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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码头,乙字货栈

硝烟裹挟着血腥与水腥,在货栈破败的院落里沉浮。火把噼啪作响,将满地狼藉与尸体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高墙上。番子们正利落地清理着战场,将黑衣人的尸体拖至一旁,动作间带着东厂特有的阴冷效率。鼠王那双亮得瘶人的小眼睛,此刻却死死盯在院落中央那片被油布半遮半掩的区域上。

几个密封的粗陶罐被番子小心翼翼搬出,罐体冰冷,透着不祥的幽暗光泽。旁边是倾倒的火油桶,刺鼻的气味弥漫不散。鼠王枯瘦的手指抚过陶罐冰冷的表面,指尖传来一种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粘腻感。这就是“药引”?那管事临死前用命换来的两个字所指之物?他鼻翼翕动,除了火油,似乎还有一丝极淡、极陌生的酸涩气味,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

“戚大人,” 鼠王尖细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此乃东厂督主亲命查办之要证!凶徒负隅顽抗,已被尽数诛杀。这些腌臜物件,自有东厂封存查验,不劳金鳞卫费心!” 他枯爪般的手一挥,示意番子上前接管陶罐。

戚光的身影立在围墙之上,深蓝金鳞卫军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肩头火铳的余温尚未散尽。他目光如鹰隼,扫过鼠王那张在火光下半明半暗的瘦脸,又落在那几口渗着寒气的陶罐上。

“鼠公此言差矣。” 戚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金石之音,“末将奉圣命巡防通州码头,此间突发械斗,弩箭、火器俱现,已涉军务。凶徒所用强弩,非民间可造;所焚之物,更涉险恶。按制,人犯尸身、凶器、可疑物品,皆需由末将暂行封存,待勘验完毕,再行移交有司。” 他身形微动,如大鸟般轻巧落地,稳稳挡在番子与陶罐之间,手已按上腰间佩刀。他身后,数名金鳞卫甲士无声列阵,沉默中自有凛然气势。

空气瞬间凝滞。火把的光芒在两张同样冷硬的面孔上跳跃,一边是深宫阴诡淬炼出的毒蛇,一边是沙场烽火磨砺出的利剑。番子们的手按上了刀柄,金鳞卫甲士挺直了腰背,无形的杀气在弥漫的硝烟与血腥中无声碰撞。

鼠王眼中厉芒一闪,下颌绷紧。这戚家小儿!仗着陛下几分看重,竟敢在东厂面前谈规矩!他枯瘦的手指在袖中微微蜷曲,淬毒的短刃冰凉的触感传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哒哒!”

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码头的死寂!一队玄甲缇骑如黑色旋风般卷入货栈大门!当先一人,玄色大氅翻卷如夜云,死灰色的眸子扫过对峙的双方,如同寒冰碾过,瞬间冻结了所有蠢动的杀意。

秦厉!

他翻身下马,足下无声,径直走到那几口陶罐前,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刺入那幽暗的罐口。他同样嗅到了那股极淡的、令人不安的酸涩气味。然后,他的视线抬起,掠过戚光年轻刚毅的脸庞,最终落在鼠王那张阴晴不定的瘦脸上。

“鼠王,” 秦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深渊回响,“可有所获?”

鼠王立刻躬身,语速极快地将西山铁匠铺管事被灭口、搜出的指令纸条(双鱼铁牌、乙字货栈、药引)、以及永利车行老库丁身上同样的双鱼绣纹,扼要禀报。最后,他指向陶罐:“督公!此物,便是纸条上所指‘药引’!凶徒拼死欲焚,必有惊天鬼祟!此乃东厂查办之铁证!”

秦厉的目光再次落回陶罐,死水般的眼底深处,似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他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捻动了一下。

“戚佥事,” 秦厉转向戚光,声音依旧平淡,“金鳞卫巡防尽责,擒贼有功,本督自会奏明圣上。然此案牵涉工坊炸炉、军械私铸、暗通款曲,脉络已显,乃东厂奉旨专办。这些证物,” 他目光扫过陶罐、火油桶、黑衣人尸体,“本督即刻带走勘验。现场勘察笔录、凶器制式、尸身特征,你可详录,副本呈送东厂即可。” 他语气虽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铁律。

戚光迎上秦厉那深不见底的灰色眼眸,沉默了片刻。这位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亲自到来,姿态已明。他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抱拳沉声道:“末将遵督公钧令。现场勘验完毕,即刻将副本送达东厂。”

无形的压力骤然消散。鼠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得意冷笑,尖声道:“还愣着做什么?!给咱家把这些‘药引’小心封箱!连同那些死鬼身上搜出的零碎,一并带走!一只蚂蚁也别落下!” 番子们立刻行动,用浸湿的厚布包裹陶罐,再装入垫满稻草的木箱。鼠王亲自盯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番子从一具黑衣人尸体的贴身内袋里,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铁牌,上面赫然刻着模糊的双鱼交尾图案!与永利车行老库丁衣领内的绣纹一模一样!

鼠王瞳孔骤缩!他不动声色地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铁牌,入手冰凉沉重。他飞快地用袖口擦拭掉牌上的血污,借着火光,看清牌面除了双鱼,右下角还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记号——像是一个扭曲的“鹰爪”!

双鱼铁牌!信物!这记号…是接头暗记?还是身份标识?

他强压心中惊涛,迅速将铁牌揣入自己怀中,动作快如鬼魅。他抬眼,正对上秦厉投来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鼠王心头一凛,面上却堆起一个谄媚又带着狠戾的假笑,微微点了点头。

秦厉收回目光,望向京城方向。夜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下摆,猎猎作响。通州码头的混乱与血腥暂时平息,但手中这冰冷的铁牌,那几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引”,还有这遍布京畿的“双鱼”印记,都指向一个更庞大、更凶险的漩涡中心。

“回城。” 秦厉的声音如同冰面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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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格物院深处

烛光摇曳,将墨衡清瘦的身影投在挂满图纸和演算草稿的石墙上,微微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水味和金属粉尘的气息。他面前的粗木桌上,摊放着几样东西:一小撮从墨衡炮胚上刮下的、颜色诡异的麻丝碎屑;一个敞开的木盒,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卷卷色泽深黑、质地异常坚韧的麻丝——正是从西山铁匠铺和永利车行搜出的同种物品;旁边还有几个琉璃碟,盛着不同的液体——清水、火油、以及一种散发着刺鼻硫磺氨味的“黑水”。

墨衡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丝搜出的黑色麻丝,浸入盛有“黑水”的琉璃碟中。几乎是瞬间,那丝麻丝表面便泛起细密的泡沫,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暗,甚至透出一种诡异的油亮感。他迅速将其捞出,放在一旁的白瓷片上,又取过一根细铜丝,用烛火小心灼烧处理过的麻丝一端。

“滋啦——!”

麻丝并未像普通麻线那样迅速碳化变黑,而是猛地爆出一团明亮刺眼的橘红色火焰!燃烧速度极快,几乎在眨眼间就吞噬了整段麻丝,火焰猛烈而短促,同时散发出一股浓烈呛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白烟!火焰熄灭后,白瓷片上只留下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而接触过火焰的铜丝尖端,竟已覆盖上一层暗绿色的锈蚀!

墨衡呼吸一滞!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检测到异常能量反应及强氧化腐蚀性残留。分析中…】

【样本麻丝:基础成分为亚麻纤维,经高浓度硝酸钾(KNo?)与硫磺(S)混合溶液(俗称“黑水”)长时间浸泡处理。硝酸钾受热分解提供大量氧气,硫磺燃烧产生高温及腐蚀性二氧化硫(So?),导致纤维急速燃烧并释放强腐蚀性气体。】

【推论:此物填塞于炮膛内,利用其超常燃速瞬间产生巨大膛压,远超炮体承受极限。同时,燃烧释放的腐蚀性气体与残留物剧烈侵蚀炮膛内壁,显着降低金属强度,双重作用导致炸膛。】

【系统能量消耗:20点。剩余能量点:……】

冰冷的机械音在墨衡脑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硝酸钾!硫磺!人为制造的、极度危险的“速燃引线”!这绝非技术失误,而是处心积虑、阴毒无比的谋杀!目标直指新炮,直指陛下!

他猛地抓起桌上另一份报告——那是王启年送来的、对永利车行搜出的“劣质桐油”的分析。上面清晰地写着:“桐油中混入过量松脂与不明焦化物,遇热极易碳化结焦,堵塞火门气孔,阻碍正常燃烧,导致膛压异常升高。” 再结合眼前这“蚀铁麻丝”…一环扣一环,步步杀机!

冷汗瞬间浸透了墨衡的后背。他扶着桌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或者破坏,这是要将整个新炮计划、甚至是将士性命,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金鳞卫校尉捧着两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木盒,在王启年引领下快步而入,神色凝重。

“墨院正!秦督公有令,此物危险,命您即刻查验,务必探明其性!” 校尉将木盒小心放在远离烛火的角落石台上,迅速退开两步。

王启年上前,屏住呼吸,用匕首小心挑开油布和木盒盖子。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酸涩与油脂腐败的怪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木盒内垫着厚厚的湿草,中间固定着两个粗陶罐,罐口用蜡和泥密封得严严实实,罐体冰冷,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这是…?” 墨衡的心猛地一沉。

“通州码头乙字货栈搜出的‘药引’。” 王启年声音干涩,带着后怕,“凶徒临死前欲将其焚毁,幸被戚佥事一铳打断。秦督公严令,此物可能…极度危险!”

墨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他示意王启年和校尉退至门边,自己则戴上厚实的皮手套和护目琉璃镜,取过一把小巧精钢刻刀,如同进行最精密的手术般,小心翼翼地刮取陶罐密封口边缘极其微量的、深褐色粘稠油膏状残留物。这“药引”本体,他绝不敢贸然开启。

他将这微乎其微的样本置于一片薄如蝉翼的透明琉璃片上,移入一架结构复杂、镶嵌着多块水晶透镜的“显微烛镜”下。他调整着焦距,凑近目镜。

视野中,粘稠的油膏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半透明的胶冻状结构,内部悬浮着无数极其细微的、棱角分明的淡黄色晶体颗粒。

【启动高精度物质扫描…】

【检测到高浓度甘油三硝酸酯(Nitroglycerin, c?h?N?o?)特征光谱!】

【警告!该物质对震动、摩擦、温度变化极度敏感,极易发生剧烈爆炸!爆炸威力远超黑火药数十倍!】

【初步推断:此“药引”为高纯度硝化甘油混合物,性质极不稳定,遇火或撞击即爆!】

【危险等级:毁灭级!强烈建议立即采取最高等级隔离措施!】

【系统能量消耗:30点。剩余能量点:…】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墨衡脑中炸开!他身体剧震,猛地从目镜前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琉璃片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轻响摔在石桌上,幸而未碎。

硝酸甘油!这名字如同来自地狱的呓语!系统冰冷的警告还在脑中轰鸣——“毁灭级”!远超黑火药数十倍的威力!这根本不是什么“药引”,这是足以将整个格物院、甚至小半个街区夷为平地的恐怖之物!那幕后之人,竟掌握了如此歹毒、如此超越时代的凶器?!他们想干什么?!把这东西混入火药?还是…用作它途?

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墨衡的心脏。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颗足以颠覆乾坤的炸弹!要不要立刻禀报陛下?但…陛下若问起自己如何得知此物名称与特性…系统之秘,万死不能言!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墨院正?您…您没事吧?” 王启年见他神色剧变,摇摇欲坠,急忙上前一步,紧张地问道。

墨衡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几乎冲口而出的惊骇。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声音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无…无事。此物…极度危险!远超你我想象!传令!立刻将此二物移入地底最深处的‘玄冰石室’,以湿沙掩埋,周围十丈严禁任何火源、撞击!任何人不得靠近!快!”

他看着金鳞卫校尉和王启年依令,如临大敌般将那两个如同沉睡恶魔般的陶罐重新封好,迅速抬走。烛光下,他独自伫立,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颈间那冰冷的金属项圈,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与挣扎。这惊蛰未至,第一道撕裂夜幕的雷霆,已在他手中炸响,而他,却不得不将这足以焚天的秘密,暂时锁死在心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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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渊阁值房

天色未明,值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光线昏暗。张廷玉披着外袍,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如同一尊沉在阴影中的古佛。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墨迹淋漓、字字如刀的奏章副本。吏部尚书杨涟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额角却不断有冷汗渗出。

奏章是工部右侍郎周廷圭所上,字里行间充斥着悲愤与控诉:

> **“…臣泣血顿首!工部主事李德裕,忠勤王事,夙夜匪懈。自奉旨监理西山工坊新炮铸务以来,恪尽职守,未敢有丝毫懈怠。然天有不测风云,新炮试射,妖器惑众,陡生炸裂惨祸!李主事身先士卒,不幸…不幸罹难!尸骨焦碎,惨不忍睹!呜呼哀哉!此非天灾,实乃人祸!”**

> **“臣闻格物院墨衡,以一介匠户之身,妄言天道,蛊惑圣听!其所献之炮图、药方,标新立异,悖逆祖宗成法!工坊诸大匠,早有诤言,言此炮膛壁过薄,药性过猛,犹如稚子舞巨锤,必有反噬之祸!然墨衡恃宠而骄,一意孤行!更兼急功近利,强令赶工,所用石粉、桐油、麻丝等物,皆以次充好,敷衍了事!此獠视军国重器如儿戏,视工匠性命如草芥!李主事之死,万千工匠之伤,皆系此獠一人之过!”**

> **“今惨祸已生,人心惶惶,工坊几近停摆!若不严惩元凶,明正典刑,何以告慰忠魂?何以平息众怒?何以正朝纲、肃工纪?臣冒死泣谏,恳请陛下立罢墨衡,锁拿下狱,彻查格物院上下贪渎枉法、欺君罔上之罪!并即刻废止此等不祥妖器,复我工坊旧制,以安社稷!”**

字字如箭,诛心刺骨!将炸炉惨祸的所有罪责,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墨衡和整个格物院身上!更将“妖器惑众”、“悖逆祖宗成法”的大帽子扣得结结实实!这已不止是弹劾,这是一份裹挟着工部官员鲜血与悲愤的檄文!一旦在明日早朝抛出,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周廷圭…动作倒快。” 张廷玉缓缓合上奏章副本,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杨涟紧绷的心弦上。“西山、永利、通州…秦厉和那耗子,爪子伸得够深,‘药引’也见了光。这盆脏水,必须泼回去,而且要快,要狠。”

杨涟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恩师明鉴。周侍郎此疏,乃悲愤之极,亦是…亦是众意所向!工部上下,对墨衡及其格物院早已怨声载道!此疏一上,必获朝中清流响应!只是…陛下对墨衡…”

“陛下?” 张廷玉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打断了他,“陛下圣心,自有考量。吾等臣子,但尽本分,言所当言。为枉死的工部同僚讨个公道,为受损的国朝重器寻个交代,何错之有?”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深潭古井,投向杨涟,“靖王那边,‘鹰’…可动起来了?”

“动了!恩师!” 杨涟精神一振,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激动,“‘鹰’已离巢!按您的吩咐,只待水…再浑一分!必让那通州之‘引’,烧回该烧的地方!”

“甚好。” 张廷玉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奏章副本上,“明日朝会,你只需静观。这惊雷,自有周侍郎去炸响。吾等…静待风云便是。”

杨涟深深一躬:“学生明白!”

待杨涟的身影消失在值房门外,张廷玉独自坐于昏灯之下。他拿起笔,蘸饱了墨,却悬停在奏章副本旁那空白处。良久,笔尖落下,却不是批注,而是极其缓慢、凝重地,再次写下了那力透纸背的两个字:

**“惊蛰”**。

窗棂外,东方天际已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却依旧被浓重的铅云死死压住。这黎明的微光,非但未带来暖意,反而将值房内映衬得更加森冷。惊蛰将至,这深埋于冰层之下的滚滚惊雷,已然按捺不住,即将撕裂这死寂的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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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府,观澜亭

天色熹微,晨雾如纱,笼罩着王府后苑的湖光山色。靖王赵翊一身玄色暗金纹常服,负手立于临水的汉白玉栏杆前。他面容英挺,气度沉凝,眉宇间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与深藏的鹰视狼顾。他手中捏着一把上好的粟米,正漫不经心地抛洒向湖中,引得锦鲤翻腾争抢。

亭外宽阔的草坪上,一名身着劲装的矫健仆役,手臂上赫然戴着一副坚韧的皮套。一只体型硕大、目光锐利如刀的金雕,稳稳地停驻其上。金雕羽翼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钩喙如铁,利爪紧扣皮套,微微开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仆役全神贯注,正用新鲜的、带血的肉条小心翼翼地逗引、安抚着这天空的霸主。

杨涟垂手恭立在亭外,隔着一段距离,将文渊阁值房中的奏章风波、张廷玉的指示以及“鹰”已行动的讯息,简明扼要地低声禀报完毕。晨风吹过,带来湖水的湿气和金雕身上淡淡的猛禽腥气。

赵翊仿佛并未在听,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争抢粟米的锦鲤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直到杨涟说完,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杨涟略显紧张的脸。

“张相…要借工部死人的势,搅浑通州的水?” 赵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杨涟耳中,“‘鹰’…飞向何处?”

杨涟心头一凛,腰弯得更低:“回禀王爷,‘鹰’…目标通州。只待时机至,必让那‘药引’…物归其所主,引火烧身!”

“物归其所主?引火烧身?” 赵翊重复了一遍,唇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他不再看杨涟,而是踱步到亭边,目光投向那只正在仆役臂上享用血食的金雕。那猛禽撕扯肉条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而精准的暴力美感。

“甚好。” 赵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金雕那冰冷如铁的翎羽。金雕感受到触碰,猛地一抬头,锐利的金色眼瞳警惕地盯了赵翊一瞬,随即又低头继续撕扯猎物。

赵翊收回手,从怀中取出衣物。那是一枚小巧的令牌,非金非玉,入手沉甸,在晨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令牌正面,赫然是精工雕刻的双鱼交尾图案,线条流畅而诡秘!与鼠王在通州黑衣人尸体上搜出的铁牌,以及永利车行老库丁衣领内的绣纹,如出一辙!只是这枚令牌的材质更为贵重,雕工更为精湛,在双鱼图案的下方,一个微小的“翊”字篆书,若隐若现。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令牌上那冰冷光滑的鱼纹,眼神深邃如寒潭。

“惊蛰…” 他低声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雷动之时,蛇虫鼠蚁,是该出来透透气了。只是…这惊雷之后,谁为齑粉,谁化真龙…”

他猛地一扬手,手中剩余的粟米如同金色的雨点,尽数撒入湖中,激起更大一片混乱的涟漪。锦鲤疯狂翻涌,搅碎了一池平静的倒影。

晨雾渐散,天光刺破云层,却未能驱散观澜亭周围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惊蛰未至,雷霆已在紫禁城的深宫、格物院的密室、通州的货栈,乃至这亲王府的观澜亭上,无声地积聚、碰撞。只待那第一道撕裂苍穹的闪光,将这看似平静的帝国清晨,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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