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衡口中那滩浓黑刺目的血,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格物院刚刚燃起的狂热。赵琰一把推开搀扶的工匠,半跪下去,手指闪电般探向墨衡颈侧。指尖下,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死的挣扎。
“太医!快传太医!”赵琰厉喝,声音穿透炉火的轰鸣,带着不容置疑的惊怒。
整个格物院再次陷入混乱,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沸腾的建造,而是惶恐的抢救。墨衡被小心翼翼地抬离那灼人的高炉热浪,安置在相对凉爽的偏房。赵琰的目光死死锁在墨衡惨白如金纸的脸上,系统冰冷的警告如同毒蛇在脑海中嘶鸣:
【目标墨衡:生命体征急速衰竭!颅内出血风险(>90%)!脏器衰竭风险(>80%)!紧急干预失败率(>95%)!建议:立即启动[生命维持-基础]兑换(需国运值-3),或……放弃。】
“兑换!”赵琰的意识没有丝毫犹豫。
【指令确认!兑换[生命维持-基础](国运值-3)。目标墨衡生命体征进入强制稳定状态,持续时间:72时辰(6天)。注意:此状态仅维持基础生命活动,无法逆转损伤,解除后风险系数不变。警告:国运值余额:-8!】
冰冷的数字流淌而过,赵琰心头一沉。负八!这意味着整个王朝如同踩在薄冰之上,任何一点额外的冲击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连锁反应。他俯身,看着墨衡在系统力量强制下,那微弱得几乎不可察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稳了一点点,但脸上的死灰并未褪去。这六天,是最后的喘息之机。
“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的命!”赵琰起身,声音低沉,却蕴含着足以让空气凝结的威压,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格物院医官和司务,“墨卿若有不测,尔等……”未尽的话语如同悬顶之剑。
“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医官和司务噗通跪倒,额头冷汗涔涔。他们知道,这不是请求,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死命令。
赵琰最后看了一眼墨衡,转身大步走出偏房。高炉依旧在发出沉闷的咆哮,金红的火光映照着院落,却再也无法点燃他心中的激荡,只留下沉甸甸的焦虑和刺骨的寒意。王承恩命悬一线,墨衡生死未卜,国运负八……这刚刚点燃的工业火种,竟要以如此惨烈的代价作为祭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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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文渊阁。
新任文渊阁大学士、署理户部尚书李岩的值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桌案上,堆积着连夜整理出来的格物院高炉初步运行记录、预算细目以及那二十万两白银的紧急调拨方案。他脸色疲惫,眼窝深陷,显然一夜未眠。皇帝昨日朝堂上那雷霆万钧的支持,为他劈开了道路,却也将他推到了旧势力最猛烈的火力点上。
“阁老,”一名心腹主事快步进来,低声道,“都察院那边……弹劾您的奏本,昨夜至今,已收到不下十份了。皆是弹劾您‘蛊惑君心’、‘靡费国帑’、‘动摇国本’……言辞……极为激烈。还有……张阁老那边,今日并未告假,此刻已在值房理事了。”
李岩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张廷玉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位首辅大人昨日在朝堂上被皇帝当众驳回谏言,颜面尽失,绝不会就此偃旗息鼓。他昨日那番看似公允的“忧国忧民”之论,实则句句诛心,尤其是最后那顶“养虎为患”的大帽子,此刻正被那些弹劾奏章反复引用,发酵成汹涌的舆论浪潮。这二十万两银子,每调拨一分,都会引来无数双眼睛的窥视和掣肘。
“知道了。”李岩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格物院那边呢?墨大人情况如何?”这才是他此刻最忧心的核心。高炉虽已点燃,但墨衡是唯一的灵魂。没有他,后续的调试、稳定、甚至推广,都将成为无源之水。
“回阁老,宫里的消息封锁得很严。只知太医署几位圣手都被紧急召去了格物院,至今未出……情况……恐怕……”主事的声音低了下去,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李岩的心猛地一沉。墨衡若倒下了,格物院这个刚刚被皇帝强行扶起的希望,瞬间就会变成巨大的、吞噬资源的黑洞,成为对手攻击他乃至皇帝最锋利的武器。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焦虑:“格物院的用度,尤其是焦炭、矿石的供应,必须确保!拿着我的条子,去工部物料司,谁敢拖延克扣,即刻来报!”
“是!”主事应声退下。
李岩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冬日的寒风带着肃杀之气灌入,吹得他绯袍微动。远处宫墙巍峨,权力场无声的绞杀,比那高炉的烈焰更加灼人。他望着格物院的方向,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虑。墨衡,你一定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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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乾清宫西暖阁。
浓重的药味和沉水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垂死的气息。王承恩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露出的脸庞枯槁凹陷,如同蒙着一层死气的蜡。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赵琰坐在床边的锦墩上,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他手中端着一只温润的白玉碗,碗中是刚刚从格物院高炉取出的、尚带着惊人余温的炉渣粉末。太医们束手无策,寄魂散的奇毒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王承恩最后的生机。这滚烫的炉渣,是墨衡昏迷前嘶喊出的最后希望,是赵琰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渺灭的稻草。
“伴伴……”赵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用银匙舀起一丁点暗红发烫的粉末,凑近王承恩干裂灰败的嘴唇。粉末接触到唇瓣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嗤”声,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气。
【警告:目标王承恩体内寄魂散毒素活性检测中……炉渣高温灭火\/催化分解理论模型运行……】
【毒素活性:99.8% -> 99.7% -> 99.65%……催化效率:0.00035%……】
【结论:干预效果微乎其微!目标生命流逝速度:-0.01%\/时辰!预计剩余时间:<72时辰!】
【提示:炉渣中检测到微量未知金属化合物(暂定名:x元素),对神经毒素有微弱吸附作用,但无法逆转损伤。风险:未知副作用(待观察)。】
冰冷的数据无情地粉碎了赵琰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微乎其微!那渺茫的希望之光,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欲灭。他看着王承恩毫无反应的枯槁面容,感受着那微弱到随时可能断绝的气息,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贵为天子,坐拥系统,竟连身边最亲近之人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他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玉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碗中滚烫的炉渣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系统的警告还在闪烁,那个“x元素”的提示带着一丝诡异的不确定性。是新的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正飞速逝去。
“陛下……”一个微弱嘶哑的声音响起,是一直侍立在一旁、同样形容枯槁的老太监,王承恩的心腹。
赵琰猛地回神,眼中赤红的血丝尚未褪去,凌厉的目光扫过去。
老太监噗通跪倒,额头触地:“陛下,老奴……老奴斗胆……王公公他……他昏迷前最后清醒时,曾……曾反复念叨一句话……”
“说!”赵琰的声音如同寒冰。
“王公公说……‘海……海……开了口子……便是……万劫不复……’老奴愚钝,实在……实在不解其意……”老太监的声音带着惶恐和不解。
海?开口子?
赵琰的瞳孔骤然收缩!王承恩最后时刻念念不忘的,竟是海禁之事?这与他所中的奇毒有何关联?与刘瑾余孽又有何关联?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从这深宫的垂死病榻,悄然延伸向未知的波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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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的硝烟并未因高炉点火而散去,反而在积蓄着更大的风暴。三日后的大朝会,金銮殿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角力,昨日格物院墨衡呕血垂危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早已传遍朝堂。不少人看向站在文官前列、神情肃穆的李岩时,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冰冷的审视。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当值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沉寂。
“臣有本奏!”一个清朗而带着几分圆融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面容儒雅俊朗的中年官员稳步出列,正是新任户部右侍郎、皇商陈家的掌舵人——陈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疑、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敌意。陈元,这个凭借皇帝青睐和献粮之功,火箭般蹿升的商人子弟,此刻要奏什么?
陈元神色从容,无视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双手捧起一份奏疏,朗声道:“臣陈元,启奏陛下!今格物院新法炼钢初成,此乃陛下圣德,格物之功,亦是我大胤中兴之兆!然,钢铁既出,利国利民,更需有广阔之出路,方能将天工之利,化作实打实的国富兵强!”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极具煽动性的力量:“臣观史册,查今情,深知我大胤欲破当前困局,除却内修政理、革新除弊之外,更需向外开拓!昔日三宝太监七下西洋,扬国威于万里波涛,通有无于异域番邦,何等壮阔!然自海禁之策行,片帆不得入海,犹如自缚手脚!沿海之地,良港荒废,商路断绝,百姓困顿于渔盐之利,豪强则勾结倭寇,行走私劫掠之实!此乃坐拥宝山而自取穷困之道也!”
嗡——!
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比上次李岩奏请高炉拨款时更加剧烈!
“开海?陈元!你大胆!”
“祖宗成法,片板不得下海!此乃防倭安民之根本!”
“商人逐利,竟敢妄议国策!其心可诛!”
“陈侍郎,你莫不是想为自家海贸生意大开方便之门吧?” 斥责声、怒骂声、诛心之论如同沸腾的油锅,瞬间将陈元淹没。开海?这简直是捅了马蜂窝!海禁,不仅仅是祖制,更是无数沿海豪强、走私集团乃至某些朝中大员赖以牟利的根基!更是张廷玉等守旧派扞卫“华夷之防”的意识形态堡垒!
陈元仿佛早已预料到此等反应,脸上毫无惧色,反而迎着那些愤怒的目光,声音更加铿锵有力:“陛下!诸位同僚!海禁之弊,积重难返!闭目塞听,岂能御外侮?画地为牢,焉可求富强?倭寇之祸,根在贫瘠贪婪,更在我海防废弛、禁而不绝!与其被动防堵,不如主动疏导!开海通商,设关征税,以朝廷之力组建强大水师巡弋海疆!则利权归于朝廷,商货流通于四海,民得生计,国增税源!此乃一举多得、化害为利之上策!”
他展开奏疏,条分缕析:
“其一,可解格物院钢铁之出路!新式钢铁坚韧,正可打造坚船利炮,武装水师,震慑海疆!亦可制造精良器械,远销海外,换取我大胤所需之粮食、铜料、火器乃至……良种奇药!此乃以我之长,易我之需!”
“其二,可增国库巨万之利!设市舶司,征收关税,规范贸易。仅闽浙粤三省,若开关通商,岁入何止百万!远超盐课茶税!此利,可解九边粮饷之困,可赈济四方灾荒!”
“其三,可活沿海百万生民!海禁之下,良民无以为生,或饿死沟壑,或铤而走险!开海则渔盐商货皆得其道,化匪为民,沿海可安!”
“其四,可通寰宇,知天下!西洋诸国,火器精良,历法格物亦有可取之处。通商则信息互通,师夷长技以自强,方可不落后于人,永固海疆!”
陈元一番话,如同惊涛拍岸,冲击着朝堂上所有人的固有认知。他的奏疏,不仅仅是一个开海的提议,更是一幅以海兴国、连接世界的宏伟蓝图!将格物院的钢铁成果、国家的财政困局、沿海的民生疾苦、乃至未来的强国之路,巧妙地与开海通商捆绑在了一起!
李岩站在班列中,看着陈元慷慨陈词,心中波澜起伏。陈元所奏,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格物院的钢铁需要市场,国家的财政需要开源,陈元此举,不仅是为陈家谋利,更是为皇帝、为这盘死棋,开辟了一条充满希望但也遍布荆棘的新航道!然而,这阻力……他看向前方那道沉默如山的身影。
果然,陈元话音刚落,一个苍老、平静,却带着千钧重压的声音缓缓响起,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陈侍郎宏论滔滔,志向高远,老夫……叹为观止。”张廷玉出列了。他依旧是那副沉稳从容的姿态,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浑浊的目光扫过陈元,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叹息。
“然,”张廷玉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沉重无比,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陈侍郎只言开海之利,却对滔天之祸,避而不谈!此等祸事,轻则动摇国本,重则……神州陆沉!”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带着令人心悸的恐怖分量!
整个金銮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神州陆沉”这四个字震得头皮发麻!
张廷玉浑浊的眼中射出锐利如刀的光芒,直刺陈元:“其一,海禁祖制,非为敛财,实为防倭!倭寇凶残狡诈,如豺狼嗜血!一旦开关,海疆万里,何处设防?倭寇借商船之名,行劫掠之实,如何分辨?沿海百姓,顷刻间便成俎上鱼肉!此乃引狼入室,祸乱之源!陈侍郎一句‘组建水师’,轻飘飘便能解决?我大胤水师羸弱多年,重建需多少岁月?多少银钱?此期间,多少生灵涂炭?你陈家担得起吗?!”
“其二,”张廷玉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更加冷厉,“通商?与谁通?红毛番?弗朗机人?彼等金发碧眼,形同鬼魅!所携之物,多有奇技淫巧,蛊惑人心!更兼其教,名为天主,实乃邪说异端,毁我纲常伦理,乱我华夏道统!若任其教士随商船而入,流毒天下,蛊惑黎庶,动摇我千年圣教根基!此乃亡国灭种之祸!陈侍郎,你陈家世代受国恩,竟欲做此开门揖盗、毁我华夏衣冠的千古罪人乎?!”
“其三!”张廷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陈元,厉声喝道,“也是最紧要者!你陈元,身为皇商,世受皇恩!此时力主开海,究竟是何居心?!”
他猛地转身,面向御座,深深一揖,声音悲愤而沉痛:“陛下!老臣得密报!陈元之父陈海,昔日行商东南,便曾多次违禁出海,与倭商、红毛番勾连不清!其家资巨万,焉知不是走私通敌所得?!如今其子陈元,蒙陛下天恩,位列朝堂,不思报效,反借格物院新法之名,蛊惑圣听,力主开海!其心叵测!老臣怀疑,此乃刘瑾余孽未清,勾结外寇,欲借开海之名,行里应外合、祸乱我大胤海疆之实!其罪,当诛九族!”
“哗——!”
金銮殿彻底沸腾!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
“通倭?!”
“勾结外寇?!”
“里应外合?!”
“诛九族!”
张廷玉这最后一番指控,其狠毒、其致命,远超所有人的想象!直接将陈元的开海之议,定性为通敌卖国、颠覆江山的弥天大罪!更是将陈家,乃至支持开海者,都打上了“刘瑾余孽”的烙印!这已不是政见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
陈元脸色瞬间煞白!他料到阻力巨大,却万万没想到张廷玉竟如此狠毒,直接祭出了“通倭”这柄足以抄家灭族的屠刀!而且直指他已故的父亲!这盆污水,泼得如此精准,如此致命!他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嘴唇翕动着,想要辩驳,却被那滔天的恶意和汹涌的声浪死死压住。
“陛下!张阁老所言极是!陈元其心可诛!”
“请陛下明察!严惩通倭卖国之贼!”
“开海之议,包藏祸心!万不可行!” 无数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情汹汹地扑了上来。李岩看着被淹没在口诛笔伐中的陈元,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张廷玉这一击,太狠了!釜底抽薪,直击要害!不仅要将开海之议彻底扼杀,更要借机将皇帝倚重的新锐势力——陈家,连根拔起!朝堂之上,瞬间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屠场!
赵琰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衣如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廷玉那慷慨激昂、悲愤填膺的表演,看着他眼中那掩饰得极好却依旧被自己捕捉到的阴狠与得意。看着陈元在滔天指责下摇摇欲坠的身影,看着李岩眼中压抑的愤怒和无力。
【实时扫描:目标张廷玉,情绪波动:伪装的愤怒(85%),真实的杀意(95%)。目标陈元:忠诚度93,恐慌值80。】
【舆情分析:开海之议支持率(朝堂):<5%。“通倭”指控发酵速度:极快!】
【国运推演(开海):
- 短期:沿海豪强反弹(叛乱风险↑↑),倭寇袭扰加剧(边防压力↑↑),士林舆论抨击(稳定度↓)
- 长期:潜在贸易收益(白银流入↑↑),技术输入(科技树解锁↑),海军力量激活(军事权重重构)
- 综合评估:国运值-10(剧烈动荡期),或+50(成功转型)——成功概率:<30%】
【警告:国运值余额:-8!若开海失败或引发大规模动荡,国运值将突破临界点(<-20),触发【王朝崩溃】高概率事件!】
冰冷的系统数据如同雪崩般冲击着赵琰的意识。张廷玉的獠牙,终于彻底亮出。这已不仅仅是为反对而反对,这是要借“通倭”这把刀,彻底斩断皇帝伸向海洋、伸向未来的手臂!将陈元,乃至所有试图变革的力量,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琰的手指,在宽大的龙袍袖中,缓缓扣紧了那冰冷坚硬的传国玉玺。他目光扫过群情汹汹的朝堂,扫过张廷玉那张看似忧国忧民的老脸,最后落在脸色惨白却依旧倔强挺直脊梁的陈元身上。
风暴的中心,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皇帝的裁决。是挥下屠刀,顺应“民意”?还是……
赵琰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通倭?里应外合?”他重复着张廷玉的指控,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头发毛,“张阁老,证据呢?”
张廷玉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如此直接地索要证据。他反应极快,躬身道:“陛下!此等机密,多为线人口传,或为陈年旧档蛛丝马迹!陈家行事隐秘,岂会留下明证?然,无风不起浪!陈海昔日行迹可疑,陈元此时力主开海,时机诡谲,动机叵测!此乃情理之中!为江山社稷计,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当立即锁拿陈元,彻查陈家……”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赵琰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金銮殿,“张阁老,好大的杀气!好一个‘情理之中’!”他猛地站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的帝王威压轰然降临!
“朕登基以来,查刘瑾,靠的是他通敌密信!斩贪官,凭的是确凿罪证!何时仅凭‘情理’、‘怀疑’,便可定人死罪,诛人九族?!”赵琰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更震得张廷玉脸色微变!
“陈元奏开海,纵有千般争议,亦是堂堂正正,奏于朝堂!所陈利弊,条条在目!尔等反对,大可据理力争!然,”赵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张廷玉,“以莫须有之罪,行构陷攻讦之实!此等行径,与刘瑾阉党何异?!张阁老,你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此举,是在为国锄奸,还是……在为某些人,铲除异己?!”
轰——!
皇帝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劈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懵了!皇帝……竟然如此赤裸裸地维护陈元?如此犀利地直指首辅张廷玉在构陷?!
张廷玉身体猛地一晃,老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御座上的少年天子,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被彻底撕下伪装的慌乱!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强硬,如此不顾体统地直接撕破脸皮!
“陛下!老臣……老臣一片赤诚,天地可鉴!绝无……”张廷玉急忙想要辩解。
“够了!”赵琰断然喝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开海与否,事关国策,非一日可决!着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及沿海督抚,十日内,各陈利害条陈,详议奏报!无实据之污蔑攻讦,再有犯者,以诬告论处!”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退朝!”说罢,拂袖转身,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御座之后,留下满殿死寂,和一张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面孔。
张廷玉僵立在原地,宽大袖袍下的枯手剧烈颤抖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看着皇帝消失的方向,眼中那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滔天的怨毒和冰冷的杀意。
陈元如同虚脱般,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着皇帝消失的御座,又看向首辅那阴鸷得如同毒蛇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皇帝保下了他,但也将他和陈家,彻底推到了风暴的最前沿!开海之争,已成不死不休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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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东南沿海,泉州外海。
月黑风高,海浪汹涌。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福船,如同鬼魅般悄然驶近一处荒僻的礁石海岸。船头,几名精悍的汉子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海面。
“当家的,就是这里了。岸上信号对了。”一个水手低声道。
船头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狠厉:“动作麻利点!卸货!这次可是笔大买卖!”
船缓缓靠近礁石,放下甲板。一箱箱沉重的货物被迅速转移到岸上几辆早已等候的牛车上。岸上接应的是几个穿着绸衫、看似商人模样的男子,为首一人低声催促:“快!快!风声紧!张阁老那边……”
话音未落!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夜空的宁静!无数火箭如同火雨般从天而降,瞬间点燃了牛车上的货物和旁边的灌木丛!紧接着,喊杀声四起!黑暗的礁石后、树林中,猛地涌出无数身着黑色劲装、手持利刃的蒙面人!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如同沉默的杀人机器,直扑向卸货的人群!
“官兵?!不……不对!”刀疤脸汉子惊骇欲绝,拔出腰刀怒吼,“抄家伙!跟他们拼了!”
然而,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冷酷的屠杀!来袭者人数众多,武功高强,下手狠辣无情!卸货的苦力和水手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砍翻在地。那几个接应的商人模样的男子,更是被重点照顾,瞬间被乱刀分尸!刀疤脸汉子奋力砍翻两人,却被几把长枪同时刺穿胸膛,瞪大着不甘的眼睛倒下。
战斗,或者说屠杀,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结束了。荒凉的海滩上,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牛车、散落的货物箱子和横七竖八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味弥漫开来。
一个蒙面首领走到一个被劈开的货物箱子旁,踢了踢里面散落出来的东西——上好的苏绣、景德镇的瓷器、还有几包药材。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旁边一个被乱刀砍死的“商人”身上,俯身从其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油布包,里面并非银票,而是一张绘制着精细海岸线、岛屿、暗礁以及标注着几处隐秘锚点的《海疆堪舆图》!
蒙面首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残忍的满意,将图纸收起。他挥了挥手,声音冰冷如铁:
“清理干净!不留活口!货物……沉海!” 手下立刻行动,将尸体拖入海中,将尚未完全烧毁的货物箱子奋力推下礁石。很快,汹涌的海浪便吞噬了一切痕迹,只留下岸边尚未熄灭的余烬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
蒙面首领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刚刚上演了死亡的海滩,如同来时一般,带着手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的丛林中。海风呜咽,仿佛在为那些枉死的亡魂低泣。
【系统提示:侦测到东南沿海异常事件(坐标:泉州外海)。事件性质:武装袭击\/灭口。关联目标:疑似沿海走私集团(覆灭)。关键物品:海疆堪舆图(已掠夺)。】
【关联性分析:与朝堂“开海之议”、“通倭指控”高度相关。幕后指向:张廷玉势力(>85%概率)。】
【国运值波动:-10(地方势力清洗引发短暂动荡)!备注:海图价值待评估。】
冰冷的提示,在赵琰的意识中闪烁。他站在乾清宫的窗前,望着东南方向沉沉的夜空,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刻着萧氏族徽的古朴玉佩(萧妃所赠),眼中寒芒如星。海上的血,终究还是提前染红了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