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谢珉被窗外鼎沸的人声惊得猛然坐起。
宿醉带来的头痛如钢针般扎进太阳穴,让她不得不捂住脑门按压穴位。
“这身体也太不能喝了吧?两杯酒就喝醉了。”
她小声自言自语了两句,声音哑得跟砂纸摩擦过嗓子一般。
这次主要是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现代那个在酒精浸泡下的成年女性了,所以才会错误估计酒量,以至于翻了车。
只不过昨天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喝醉,到最后居然直接断了片,完全忘记了后面酒精发生了什么。
她拖着有些发软的腿下了床,来到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嗓子。
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神游了几秒,忽然间想起什么,一下子呛到了,连连咳嗽。
“咳咳咳……今天是不是要出征来着?”
她赶忙梳洗一番,在换衣服的时候袖子里掉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张。
捡起来一看,遒劲字迹是魏九嶷的风格。
“勿念,等我归。”
拿着信纸的手指收紧,将纸张捏得有些变形。
谢珉有些纳闷,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真是奇怪,谁念你了?”她小声念叨一句,将信纸整齐地叠放好塞进了袖袋里,随后匆匆梳洗一番出了门。
街道上早已挤满送行的百姓,旌旗蔽日,鼓角喧天。
因为前些天假扮成苏兰的苍狼国细作在药水中下毒的事情,城里的百姓们被点燃了怒火。
虽然当时下毒的是两个人,但百姓们知晓的只有苏兰一人。
谢珉刚挤进人流就被人流裹挟着向前,耳边充斥着百姓们激昂的呐喊声。
“踏平苍狼国!”
“宸朔王必胜!”
她奋力拨开人群,看见城楼上魏九嶷身披玄铁战甲,身上暗红色的披风随着晨风翻涌如浪。
城墙之下,身着银色铁甲的铁甲军们也举起了旗帜,整装待发。
漆黑的旗帜上只有一个“宸”字,一如二人初次见面时一样。
这封号是先帝亲赐,取“震慑北宸,朔风臣服”之意,此刻却化作千万面旌旗上的朱砂字迹,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报——”
一名军官清点完人数,高声向着魏九嶷汇报道:“此行八万将士已清点完毕!”
“报——粮草、衣物,皆已准备妥当!”
他们的高声呼喊让城墙之下热闹的百姓迅速安静下来,但从他们的眼神中,谢珉能够看出来大家心情反倒变得更加激动了。
魏九嶷站在城楼垛口前,暗红的披风让他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般耀眼。
他的声音冷冽,却极具穿透力。
“苍狼国屡次进犯,如今居然纵毒为祸,害死我昭宁五十七人!”
话音未落,校场中突然举起五十七盏白灯笼,灯光映着士兵们肃穆的脸:“此仇,不共戴天!”
他们的声音充满感染力,立刻引起底下百姓的拥护和欢呼。
魏九嶷继续开口,声音如玄铁剑劈开晨雾,每个字都砸在百姓心头。
“一个月前,他们在在鹰嘴崖村投毒,一夜屠尽全村人!如今又妄图毒杀我邺城全城的百姓!”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苍狼国方向:“今日,本王便带八万玄甲,踏平王庭,取那狼主首级,告慰亡魂!”
“还我儿命来!”
“血债血偿!”
百姓们的怒吼汇成潮水,震得谢珉耳膜生疼。
她抬头望向城楼,魏九嶷的身影在晨光中与战甲融为一体,唯有凤目掠过人群时,那一闪而逝的温柔让她有些愣神。
他对着谢珉的方向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随后——
“全军听令!”
魏九嶷收剑入鞘,声音陡然拔高:“一个月内踏平苍狼!”
这话惊得副将上前半步,却被他一个眼神逼退。
八万士兵同时单膝跪地,铁甲与地面碰撞的轰鸣震得城墙砖灰簌簌落下。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谢珉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军威感染,心脏不由得快速跳动起来。
“出发!”
随着令旗挥下,第一队玄甲军如黑色潮水涌出城门。
谢珉被人流推到护城河桥边。
她四处找寻魏九嶷的身影,终于在队伍的最前面看到他的身影。
他骑在毛色漆黑的骏马上,宛如一面燃烧的战旗。
晨光为他的玄铁战甲镀上冷冽的银边,手中的玄铁剑尚未饮血,却已在晨雾中泛着摄人的冷意。
战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魏九嶷突然转头,隔着密密麻麻的士兵与她对视。
凤目中翻涌的热浪几乎要冲破层层铁甲。
谢珉看到他喉结动了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她也读懂了他的话。
“等我。”
随着队伍不断前行,魏九嶷的身影逐渐被士兵们淹没,只偶尔能看到那抹暗红在旗帜间若隐若现。
人流一阵汹涌,谢珉被推搡着后退,差点摔倒,便慌忙扶住护城河桥的栏杆。
等到稳住身形的之后,她再度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却发现魏九嶷已经不见了踪影。
队伍最前端只剩下猎猎作响的“宸”字大旗,在风中翻卷,宛如一只展翅的雄鹰。
在身边山呼海啸般的“必胜”呐喊中,谢珉站在原地,望着军队逐渐消失在尘烟中。
……
等到人群散去,谢珉便回了衙门。
没想到一进前厅,便看见了大病初愈的赵怀德,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谢珉居然从他圆润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虚弱感。
在看到谢珉的一瞬间,他狭长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立刻快步向她走来:“谢珉!这次可多亏了你,否则我们全家都要死在这场疫病里了!”
许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对,他立刻补充道:“不对!是全城的人都该感谢你!”
谢珉见他体态虽然明显的瘦了一圈,但精气神十分不错,说话时中气十足显然是完全康复了。
于是她忙摆手退后半步:“赵大人言重了,疫病能解,多亏了所有医者齐心协力,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赵怀德却慈爱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哎!你这孩子就是太谦虚!”
他笑得眼角皱纹堆叠,病后的苍白反倒衬得眼神清亮。
“先前是我误会你了,如今看来,你和我们家蘅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哈哈大笑:“等这些日子过去了,你们还是早日成亲,将事情办了!”
谢珉闻言哭笑不得。
想来是赵蘅芷和陈氏并未将自己是女子这件事情告诉他,所以至今他还蒙在鼓里。
不过考虑到赵怀德说话跟个大漏勺一样,她便不打算告诉他了。
她思索了一番,正准备找个别的由头向他解释自己和赵蘅芷的关系时,衙门之外传来一阵动静。
谢珉转头看去,便见一队宫人神情肃穆的向他们走来。
“你便是谢珉?”
“是。”
“还不跪下接旨?”
领头的太监挥了挥麈尾,声音尖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