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喉间溢出破碎的笑,黑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滋滋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她眼尾的黑焰烧得更旺,原本束发的玉簪\"咔\"地断裂,墨发混着黑雾炸开来,整个人像被塞进了一团翻涌的墨云里。
\"半柱香。\"沈砚反手将云栖推到廊柱后,玄铁剑嗡鸣震颤,剑身银纹如活物般游向剑尖,\"你守好灵田铲。\"
云栖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青藤缠上弟子后颈时的触感——那些被黑雾侵蚀的经脉像烧红的铁丝,隔着藤条都能灼得她掌心发疼。
她望着青梧挥出的第二道黑雾爪,爪尖带起的风卷得她额前碎发狂乱飞舞,突然听见左侧耳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余光扫过回廊转角,蒋护法的玄色法袍角刚闪过半片。
他腰间的鎏金护心镜闪了闪,映出顾师姐攥着短刃的手——指节发白,腕间还系着云栖去年帮她编的灵草绳。
\"沈堂主!\"云栖突然拔高声音,同时脚尖在青石板上轻点三下。
这是他们在灵田修埂时约定的暗号,三下代表\"注意右侧有异动\"。
沈砚的剑势微偏,银光擦着黑雾爪边缘划过,在青梧小臂上割出一道血口。
他借着回剑的力道侧过身,眼角余光恰好瞥见转角处晃动的衣角。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他微微颔首——明白了。
青梧的黑雾爪擦着云栖耳畔砸在廊柱上,整根两人合抱的木柱瞬间焦黑崩裂。
云栖借着飞溅的木屑向后翻滚,手掌在地面按出个浅坑——泥土里蛰伏的青藤应声而起,像无数条绿蛇缠上蒋护法的脚踝。
\"小贱人!\"蒋护法淬了毒的短刀劈向缠来的藤条,却见那些青藤遇刀即合,刀锋陷进藤蔓里竟被生生卡住。
他身后的顾师姐踩中云栖早埋下的灵豆,豆荚\"啪\"地炸开,腾起的绿雾里骤然窜出几株带刺的荆棘,将她的裙角死死钉在墙上。
\"护...护法!\"顾师姐声音发颤,荆棘上的尖刺已经刺破她的小腿,\"这藤条...像是活的!\"
\"慌什么!\"蒋护法狠踹开缠住脚踝的青藤,腕间法诀连变,周身腾起赤红火光。
他早听朱道士说过,那灵田铲是上古农器所化,若能夺来炼化,莫说筑基期,就是金丹境也能横着走——此刻见云栖分神,眼中贪欲更盛,\"那贱蹄子的木系法术全靠灵田铲,先抢了那东西!\"
云栖蹲在廊柱后,听着蒋护法的嘶吼,手指悄悄扣住腰间的竹笛。
这是用后山百年苦竹削成的,她曾用它引动灵田里的灵蝶驱散虫灾。
此刻她将竹笛抵在唇边,舌尖轻轻一顶——笛孔里飘出极细的蜂鸣。
藏在房梁上的灵蜂群\"嗡\"地炸响。
这些被她用灵蜜喂养了三月的蜂儿,此刻振翅时尾刺泛着幽绿,正是她前日用断肠草汁喂出来的。
\"有蜂!\"顾师姐尖叫着抬手去挡,却被灵蜂精准叮中手腕的麻穴。
她眼前一黑,短刀当啷落地。
蒋护法的火罩刚撑起一半,便被蜂群裹成个红球,他拍打着身上的蜂,火灵力不受控地外溢,竟烧着了自己的衣袖。
\"云姑娘好手段。\"沈砚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云栖抬头,正见他踩着青梧的黑雾爪跃下,玄铁剑精准挑落她试图偷袭的另一道黑雾。
他发梢沾着血珠,却笑得像春山初融的溪:\"我替你挡着这疯女人,你且去收了那些贪心的。\"
云栖握紧灵田铲。
铲身贴着掌心发烫,像在回应她的战意。
她转身冲向蒋护法时,余光瞥见青梧正以指为剑,在虚空划出漆黑符文——那是她在农典残页里见过的\"锁灵阵\",一旦成型,方圆十里的木系灵力都会被抽干。
\"来不及了。\"云栖心下一惊。
她本想先解决蒋护法,可青梧的术法显然比这些跳梁小丑更致命。
正犹豫间,沈砚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竟将青梧刚画了一半的符文生生斩断。
\"走!\"他吼得喉结发颤,剑尖却仍稳稳抵住青梧心口,\"我撑不住半柱香,但撑到你解决他们...够了。\"
云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沈砚后背被黑雾腐蚀出的焦痕,望着他发间沾着的血珠随着动作滴落,突然想起上个月他替她挡下雷暴时,也是这样笑着说\"我没事\"。
\"灵田铲借我。\"她突然伸手。
沈砚微怔,却在云栖触到剑柄的瞬间明白过来——玄铁剑与灵田铲同为木属性,双器共鸣能增幅灵力。
他松开剑柄的刹那,两柄法器同时发出清鸣,青绿色的光纹顺着云栖手臂爬上肩头。
\"蒋护法,你说这灵田铲是宝贝。\"云栖握着双器转身,发间的灵草环突然绽放出翡翠色的光,\"那你可知,它最恨的就是夺人所爱的贼?\"
她手腕轻抖,灵田铲在地面划出个半圆。
被斩断的藤条突然疯长,缠住蒋护法的脖颈;房梁上的灵蜂聚成蜂刃,割向他持短刀的手;就连顾师姐脚边的荆棘都翻卷起来,将她的双脚捆成了粽子。
\"饶...饶命!\"蒋护法跪坐在地,短刀\"当啷\"落地。
他额角的冷汗混着被蜂刺蛰出的红肿,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是许管事说...说那铲子能让人直上金丹!
小的就是鬼迷心窍...\"
云栖没有理他。
她望着沈砚那边——青梧的黑雾已经裹住了他半条手臂,他的玄铁剑上银纹淡了三分,可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
\"云栖!\"青梧突然尖笑,她的指尖穿透黑雾,掐住沈砚的手腕,\"你以为解决了这些废物就能赢?
我这化血丹,连元婴老怪都能拖下几层皮!\"
话音未落,她周身的黑雾突然凝结成实体,像口倒扣的大锅将两人罩在其中。
云栖只觉眼前一暗,再睁眼时,四周已被墨色浓雾笼罩。
雾里飘着腐叶的腥气,脚下的青石板变成了黏腻的黑泥,每走一步都像踩进沼泽。
\"沈砚?\"云栖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布料。
她顺着摸过去,摸到他腰间的玄铁剑,摸到他被黑雾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衣袖,最后摸到他掌心——依然滚烫,还带着血的咸涩。
\"在。\"沈砚反手扣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这黑雾伤不了你。
木属性灵力在雾里会变...变甜,我闻得出。\"
云栖突然笑了。
她想起第一次在灵田遇见他时,他板着脸说\"杂役弟子不得私自开垦\",结果转身就帮她修好了被暴雨冲垮的田埂。
想起他偷偷往她竹篮里塞灵米时,耳尖红得能滴血。
想起刚才他为她挡下黑雾时,眼里的光比任何法器都亮。
黑雾里传来青梧的冷笑,越来越远,像是从极深的地底飘上来的。
云栖靠在沈砚心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这团黑雾也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他们还有灵田铲,还有彼此,还有...
\"云栖。\"沈砚的呼吸扫过她耳尖,\"等出去了,我陪你回后山。
你种灵稻,我...我帮你赶鸟。\"
云栖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握紧他的手,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交握的手背上——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她的泪。
黑雾深处,青梧的笑声渐渐变成咳嗽。
她望着自己掌心正在消散的黑雾,望着指缝间渗出的黑血,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阿梧,要活成光,别活成恨。\"
可现在...她低头看着自己发黑的经脉,突然觉得,或许这团黑雾里,真的要烧起一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