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石室甬道外
寒风在甬道深处呜咽,带着玄冰石门后那无形“恶魔”的冰冷恶意。墨衡盘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体里最后一点暖意似乎都被那持续跳动的倒计时吸干了。六十八个时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
“院正!硬木来了!”王启年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打破了死寂。他指挥着几个健壮的杂役,将一捆捆沉重、纹理细密的木材拖进甬道口外的小院。枣木深红,梨木浅黄,乌木沉黑如墨,都是上好的硬料。紧接着,几口半人高、粗陶烧制的大瓮也被抬了进来,瓮口边缘粗糙,散发着泥土的气息。最后是一筐寻常的黑乎乎的木炭。
“好。”墨衡的声音嘶哑,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死死盯着那些木材。“按我画的图样,在避风处挖坑,瓮底垫砖架空,木材竖立装满瓮中,务必紧密!瓮口覆铁板,铁板之上堆土,再用湿黄泥层层封死,一丝气孔也不许留!点火口留在瓮底侧方,只容一人添柴!”
王启年虽然满心疑惑——生死关头,院正竟要像个烧炭翁般折腾?——但墨衡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让他不敢有丝毫疑疑。“是!属下亲自督工!”他转身吼了起来,“都听见了?动起来!挖坑!装瓮!和泥!手脚麻利点!”
小院里瞬间尘土飞扬。铁锹挖地的闷响、木材碰撞的咔哒声、黄泥摔打的噗噗声,还有粗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墨衡强撑着站起身,走到院中,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细节。他看到粗陶瓮被小心放入挖好的浅坑,坚硬的枣木、梨木被匠人们用力竖直塞入,直至填满。铁板盖住瓮口,湿泥被大力拍打上去,一层又一层,渐渐将整个陶瓮包裹成一个敦实的泥墩子,只留下底部侧方一个拳头大小的添柴口。
“点火!”墨衡下令。
干燥的引火绒被塞入添柴口,随即是劈啪作响的松枝。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很快,熊熊烈火便在瓮底的空隙处燃烧起来,灼热的红光透过添柴口映在墨衡疲惫的脸上,也映在周围匠人们紧张而困惑的眼中。浓烟从泥封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带着木材特有的焦糊气息。
【警告:目标混合物酸度升高速率增至0.72%。临界点修正:约67时辰后。】
【深度分子模拟所需能量:100点(不足)。】
【维持基础分析模式:能量点25→24。】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符。墨衡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隔绝空气,高温热解…这是系统给出的唯一生路描述。这泥封土瓮里的烈火,烧的是木头,更是他渺茫的希望。成不成?成品的“活性”几何?全凭天意。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小院里弥漫着浓烟和热浪,匠人们汗流浃背,不断添加着硬柴,维持着瓮底那几乎能熔化铁器的温度。泥封的陶瓮如同一尊沉默的炼丹炉,内里正经历着不为人知的蜕变。
两个时辰后,墨衡盯着泥封瓮体表面细微的裂纹和渗出的灼热蒸汽,沉声道:“停火!封死添柴口!等它自然冷却!”
火焰被泥土迅速掩埋扑灭。添柴口也被湿泥彻底堵死。灼热的泥墩子像一个巨大的火炭,散发着滚滚热浪,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只能等待。
等待中,墨衡的目光无意扫过忙碌的匠人。一个身材精瘦、动作异常麻利的年轻匠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正奋力搬运着冷却用的湿沙,衣袖挽起,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不显眼的陈旧疤痕。更关键的是,他搬运时,目光似乎总是若有若无地瞟向通往玄冰石室的甬道深处,带着一种绝非普通匠人应有的探究和警觉。当墨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立刻低下头,动作显得更加卖力。
王启年也察觉到了墨衡的视线,顺着看去,眉头微皱,凑近墨衡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院正,那人叫陈四,上月才从工部营造司调拨过来,说是手艺精熟…可这眼神,不太像安心做活的。”
墨衡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并未离开那个忙碌的身影。格物院,这风暴的中心,果然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是张廷玉?靖王?还是…北狄?他心中警铃大作,却无暇深究。眼下,炭,才是命脉。他只能将这疑虑暂时压下,示意王启年暗中留意。
又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泥墩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不再烫手。墨衡亲自上前,用铁锤小心地敲开外面已经干硬龟裂的黄泥封层。泥土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烧得黝黑、表面布满龟裂的陶瓮。
“开瓮!”墨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陶瓮顶部的铁板被撬开。一股浓烈而奇异的焦糊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高温灼烧后的余烬味道,却比寻常木炭更刺鼻一些。众人探头望去,只见瓮内原本塞得满满的硬木,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厚的、漆黑如墨、质地异常酥脆的炭块。它们不像普通木炭那样大块松散,而是呈现出一种多孔、碎裂的形态,轻轻一碰,便簌簌掉落碎屑。
墨衡的心猛地一沉。这形态…似乎和系统模糊描述中的“多孔结构”有些相似?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地从瓮中取出一块。炭块入手很轻,表面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细微孔洞,质地异常酥脆,轻轻一捻,便化为黑色的粉末。
“成了?”王启年看着墨衡手中那奇特的炭粉,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墨衡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掌心那乌黑的粉末。像吗?像活性炭吗?他不知道!【能量点:24(维持基础分析模式)】——这点能量,连分析一块这炭粉的孔隙率都做不到!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将那把炭粉死死捏住,漆黑的粉末从指缝间溢出。
“取筛!筛出最细粉末!”墨衡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立刻送入石室!撒在混合物表面!快!”
这是绝境中唯一能做的实验。没有检测,没有模拟,只有用命去赌这土法烧制的“黑粉”,能否吸附住那致命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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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府,听雪阁
阁内暖炉熏香,与格物院的冰冷焦灼判若两个世界。靖王赵弘殷,一身常服,气度雍容,亲自为来访的张廷玉斟上一杯温热的金华酒。窗外细雪无声飘落,更衬得阁内暖意融融,气氛却暗流涌动。
“张阁老冒雪前来,本王这小小听雪阁,真是蓬荜生辉啊。”靖王笑容温和,眼底却深不见底,“可是为了今日东厂那番大动干戈?周侍郎之事,本王也有所耳闻,鼠王行事,未免太过酷烈,有失朝廷体面。”
张廷玉端起酒杯,并未啜饮,目光平静如水:“王爷明鉴。周廷圭乃老臣门生,其管家涉案,老臣避嫌尚且不及,岂敢置喙东厂办案?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沉痛,“今日前来,实为另一桩忧心之事。格物院墨衡,为铸那所谓新炮,征调京畿匠户,日夜驱驰,劳役过甚。听闻匠人已有怨言,前日更有数十人聚集工部衙前,言及‘工钱克扣,衣食无着’,险些酿成事端。长此以往,恐伤陛下仁德,更动摇京畿根基啊。”
他放下酒杯,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无形的棋局。“墨院正一心格物,其志可嘉。然…苛待匠人,致生怨怼,若被有心人利用,煽动罢工,甚至…冲击宫禁,岂非滔天之祸?届时,陛下震怒,墨衡固然难辞其咎,我等辅臣,亦难免失察之责。”话语如针,看似忧国忧民,字字句句却将祸水精准引向墨衡。
靖王听着,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自然明白张廷玉的用意——借刀杀人,祸水东引。他轻轻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慢悠悠道:“阁老所虑极是。匠户乃国之基石,不可轻慢。墨院正年轻气盛,求成心切,或有操切之处。只是…”他抬眼,目光如电,直视张廷玉,“陛下对其信任有加,更有那‘格物专利’新法为其张目。我等若贸然弹劾,恐适得其反,惹得陛下不快啊。”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依本王看,此事根源,还在那‘专利’之法。此法一出,民间巧匠趋之若鹜,官营作坊人心浮动。若此时,再爆出格物院苛待匠人,致使罢工信件…朝野物议汹汹之下,陛下即便想保墨衡,怕也难堵悠悠众口。届时,那仓促而立的‘专利法’,或可顺势…重新议定?”他抛出了诱饵,也点明了张廷玉最想打击的目标——墨衡赖以立足的新法根基!
张廷玉浑浊的眼底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古井无波。他端起酒杯,终于浅啜一口,温热的酒液滑入喉中,却带不起丝毫暖意。“王爷高见。只是,这‘有心人’…由谁来当更为稳妥?又如何确保,这火只烧向格物院,而不引火烧身?”
靖王朗声一笑,拍了拍手。阁外侍立的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冷硬的侍卫闻声而入,步伐沉稳,气息内敛。靖王随意道:“赵统领,送张阁老回府。雪天路滑,小心伺候。”
“喏!”赵统领抱拳躬身,声音低沉有力。
就在他低头抱拳的瞬间,张廷玉那阅尽世事的锐利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右手虎口内侧,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暗青色印记——形状,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金雕利爪!
张廷玉的心脏如同被冰锥刺中!通州码头那鬼魅般的金雕钩爪杀手…周福被灭口的惨状…瞬间涌入脑海!这印记,与鼠王密报中描述的杀手标记,何其相似!它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靖王的贴身侍卫手上!
寒意,比听雪阁外的风雪更甚,瞬间浸透了张廷玉的四肢百骸。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对靖王颔首致意:“有劳王爷费心。老臣告退。”起身,拂袖,动作沉稳依旧。
只是在转身走向门口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最后一次扫过那位赵统领的手。那暗青色的金雕爪印,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深深烙进了他的眼底,也烙进了这盘凶险万分的棋局核心——靖王,这位看似闲散淡泊的亲王,他的爪牙,早已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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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州码头,丙字区
黎明的灰白艰难地刺破浓墨般的夜色,却驱不散丙字区弥漫的血腥与肃杀。冰冷的运河水呜咽着,冲刷着岸边的血污。
“呜——!!!”凄厉的哨音如同垂死的哀嚎,刚刚撕裂死寂,便被更恐怖的咆哮淹没!
那铁塔般的金雕钩爪巨汉,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面对激射而来的三支毒弩竟不闪不避!噗噗噗!弩箭深深嵌入他覆盖着厚实皮甲和虬结肌肉的肩臂,箭头剧毒瞬间蔓延,却只让他庞大的身躯微微一晃,铜铃般的血眼中凶光更炽!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一步跨越数丈距离,手中那狰狞的金雕钩爪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取吹哨番子的咽喉!快!狠!绝!
番子目眦欲裂,绝望地举起断裂的分水刺格挡。螳臂当车!
“咻咻咻——!”
数道凌厉至极的破风声如毒蛇吐信,从货堆、矮墙、甚至浑浊的水面下同时爆发!飞镖、袖箭、铁蒺藜!角度刁钻如毒蜂,瞬间封死了巨汉所有闪避的空间!援兵到了!“地网”指挥“甲一”率领的精锐小队终于杀到!
巨汉眼中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忌惮。他庞大的身躯展现出惊人的柔韧,硬生生收回必杀一爪,巨大的钩爪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死亡光轮!
叮叮当当!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密集如雨!火星四溅!
大部分暗器被狂暴的钩爪磕飞,但仍有几枚刁钻的飞镖和一枚淬毒的铁蒺藜,穿透了防御的间隙!
“噗嗤!”飞镖深深扎入他未被皮甲覆盖的大腿外侧!
“噗!”铁蒺藜更是狠狠嵌进他持钩爪的右小臂!
剧痛让巨汉发出一声狂怒的痛吼,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缠住他!夺木墩里的东西!”“甲一”冰冷如铁的声音在混乱中炸响。几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暗器掩护,从不同方向悍不畏死地扑上!刀光如雪,直削巨汉下盘关节!更有人抖手撒出一张浸过桐油、坚韧无比的特制渔网,兜头罩下!还有人扬手抛出一包生石灰粉,直扑巨汉面门!
巨汉又惊又怒,他显然知道被这些配合默契、手段阴狠的“地网”精锐缠住的后果。他猛地一脚,将脚下瘫软如泥的周福如同沙袋般踢飞,狠狠砸向扑得最前的两名番子,暂时阻了对方攻势。同时,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凶蛮之力,竟硬顶着大腿和手臂的伤痛,以及扑面而来的石灰粉,像一头受伤的狂象,朝着那个破木墩猛冲过去!目标明确——毁掉或夺走缝隙里的东西!哪怕付出代价!
“拦住他!”“甲一”厉吼!一张渔网已当头罩下!
巨汉咆哮,巨大的钩爪猛地向上一撩!嗤啦!坚韧的渔网竟被硬生生撕裂!石灰粉迷蒙了他的视线,他狂怒地挥舞钩爪,逼退近身的刀光,庞大的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那破木墩!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撞上木墩的刹那,他那只受伤的左手,如同巨蟒出洞,快如闪电般探入那道缝隙!
“休想!”“甲一”目眦欲裂,手中一柄狭长的分水刺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巨汉探入木墩的手腕!
晚了!
巨汉的手指已经触到了那个冰冷的、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方块!
“吼——!”巨汉发出一声混合着痛楚与疯狂的嘶吼!他竟不闪不避,任由那锋利的分水刺狠狠扎穿他的左手小臂!鲜血瞬间喷涌!剧痛刺激下,他五指猛地发力!
嗤啦!
油纸包被他硬生生从缝隙里拽了出来!同时被拽出的,还有半截被分水刺钉穿的、血肉模糊的手臂!
“夺过来!”“甲一”和数名番子不顾一切地扑上!
巨汉染血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残忍的笑容,他那只完好的右手,巨大的金雕钩爪高高扬起,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朝着左手紧握的油纸包砸下!他要毁掉它!
“不——!”“甲一”绝望怒吼!
千钧一发!
“嗖!”
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力道奇大的袖箭,精准无比地命中巨汉右手钩爪的关节连接处!
“铛!”一声脆响!
钩爪与手臂连接的机构竟被这神来一箭瞬间破坏!沉重的钩爪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巨汉右手一空,砸下的动作顿时变形、落空!油纸包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染血的左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巨汉一愣,也让扑上的“地网”番子们攻势一缓!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巨汉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低头,竟用牙齿狠狠咬住油纸包的一角!
“撕拉——!”
坚韧的油纸包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撕开!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熹微的晨光下——并非预想中的信笺或令牌,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质地奇特的暗红色“泥块”!
巨汉毫不犹豫,将撕开的油纸和那块暗红泥块,连同自己口中被咬下的油纸角,狠狠塞进嘴里!他庞大的喉结剧烈滚动,竟是要将其生吞下去!
“阻止他!” “甲一”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扑上,手中短刃直刺巨汉咽喉!
晚了!
巨汉猛地一仰头,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闷响!他竟将那团东西硬生生咽了下去!随即,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向扑来的“甲一”和番子们,嘴角咧开一个混合着鲜血与碎纸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撞,撞塌了半边腐朽的货栈矮墙,烟尘弥漫中,他竟借着反冲之力,如同失控的攻城锤,轰然撞入冰冷的运河之中!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
“甲一”冲到岸边,浑浊的河水翻涌着血污和泥沙,哪里还有那巨汉的身影?只有那沉重的金雕钩爪,孤零零地躺在泥泞的岸边,爪尖兀自滴落着粘稠的鲜血和…几片未被完全吞咽下去的、染血的油纸碎片!
“下水!给老子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甲一”的咆哮在血腥的黎明中回荡,充满了不甘与暴怒。番子们纷纷跃入刺骨的河水。
“甲一”喘息着,目光死死盯住岸边那几片染血的油纸碎片,如同濒死的野兽盯着最后的猎物。他小心翼翼地蹲下,用匕首尖挑起最大的一片。
碎片边缘参差不齐,浸透了鲜血,但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被水晕开的墨迹,以及…纸张被撕裂处,某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鱼鳞般交叠排列的暗纹压痕!
“双鱼…密文…” “甲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这纹理,与之前被灭口信鸽身上发现的密文载体,一模一样!他猛地抬头,望向巨汉消失的浑浊水面,又看向地上那狰狞的钩爪。线索没断!那怪物吞下去的东西,还有这爪子和碎片…必须立刻送回给鼠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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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物院,玄冰石室
墨衡站在那扇散发着无尽寒气的玄冰石门前,手中端着一个粗陶碗,碗中是漆黑如墨、细如尘埃的炭粉。甬道内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脑海中那冰冷的倒计时在轰鸣。
【警告:目标混合物酸度升高速率0.75%!临界点:约66时辰!】
【能量点:24→23。】
没有退路了。
墨衡深深吸了一口那刺骨的寒气,肺部如同被冰针扎透。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碗中的炭粉,朝着石室中央那团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混合物,狠狠泼洒过去!
漆黑的粉末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瞬间笼罩了那幽光闪烁的“恶魔”。细微的炭尘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飘落,缓缓覆盖在混合物的表面。
时间仿佛凝固。
一息…
两息…
三息…
【警告:酸度升高速率…】
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墨衡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完了…失败了吗?!
【…速率异常波动…检测中…】
【…速率降至0.01%!趋于稳定!】
【…警报解除!目标混合物活性被有效抑制!危机暂缓!】
“呃…咳咳…”巨大的压力骤然释放,墨衡双腿一软,踉跄着扶住冰冷的石壁才没有倒下。一股无法形容的虚脱感席卷全身,紧接着是劫后余生的、近乎窒息的狂喜!赌赢了!那土法烧制的、被绝望催生出的黑粉,竟然真的有效!它吸附住了那致命的酸!
“院正!成了?!”甬道口传来王启年压抑着激动的声音。
墨衡艰难地点点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疲惫地摆摆手,示意王启年噤声。危机只是暂缓,远未解除。他需要观察,需要确认这吸附的稳定性。他强撑着精神,目光死死盯着石室内。
漆黑的炭粉覆盖在混合物表面,如同给那“恶魔”披上了一层沉默的裹尸布。幽光被遮蔽了大半,石室内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和极寒。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杏仁般的苦涩气味,极其突兀地,混杂在玄冰的寒气与炭粉的焦糊味中,悄然钻入了墨衡的鼻腔。
墨衡的眉头猛地皱起。杏仁味?这绝不是玄冰或炭粉该有的气味!哪里来的?
这诡异的气味,如同在刚刚平息的绝望深渊里,又悄然投下了一颗新的、不祥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