白色的宽松高领毛衣,搭配浅色牛仔,走起路有些慢吞,瞧着脸还有些白。
一看就没照顾好。
两天没喝药了,好在他刚刚热上了。
管家:“时少爷,小少爷,家主和先生都在餐厅等你们了。”
不止如此,小姨和哥哥也在。
在走进餐厅前,阮知眠伸出手指,拉住时鹤的手。
他说出了,在出门后和时鹤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都很好,你不要紧张。”
阮知眠踮起脚,两只手搭在Alpha的肩上,亲上这双冰冷锋利的眉眼,一道软绵的嗓音,“我在。”
时鹤低下头,看到阮知眠紧紧抓住他手指的手指。
劝他不要紧张,自己却紧张的手抖。
“走吧。”
一贯过节才用的餐厅今天用上了,只是紫檀木圆桌直径就有两米长,走过花梨木螺钿屏风,看到母亲阮嘉容和父亲陈暨各坐在两边。
不止给阮知眠和时鹤留出了一个空位置,阵仗挺大。
时鹤先拉开椅子,让阮知眠坐下,再同几位长辈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
阮知眠右边是阮嘉容,他坐直身体,尽量表现出自然的样子,“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有空在家吃饭了。”
陈暨戴着眼镜,笑眯眯道,“吃个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眠眠,爸爸给你做了红烧肉,尝尝。”
餐桌现在已经摆满了餐食,阮知眠拿起公筷,给自己夹了一块,给时鹤夹了一块,低下头尝了尝,立刻夸,“好吃。”
这样的家庭氛围,时鹤从没切身体会过。
正对面的阮叙白起身开了一瓶酒,先给时鹤倒了一杯,“眠眠要吃药,就不喝了。”
“时总能喝吧?”
一只雪白的手伸出来,拿走酒杯,摇头看着哥哥,软声软语道,“哥,时鹤特殊期还没有结束,不喝酒。”
小姨阮叶春拉住阮叙白,温柔的笑起来,“眠眠护上了。”
在阮家人眼里,时鹤是一个“危险”人物,比韩和安的存在更能影响阮知眠。
时鹤和韩和安对比,阮知眠喜欢韩和安的时候,最多的感情是迷恋,也因为韩和安是阮知眠在回国读书后第一个认识的人。
时鹤不同,阮知眠从未和他们提起过时鹤。
大多数时候,隐藏更能代表情感特殊。
一时,阮知眠紧张的掌心都冒汗,“小姨…”
时鹤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没事。”
他拿走酒杯,一饮而尽。
阮知眠仰着小脸,也跟着站起来。
不过,他只倒了一小口,酒很烈,喝着有些呛,一瞬间变得眼泪汪汪的,他擦了擦眼泪才开口,“爸爸妈妈,小姨哥哥,他叫时鹤,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
阮知眠嘴笨,他不知道要怎么样解释,但是所有事情都不怪时鹤,“他…经历过许多不公平的事情,一个人长大,依旧变成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我和时鹤认识,是因为我缠着他,如果我…有机会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
可惜,相遇和离开都是定好的。
时鹤,如果我们相遇的时间注定这么短,那么让我多给你带来一点温暖吧。
黑发黑眸的Alpha低下头,他看着阮知眠,垂在一侧的手指抓住纤细的手腕,平静的心脏仿佛因此颤栗。
时鹤做好了阮知眠开口说离开他的准备,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在家人面前这样介绍他。
很好,优秀。
这样的词汇出现在他的身上,真是不合适。
一场晚餐结束,阮知眠拉着时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脸颊泛粉,刚刚进来就抱着Alpha的腰,一直往前走,把人压在了衣柜边。
头也晕晕的。
喝醉了,眼泪更是控制不住的掉下来,晕染,无声无息的渐渐打湿时鹤的衣服,他哭的没有声音,只掉眼泪,更显得委屈。
小可怜。
明明是他抛弃自己的,为什么还这么委屈呢?
连时鹤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不止放缓了声音,还喊了一声宝宝,指腹按在下巴边,抬起小脸,“怎么了?”
阮知眠的时间有限,能给时鹤的也很少。
如果他注定要离开时鹤的世界,那就多给时鹤一些温暖。
“时鹤,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时鹤一阵耳鸣,他松开手,看到阮知眠在他面前对他着急的说话,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四岁时,在外扮演单身优质男人的父亲牵着一个陌生女人,将走到面前的他甩开推在地上,丢下一句,“时鹤,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孩子。”
八岁时,时鹤因为高烧不退缺考,独自在家的母亲在节日聚会时遭遇妯娌的嘲笑,她回来,怒气冲冲的盯着坐在床上写试卷的时鹤,把小桌子掀掉。
“时鹤,你根本不应该出生,你是我的耻辱。”
十岁时,父亲失踪,母亲被迫回归家庭。
“时鹤,你该死,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你永远都得不到任何的人的爱。”
时鹤扶着衣柜弯下腰,脸色苍白一片,他得到的全都是谎言,他却想要在这场谎言中,得到和阮知眠的一辈子,
他视线晃了晃,抓住阮知眠的手指,缓慢的听到了声音。
“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