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院路明,非绘梨衣宿舍的门,此刻紧闭着,隔绝了走廊偶尔传来的学生喧闹。
室内弥漫着一股与芬格尔老巢截然不同的、温暖而鲜香的气息——一个插电的鸳鸯火锅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红油与菌汤的香味交织升腾,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清冷。
路明非正小心翼翼地往红汤里下着毛肚,绘梨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凑在锅边,赤瞳亮晶晶地盯着翻滚的汤底,手里紧紧攥着她的hello Kitty筷子,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全神贯注的小猫。
路明非侧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勾起,顺手用公筷夹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雪花牛肉,轻轻放进绘梨衣面前那个同样印着hello Kitty的小碗里。
“小心烫,吹吹再吃。”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是独属于绘梨衣的频道。
绘梨衣用力点头,鼓起粉嫩的腮帮子,呼呼地吹着气,然后啊呜一口把牛肉包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她立刻拿起自己的便签本,刷刷写下一行字,举给路明非看:“明非最好了!”
就在这温馨满溢的瞬间,宿舍中央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异变。
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没有刺眼的光芒,仿佛空间本身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折叠、展开。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涟漪中心,一个穿着考究黑色小礼服、面容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小男孩身影,由虚化实,悄然显现。
路明泽。
他姿态优雅地落地,仿佛只是从隔壁房间踱步过来。那双熔金色的眼眸先是扫过沸腾的火锅,掠过路明非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停留在绘梨衣脸上的温柔笑容,最后定格在绘梨衣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微微睁大的、带着纯然惊喜的赤瞳上。
“哥哥,嫂子,开小灶不叫我,太不够意思了吧?”路明泽的声音清亮,带着孩童特有的脆嫩,但那语调里却糅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古老存在的慵懒和促狭。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笑容,径自走到火锅旁,毫不客气地在路明非和绘梨衣中间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他本就是这顿火锅的固定成员。
“小泽!”绘梨衣看清来人,立刻开心地笑起来,刚才那点小惊吓瞬间被重逢的喜悦取代。她放下筷子,在便签本上飞快写下,举到路鸣泽面前:“小泽快坐!一起吃!”她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给路鸣泽腾出更多空间,甚至拿起一个干净的碗放到他面前。
看到绘梨衣毫无芥蒂的亲昵和那个“小泽”的称呼,路明泽熔金色的眼底深处,那抹几乎无法察觉的阴郁瞬间消散了大半,被一种更复杂的暖意取代。他对着绘梨衣露出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还是嫂子疼我!谢谢嫂子!” 他拿起筷子,动作熟练地从清汤锅里精准地夹起一片鲜嫩的竹荪。
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我说路总,下次登场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门是摆设吗?”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顺手拿起旁边备用的碗筷塞给路鸣泽,又往清汤锅里下了几颗虾滑——他知道路鸣泽其实不太能吃辣。
“哎呀哥哥,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路鸣泽心安理得地接过碗筷,将虾滑精准地捞到自己碗里,小口吹着气,“门?那多没意思。空间折叠,直达核心,这才是效率,懂不懂?”他优雅地品尝着虾滑,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路明非和绘梨衣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氛围。
当看到路明非很自然地用手背试了试绘梨衣杯子里饮料的温度,而绘梨衣则信赖地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时,路鸣泽捏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他迅速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名为“被排除在外”的酸涩,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夹起一片肥牛卷。
火锅的热气氤氲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路明非忙着给绘梨衣捞菜,绘梨衣则时不时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分享给路鸣泽,三人之间的气氛在蒸汽缭绕中显得奇异又和谐,仿佛这真的是一个普通家庭再寻常不过的晚餐时刻。
几轮食物下肚,身体被火锅的暖意烘得舒坦了,路鸣泽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他抬起头,熔金色的眼眸看向路明非,里面孩童般的天真戏谑褪去,沉淀出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与郑重。
“哥哥,”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仿佛能穿透火锅的喧嚣,直接烙印在路明非的意识里,“盖子被掀开了一条缝,冰海下的冰山露了头,校董会那群鬣狗也开始不安分了。”他的目光扫过一旁安静吃着青菜、仿佛没在听但赤瞳却微微闪动的绘梨衣,继续说道,“棋盘上的棋子,该动一动了。”
路明非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也锐利了几分,但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绘梨衣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变化,放下筷子,安静地看向路鸣泽。
路鸣泽身体微微前倾,隔着蒸腾的热气,他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路明非和绘梨衣耳中:“我们需要一个‘饵’。一个足够大、足够香,能让藏在最深处的那些东西,忍不住伸出爪子的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与他孩童外貌极不相称的、带着一丝残酷算计的弧度,“关于‘圣柜’真正核心的线索,关于……‘完美容器’的下落。”
路明非的眉头蹙了起来,他当然明白路鸣泽的意思,这无疑是将巨大的风险置于目标之上:“你想引谁?”
“谁咬钩,就钓谁。”路鸣泽的笑容天真又危险,“哥哥,你坐拥整个‘人龙一家大爱盟’和几个初代种打手,还怕鱼儿太猛扯断线吗?我们只需要,”他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一小簇冰蓝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跃了一下又熄灭,“在鱼线绷紧的瞬间,看清楚水下那张贪婪的脸。”
他顿了顿,熔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路明非,里面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对兄长力量的信任,有对计划的笃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时机我来选,饵我来放。哥哥,你和嫂子,”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绘梨衣,“只需要稳住后方,然后……准备好雷霆一击。这个计划,当然,你也放心我不会拿咱们自己人做饵的。”
火锅依旧在咕嘟作响,红油翻滚,清汤微澜。宿舍里温暖的食物香气,与路鸣泽话语中透出的冰冷杀机和宏大布局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路明非沉默着,他看着眼前这个有着孩童外表、灵魂却古老如渊的弟弟,又看了看身边安静但眼神坚定的绘梨衣。信任?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简单的信任。
“好。”路明非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他夹起一片煮得恰到好处的娃娃菜,放进绘梨衣的碗里,“吃菜,快凉了。”
路鸣泽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脸上那抹算计的笑容瞬间又化作了纯粹的满足。他开心地重新拿起筷子,目标精准地伸向锅里最后一块冻豆腐:“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地搞事情!嫂子,再来点虾滑!”
一顿火锅接近尾声,桌面杯盘狼藉。路鸣泽满足地拍拍自己一点没鼓起来的小肚子,站起身。“饱了饱了,哥哥的手艺……嗯,嫂子调的小料真是一绝!”他对着绘梨衣比了个大拇指。
他走到宿舍中央,背对着路明非和绘梨衣。空间再次开始无声地扭曲、折叠,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模糊。
“哥哥,嫂子,”在身影即将完全消失的最后一刻,路鸣泽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孩童般的依恋,“下次……下次记得多准备点虾滑。” 话音落下,空间涟漪平复,宿舍里只剩下路明非和绘梨衣,以及满室的火锅余香。
绘梨衣拿起便签本,写下一行字,举给路明非看:[小泽好像有点不开心。]
路明非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路鸣泽消失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绘梨绯红色的长发:“他只是……有点点寂寞……小孩子都这样。” 他端起碗,将锅里最后一点汤倒进自己碗里,“来,我们把汤都喝光,别浪费。”
窗外的卡塞尔学院夜色渐深,而一场由古老君王亲手布下、以世界为棋盘的宏大棋局,已经悄然落下了第一颗充满诱惑与杀机的棋子。宿舍里的温暖尚未散去,但空气中,已隐隐弥漫开风暴将至的气息。