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罡烈能够准确理解，陆修静口中的“凶恶”是什么意思。
阴冷气息从裂口钻出，不是寻常山涧的凉意，而是一种往骨头缝里挤、能抽走生机的死寂之寒。
艰难淌过一片浅滩，前方景象，豁然开朗。
巨大而荒凉的谷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二人眼前。
谷内，遍地残败。
阴风盘旋不散。
地面及膝高，弥漫着浓到化不开的灰雾，翻滚涌动。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借着崖壁缝隙透下的微弱天光，能看到数不清的巨大骸骨散落堆积！
有些是兽骨，庞大得超乎想象；
更多的则是人型骸骨，尺寸奇怪，有大有小，似乎不受风化腐蚀的影响，反而覆盖上一层奇怪的光泽。
“就是这里！猪兄，就是这里！”
陆修静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么恐怖的地方，完全看不出对他有什么影响。
朱罡烈神识如潮水般席卷而出，瞬间扫过整个谷底。
他眉头微微一挑，立刻发现不对。
这里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布置。
这……是个极其高明的聚阴风水阵！
做局者，真实目的，恐怕并非单纯聚集阴气。
更像是要利用这磅礴的伟力，彻底抹杀此地残留的某些特殊气息，或者说……印记。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几处骸骨堆上。
那些地方阴气浓郁，几乎凝成洼，阴水荡漾。
仔细观察，在这些“洼地”的中心，赫然露出巨大的金属柱顶。
锁阴桩！？
朱罡烈双眼微眯。
这金属柱大部分埋在地下，桩体材质非铁非石。
他走过去，手指点出，金属柱周围的腐汁立刻被清除，露出半截主体。
其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扭曲符文，古老而邪异。
“我的天……”
陆修静张大嘴，半天合不拢。
手指柱子周围，却不知道如何措辞。
朱罡烈当然已经看清。
桩子周围的地面，寸草不生。
连坚硬的岩石都呈现出一种被深度侵蚀的诡异黑色。
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吸力从桩体冒出，对魂魄有很强的拉扯作用。
视线顺着峡谷继续延伸。
很快，他发现了一片区域，虽然年深日久，但能看出，明显被刻意清理过。
原本散乱堆积的骸骨，被强行推到两旁，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相对“平整”的通道。
通道底部，两条隐隐透着幽绿光泽的“轨道”清晰可见！
朱罡烈凑近细看。
那竟是拼接打磨而成。
轨道表面，蚀刻有繁复无比的铭文。
阴兵道，引魂轨。
寒意从朱罡烈心底上涌。
有人耗费巨量心力与资源，在这里铺“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轨道向上移动，掠过通道两侧陡峭的崖壁。
下一刻，他双眼微眯。
只见崖壁之上，被开凿出许多排列规则的凹槽。
每一个凹槽中，都有黑色幡旗的虚影！
符箓铭文，招魂幡林！
时隔这许多年，竟然还在生效……
朱罡烈感觉心跳加速。
旗杆漆黑如墨、幡布破破烂烂。
然而，在无风的谷底，却在微微飘荡。
风鼓旗展犹如呜咽声，侵袭脑仁。
仿佛有无数冤魂厉鬼，在耳边低低哭泣。
峡谷最深处，雾霾浓稠。
以朱罡烈的目力，也仅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片黑色水面。
这是……九阴寒潭！
死亡在这片水域被具象化，无风起波。
此起彼伏的浪头又硬又臭，感觉像地狱里探出无数双手，在不停抓挠。
朱罡烈敏锐地注意到，几根最为粗大、符文也最为复杂的锁阴桩，就深深扎根在寒潭的之下。
整个风水局的设计，充分利用了天象与地势。
难以察觉的细微颗粒感——骨粉——随着气流，正无声无息地贴着地面和崖壁缓缓流动。
明明是早该化尽的尘埃，却在山势地理的双重作用下，始终缓慢盘旋。
将全部阴煞之气搅动起来，指向特定方位。
怨气，直冲云霄。
煞气，凝练如绸。
错不了！
这里，确确实实是一处年代极为久远的上古大战遗址！
朱罡烈心中顿时一喜。
这等规模的古战场，必然遗留了数量可观的法器残片！
鸿蒙气。
海量鸿蒙气，唾手可得。
这将为他接下来破局提供无法替代的助力。
“猪兄……”
陆敬修观察到朱罡烈的变化，结结巴巴问，“难不成，周围情况已经搞清楚啦？”
他这次跟着进来，眼里瞧见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已经被震撼到脑袋麻木，转不开弯。
“这里是古战场。”
“有人在此布置了大型法阵，想借自然伟力将战场遗迹磨灭。”
朱罡烈还在思考，顺口将得出的结论告知陆修静。
等等！
不对！
朱罡烈猛然间察觉到一丝异常。
他的神识在风水局的核心处，捕捉到了一缕生命波动！
有活物！
在这绝死之地，在这恐怖的风水大局中心，竟然还存在着活物！
那生命气息异常虚弱，风烛残年。
但其本质，却强大、古老！
朱罡烈缓步向阵眼靠去。
“陆哥儿，跟紧我。”他郑重叮嘱，“切勿乱走，更不可乱碰任何东西，听明白了吗？”
陆修静用力点点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两人前行。
初时，通道狭窄潮湿，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光线昏暗。
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空气土咸。
那气息，像江岸，说不清是清新还是腐朽。
然而，七拐八绕，行不多远。
眼前的光线陡然一变！
他们竟来到一片广阔无垠的奇异空间——头顶，星辰闪烁。
脚下，黄沙滚滚，一望无际。
他们仿佛突然置身于一片死寂了亿万年的亘古沙海。
明明知道虚假，感觉却无比真实。
朱罡烈心中咯噔一下。
“不好！”
他低呼出声，语气凝重，“上古杀阵！我们被困住了！”
陆修静大惊失色，俊脸瞬间血色尽褪。
朱罡烈掐指推算，半晌吁出一口气。
九曲黄河阵！
这可是洪荒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凶阵，当年连阐教十二金仙都曾在此阵中吃尽苦头，险些道消身殒！
眼前是座残阵，虽然气息衰败。
其凶险程度也远超想象！
“我明白了。”
“猪哥，你明白什么了？”
外面的局，是为抹掉这座阵。
朱罡烈迅速恢复镇定。
陆修静声音都有些发颤，里面竟有几分兴奋掺杂，“阵？什么阵？九曲黄河……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朱罡烈好奇地看着他，“提到死……你兴奋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