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天都峰顶终年积雪。这里不属于三十三重天中的任何一界，是连天帝都无法感知的领域。
李甲赤足踏在虚空，脚下泛起道道涟漪。那不是法力波动，而是世界规则在向他臣服时产生的震颤。他望着重新湛蓝的天空，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这是超越悲喜的天道之态。
\"又在观测因果线？\"金龙化为人形落在崖边，金线滚边的墨绿衣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三界中敢这样随意打扰李甲的，唯有龙皇忠忠。
李甲没有回头，瞳孔深处流淌着星河：\"东海有变。\"
\"就知道瞒不过你。\"忠忠撇嘴，随手抛出一枚龙鳞，\"海底裂缝里爬出来的东西，带着上古魔气。\"
龙鳞在李甲掌心悬浮，表面黑雾缭绕。寻常仙神触碰这等魔气即刻会被侵蚀，那黑雾却在他指尖畏缩退避，如同活物遇见天敌。
\"第三千七百条世界线也出现污染了。\"李甲轻声自语。他眼中看到的不仅是眼前龙鳞，还有无数平行时空里同样滋生的黑暗。作为天道化身，他同时存在于所有时间线。
忠忠突然按住他肩膀：\"主君别又用那种眼神看我。每次说世界线、因果律之类的话，接下来准没好事。\"
李甲眼中星河渐隐，终于有了些人间烟火气：\"魔气在侵蚀世界本源。\"
\"我就知道！\"忠忠抓狂地揪住自己发髻，\"上次你说'空间结构不稳定'，结果三十六个洞天福地崩塌！上上次说'灵力熵值异常'，直接引发九重天雷暴！\"
李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这次只需重写东海区域的底层法则。\"
\"什么叫'只需'？！\"忠忠声音都变了调，\"你知道上次你修改法则后，我东海龙宫变成倒立的了吗？虾兵蟹将们吐了三个月泡泡！\"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清越凤鸣。赤红霞光破开云层，凤凰真火灼得积雪瞬间汽化。忠忠急忙捏诀护住自己衣袍，却见李甲袖口已被烧出焦痕。
“老凤凰，您这打招呼的方式可真热情。\"忠忠阴阳怪气地拱手。
凤九霄落地化作人形，火红长裙缀满金翎，眉心一点朱砂似血。她看都不看忠忠，径直对李甲行礼：\"天道尊上，涅盘池水昨夜沸腾不止。\"
李甲眸光微动。凤凰涅盘池连通世界本源，池水异变意味着核心规则受损。这与东海魔气很可能是同一病症的不同表现。
\"说人话行不行？\"忠忠插嘴，\"你们俩一个说世界线，一个讲本源规则，考虑下我们普通神明的理解能力好吗？\"
凤九霄终于瞥他一眼，朱唇轻启：\"有人在下毒。\"
\"毒？\"
\"给整个世界下毒。\"她指尖燃起一簇金焰，火焰中游动着黑色丝线，\"涅盘火能焚尽万物，却烧不化这东西。\"
李甲伸手触碰金焰，黑线立即钻入他指尖。忠忠倒吸冷气，却见李甲皮肤下亮起细密道纹，瞬息将黑线分解重组。
\"不是魔气。\"李甲得出结论，\"是逆天道。\"
凤九霄瞳孔骤缩。逆天道是违背世界基本法则的存在，理论上不可能诞生。若这东西扩散，整个宇宙的逻辑基础都会崩溃。
忠忠左看右看，突然拍手：\"懂了！就像往酒缸里掺水，掺多了连酒虫都会醉死对吧？\"
诡异的沉默中，凤九霄扶额：\"龙族的智慧...果然都点在战斗力上了。\"
李甲却点头：\"比喻恰当。\"他望向东海方向，\"需要查看污染源。\"
\"现在？\"忠忠瞪眼，\"那些发狂的海妖...\"
\"你处理。\"李甲说得理所当然。
\"喂！我可是来求援的！\"
凤九霄突然闷哼一声，周身腾起虚火。忠忠吓得跳开三丈：\"你们凤凰族打招呼都带自燃的吗？\"
\"她涅盘期提前了。\"李甲抬手虚按，凤九霄周身的火焰立即温顺下来，\"逆天道刺激了凤凰本源。\"
凤九霄咬牙压下体内躁动：\"无妨，还能压制三个月。\"
李甲凝视她片刻，忽然道：\"不必压制。\"
\"什么？\"
\"涅盘火能净化逆天道。\"李甲说话时，空中浮现出金色道纹，那是天道在自动记录他的话语为法则，\"我需要你协助重写东海规则。\"
忠忠突然觉得不妙：\"等等，你们要怎么做？\"
凤九霄却已会意，眼中燃起战意：\"以我为媒介，将涅盘火注入世界本源？\"
\"你会死。\"李甲陈述事实。凤凰涅盘本就是向死而生，若将涅盘火全部导出，再无重生可能。
她扬起下巴，火红裙摆无风自动：\"凤凰族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焚尽世间污秽么？\"
忠忠看着两人，突然觉得自己多余。这种超越生死的默契，是他在漫长龙生中从未体验过的。他摸摸鼻子：\"要不...我先去清场？\"
李甲却按住他肩膀：\"你留下护法。\"
\"哈？\"
\"天道改写期间，我会暂时失去超越性。\"李甲说得轻描淡写，\"需要有人防止宵小干扰。\"
忠忠脸色变了。李甲所谓的\"失去超越性\"，意味着这位天道化身将短暂坠入凡尘。若此时被仇敌察觉...
凤九霄轻笑：\"龙皇怕了？\"
\"放屁！\"忠忠炸毛，\"本皇这就布下万龙大阵！倒是你...\"他狐疑地打量凤九霄，\"涅盘不是会变回蛋吗？\"
金焰暴起三丈高，忠忠的玉冠瞬间熔成琉璃。
李甲眼底浮现一丝极浅的笑意：\"开始吧。\"
三人来到涅盘池畔。池水已漆黑如墨，表面浮动着令人不适的虹彩。凤九霄褪去外袍，只着素白中衣踏入池中。池水触及她肌肤的瞬间，刺耳的腐蚀声响起，白烟缭绕中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以吾真名为引。\"李甲并指划破虚空，混沌中浮现出凤九霄的真名——那是创世之初天道赐予的原始符文。寻常生灵的真名不过是个符号，但凤凰真名直接关联世界本源。
凤九霄身体开始透明化，金色脉络在肌肤下清晰可见。她双手结印，胸口浮现出凤凰形状的火焰。
\"等等！\"忠忠抛出龙珠，\"用这个做中转站！\"
李甲接过龙珠，有些意外。龙珠是龙皇本源，若受损会直接动摇神格。忠忠却咧嘴一笑：\"反正你俩一个要拼命一个要坠凡，本皇总不能袖手旁观。\"
凤九霄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将凤凰火分出一缕打入龙珠。金、青二色光芒交织，竟形成微妙平衡。
李甲不再多言，指尖点在凤九霄眉心。刹那间，整个涅盘池沸腾起来，黑色池水被强行抽取，通过凤凰真火净化后注入龙珠，再由李甲转化为新规则。
池水每减少一分，凤九霄面色就苍白一分。这不是普通的灵力消耗，而是在燃烧她的存在本源。
池底淤泥中窜出无数黑线，如活物般缠住凤九霄四肢。忠忠反应极快，龙吟剑出鞘斩落，黑线却断而不死，反而顺着剑身攀附而上！
\"别碰！\"李甲厉喝。他双瞳彻底化作星河，长发无风自动：\"原来是你。\"
黑线汇聚成模糊人形，发出刺耳尖笑：\"天道大人好记性！当年您亲手将我打落归墟，可曾想过我会在万界缝隙中重生？\"
\"魔祖残念。\"李甲语气冰冷，\"不该留存于世。\"
\"晚了！\"黑影猛地膨胀，\"我已寄生在世界本源中！除非您毁灭整个——\"
话音戛然而止。凤九霄不知何时已挣开束缚，双手插入自己胸膛，硬生生将心脏处的本源火种挖出！金焰暴涨中，她将火种按进池底。
\"涅盘·净世。\"她唇边溢血，却笑得恣意，\"陪我再死一次吧，老东西。\"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李甲做出了连他自己都未预料的举动——他纵身跃入池中，将凤九霄紧紧护在怀里。无数道纹从他体内爆发，在两人周围形成绝对屏障。
\"主君\"忠忠目眦欲裂。天道化身主动拥抱逆天道污染，这简直是最疯狂的自我毁灭！
池水蒸发殆尽，黑影在凄厉惨叫中消散。尘埃落定后，忠忠颤抖着走近，只见池底相拥的两人——李甲半边身体已成透明，凤九霄心口空空如也，却还有微弱气息。
\"值得吗？\"忠忠哽咽着问。
李甲缓缓抬头，眼中星河已碎，唯余一点人间灯火：\"她烧了心，我碎了道。很公平。\"
凤九霄在他怀中动了动，气若游丝：\"原来...天道也会说情话...\"
忠忠又哭又笑：\"两个疯子！本皇这就去拆了归墟给你们出气！\"
李甲却摇头：\"魔祖未灭。\"他轻抚凤九霄发梢，\"我需要暂离此界，去时间源头修正错误。\"
\"多久？\"凤九霄问。
\"百年。\"李甲身体越来越淡，\"用你的涅盘火温养龙珠，可保三界无恙。\"
忠忠想起什么：\"等等！东海规则还没——\"
话音未落，远处东海方向亮起冲天金光。无数海妖浮出水面，身上魔气尽褪，甚至有不少直接进化成了瑞兽。
凤九霄轻笑：\"他早就改好了...就在抱我那会儿...\"
李甲最后看了眼怀中凤凰，化作光点消散于天地。唯有留在龙珠里的一缕金芒，证明天道曾为某人驻足人间。
忠忠抹了把脸，抱起奄奄一息的凤九霄：\"走吧，送你回梧桐林。百年而已，对神族不过弹指...\"
东海潮声阵阵，新生的海妖们欢快鸣叫。无人注意到，深海裂缝最深处，有一缕黑雾正悄悄渗入地核。
而在三十三天外的虚无中，一双蕴含星河的眼睛缓缓睁开。李甲看着掌心缠绕的因果线，轻声道：\"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